83.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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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領主什麽的無所謂啦!
    因為知道龍車的重要性,烏米在最後有所留手,放了那些願意投降的龍族一條生路。前提是它們必須帶著枷鎖繼續為人類服務。在生與死的抉擇麵前,還是有不少飛龍選擇了臣服,隻不過這個數量比原先少了太多太多,就連送領主回領地這件事都不得不分批次進行了。
    白和黑是第一批離開王都的人,利德與白凰則是最後一批。
    離開那天,白凰走在前麵,身後跟著渾身掛滿了大包小包的利德。
    “快點,快點,要趕不上龍車了!”
    隻拎著一個小袋子的白凰沒心沒肺地催促著。
    一身傷勢還沒好利索就已經開始充當苦力的利德隻能勉強跟上她的腳步,氣喘籲籲地說道
    “還不是你最後非要去買那個繩子。還跟店員說什麽要那種綁人用的、彈性十足的、不會把人勒痛的之類話,搞得人家拉著我科普了半天,最後眼神都不對勁……媽的,我說怎麽這麽沉,還塞了兩根蠟燭進來!”
    白凰“嘁”了一聲,雙手抱懷,說道
    “本來就是啊,姑奶奶用來蹦極的,可不就需要那種又結實還不會痛的那種。”
    兩個人一路跑到了龍車附近,早有衛兵在那裏靜候多時。阿萊雅與赫吉也等在那邊,因為白凰購物的時候不太喜歡跟著太多的護衛,所以隻有利德一個人陪她去。沒想到白凰一口氣買了那麽多,王都的特色衣裙、首飾、脂粉,一樣不少地全買了一份,也不問價格高低,要的就是一個開心。
    阿萊雅從利德那裏接過了一遝包裹,替利德分擔了不少重量。
    在一旁的衛兵說道
    “就在剛才,諾倫、凱亞和方圓三位城主已經先一步離開了。您二位是現在出發嗎?”
    白凰很奇怪地問道
    “那個叫方圓的也走了?我還以為他會跟我們一塊走呢。”
    利德笑了笑,沒有說話。
    白凰倒是馬上就露出一副開心的模樣,叉著腰說道
    “算了,那死胖子走了就走了。姑奶奶本來也看他不怎麽順眼,這下就徹底眼不見心不煩了。不然看他那低三下四又兩麵三刀的模樣,簡直影響心情。”
    上了龍車,飛龍剛起飛不久,白凰就把繩子係在自己腳腕上,玩蹦極去了。
    利德懶得阻止她,白凰做事向來是不達目的不罷休。也就可憐了赫吉,被白凰嚇得魂不附體,白凰每次向下跌落的時候就會站在龍背上大聲詢問
    “大小姐,你還好嗎?”
    白凰充耳不聞,就一直在那“啊啊啊啊啊”地叫著,也分不清是因為恐懼還是因為激動。
    等白凰蹦累了,就讓赫吉把她拉上來,走了兩步發現腿軟,索性躺倒在龍背上舒舒服服地打個滾兒,卻沒想到滾著滾著,撞到了什麽東西,不得不停了下來。
    白凰坐起身,往旁邊看去,發現是同樣躺在龍背上,正出神地望著天空的利德。
    白凰拍了拍利德的胸口,問道
    “怎麽啦。”
    利德回答道
    “沒什麽,想點事兒。”
    白凰抱著腿,問道
    “什麽事?”
    “龍族的事。”
    提起龍族,白凰頓時義憤填膺,拍著龍背跟利德吐槽。那天晚上利德跟方圓走了,白凰跟赫吉留下來打算勸天策府的人冷靜一下。但那天晚上不知為何天策府士兵完全冷靜不下來,一邊要去衝擊大牢營救金翎,一邊要直闖王宮麵見國王,亂哄哄的不知道在做些什麽。白凰說的話他們根本就不聽,最後鬧著鬧著龍族就來了,赫吉帶著白凰一路逃跑,也多虧他們沒有被關在玄青殿裏,第一時間就可以跑路,不然就憑這倆人的境界水平,真的很難活下來。
    這一路逃亡驚險至極,提起來白凰還是一肚子氣。
    “我也不知道為什麽,那晚天策府就是冷靜不下來。鬧到最後,連本來打算看守護國大陣的人都丟下了自己的職責,跟著一起鬧事去了。不然的話,其實根本不至於被夕王那點人毀了大陣的。”
    白凰提起這件事仍然有些憤憤不平。
    利德笑了笑,望著頭頂藍色的天空,歎了口氣,說道
    “是啊。所以我才覺得,我們被坑了。”
    白凰挑了挑眉
    “被坑了?被誰?”
    利德平靜地說
    “烏米,還有金翎。”
    白凰一腦袋問號,不解地撓著頭發。
    利德雙手抱在腦後,說道
    “我不知道自己猜得對不對,但這事兒確實有點蹊蹺。那天所有的城主都完好無損地到達了王都,隻有我們兩個莫名其妙地被帶到了天月山。而後發生的這一幕幕,感覺就像是有人在推著我們走一樣。你把天月山的事情捅到了國王那裏,引出了朝王與夕王的鬥爭,我又把局麵做成一個偏向於朝王這邊的形勢,於是夕王不得不采取一些特別的手段。但偏偏這個手段,長期居住在王都的朝王、烏米、金翎三個人居然沒有一點點的察覺,被打了個措手不及。你覺得這正常嗎?”
    白凰躺倒在利德身邊,用不怎麽相信的語氣問道
    “你想多了吧。也許隻是烏米那邊太菜了而已,畢竟你看啊,我們和他說話的時候,也不覺得這個人有多厲害。甚至在天月山,他還差點被夕王那邊派來的刺客殺了呢。再說了,王都被毀成這個樣子,對他們有什麽好處?”
    一朵白雲從利德上方飄過,留下陰影在他的身上。
    “有的。”
    利德閉上眼,手指輕輕敲著龍背,說道
    “破而後立,總好過積重難返。”
    白凰沒好氣地說道
    “什麽意思啊,說的明白點行嗎?跟姑奶奶賣關子,你很爽嗎?”
    利德笑了起來,坐起身,兩隻手握在一起,盯著龍背上的鱗片,說道
    “你還記得嗎,我跟你簡單說過的。王都的局,不是什麽十臣十將能解的,也不是他一個烏米能解的。王都的局,關鍵在於王族數量的爆炸增長,讓本來平穩的金字塔結構變成了倒金字塔。一個人統治十個人,上頭的那個人會活的很舒服,下麵的十個人也不會太累;五個人統治十個人,雙方都過不上太好的日子。二十個人統治十個人,那局麵你想想就知道是什麽樣子。王族權力很大,又無所事事,每天幹的事兒就是生孩子,不停地生,生到最後滿大街都是王族,你出門丟塊磚頭都能砸死一兩個。所有的王族都生來高貴,享受各種特權,白吃白喝不幹活,還欺男霸女幹壞事,搞得民眾苦不堪言。這種局麵丟給你,你能怎麽做?”
    雲彩的陰影慢慢流走,利德繼續說道
    “烏米也好,金翎也好,都是大臣。你見過古往今來,有大臣去動王族的麽?誰敢啊。命不要可以捐給有需要的人,這麽做就是純粹的浪費。而朝王也好,國王也好,哪怕看到了這一點,也無能為力。那些蠶食這個國家的是他們的親戚,他們也不可能動手。所以到最後,整個王族管理的土地看起來還算富饒,但王族的實力卻一年不如一年。沒辦法,不能從這邊下手,隻能去壓榨平民百姓,最後造成的就是天月山三十萬人無家可歸的結果。想要救王都,隻有一個辦法……”
    利德沒有說完,白凰一個激靈,隻覺得渾身雞皮。
    她一骨碌翻身坐起,驚問道
    “你的意思是烏米和金翎聯合起來,放任夕王他們叫來龍族,就為了讓龍族替他們殺掉居住在王都的那些無用的王族蛀蟲?!”
    利德移開了視線,淡淡地說道
    “這麽做,黑鍋全都是夕王、格萊姆和塔姆羅斯他們去背。民眾會痛罵他們,活下來的王族會怨恨他們,唯獨烏米不但把自己摘的幹幹淨淨,還借著抗擊龍族這件事狠狠地刷了一票聲望,真的從各方那裏接管了權力,成為了名副其實的白衣卿相。”
    白凰臉頰上的冷汗滴落到龍背上。
    她苦笑著搖了搖頭,說道
    “不,不會吧。這都是你的猜測,對吧?”
    利德坦率地點點頭
    “是啊。他們這盤棋下的很好,根本沒有什麽破綻,也別想著抓到什麽證據。說實話,如果不是奈音——也就是蘭娜的侍女,那個被你把衣服扒了的那個小姑娘,跟我一起逃命的時候告訴我龍車是歸天策府管的,我甚至都不會往這方麵聯想。”
    白凰眨了眨眼睛,似乎是想明白了,“咕嚕”一聲吞下一口口水。
    利德不再看她,隻是說道
    “你那行俠仗義打抱不平的性格早就聞名遐邇,我若是烏米,我也會選你做這枚棋子。天策府上將軍金翎早就幫著烏米,安排載著我們的龍車去趟天月山,讓你見見那裏的災民,你自然會想著把這件事捅到國王那裏,以此來救那三十萬人。這樣,所有的一切就都順理成章地安排上了。看似充滿了不確定性,其實你回頭仔細想想,隻有現在一種可能的結局。宮殿也好,財物也好,都不算什麽。唯一嚴重的損失是一個劍道十重的大劍豪,但青雲把劍氣散在了王都,要不了多久王都又會有新的大劍豪誕生……他們的算盤打得可清楚著呢。”
    白凰感覺自己的喘息聲越來越艱難。
    一種發自心底的恐懼彌漫在她的心裏,白凰情不自禁地問道
    “他們……他們就沒想過天月山會死多少人,沒想過王都會有多少無辜的民眾受到牽連?風雪漫漫,焦土生煙,多少人死得屍骨無存!他們的心就是石頭做的,就不會痛嗎?!”
    利德沉默了一會兒,回答道
    “會吧。隻是他們心裏清楚,想救這個國家,不死人是不可能的。你想想吧,小時候讀書,就那麽幾百個人,讓你考個第一都難。白衣衛是從這茫茫天下選出來一個最強的平民當白衣卿相,那個人不光要有智慧,要有抱負,更重要的……得有手腕才行啊。”
    白凰心情有些低落,快速地問道
    “有一天禦西城也會變成這個樣子嗎?”
    利德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淡淡地說道
    “不會。”
    白凰追問道
    “為什麽?”
    利德看了她一眼,回答道
    “因為烏米和金翎本事沒學到家唄!天底下確實沒有不犧牲就能獲得的幸福,但我禦西城從來不犧牲自家無辜的人。要死,也讓那些該死的去死。誰擋在我們前麵,我們就讓誰永遠消失。指望著我像是燒香拜佛一樣把貢品奉上,做他的春秋大夢去吧——”
    白凰把手搭在利德的手背上,漸漸地忽然就沒那麽怕了。
    不過很快,她就向後倒下去,大字型躺在龍背上,一副苦大仇深的語氣
    “完蛋,這事兒讓我爹和我哥知道了,非得扒了我的皮不可。利德,到時候你一定得替我說話啊,求你了。”
    利德笑了起來,拍了拍她的肩膀,說道
    “放心吧。王都應該很快就會跟你爹有聯係了,多半是向你們雲海下一個采購物資的大單子,你爹拿了便宜,不會太怪你的。”
    “真噠?!”
    白凰一下子坐起來,盤著腿,說道
    “你怎麽什麽都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你不知道的事嗎?”
    利德仰躺在龍背上,眯著眼睛,一副將睡未睡的模樣。
    他的腦袋裏有條不紊地將這次的事件又過了一遍。
    大部分的疑點已經豁然開朗。
    唯有一點尚有疑惑,就是關於方圓的。他總覺得方圓有什麽事瞞著他,他猜不出來,也懶得去猜。他沒有殺方圓,也沒把方圓幫忙招來龍族的事情告訴任何人,是因為禦西城北邊現在還需要方圓替他擋著昭辰領主,也是因為他想看看這樣下去方圓到底會走到什麽樣的結局。
    但唯有一點很奇怪,就是方圓身後跟著的那個叫喜鵲的侍女。
    喜鵲第一次見到阿萊雅的時候,眼神有明顯的變化。
    那是一種近乎於震驚的神色。
    雖然隻是一閃而過,但利德恰好看到了。
    說不定她會知道一些阿萊雅的事情。因為阿萊雅的記憶斷在了自己被人追殺的地方,之前的事情回憶不起來太多了。
    不過,就算讓方圓幫忙問一下喜鵲,方圓估計也不會老老實實地照做吧。
    除非和他徹底撕破臉,兵戎相見。
    想了想,利德還是決定算了。對他來說,阿萊雅以前是什麽樣都沒有關係,為了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把禦西城的發展節奏搞得一團糟,很不劃算。
    那就這樣吧。反正該賺的東西也沒少賺不是嗎?
    龍背的旅館中,阿萊雅坐在床上,細心地擦拭著少爺背回來的武器匣。
    裏頭有一把奇怪的法杖,和一堆不知道做什麽用的鐵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