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主什麽的無所謂啦！
    雲陽領主倒下去的時候，忽然意識到了一件事。
    或許他一直以來都想錯了。他以為利德十二歲那年沒有人來接、自己拿他做磨刀石也沒有遭到任何報複就說明了那些黑衣人已經放棄了利德。但或許不是這樣的，也許在這十幾年裏，他們從未走遠，他們一直就在自己身後，冷冷地看著這一切。
    無論刮風還是下雨，無論黑夜還是白天。
    他們，一直就在這裏。隻是沒有任何人能察覺到他們的存在，這該是多麽恐怖又讓人心悸的事情啊。那年他們曾警告過自己這些秘密是絕對不能說出去的，隻是歲月的流逝讓雲陽領主逐漸忘記了當初那深入骨髓的懼怕。如今在臨死之前他再次回憶起來了，就算今後到了地獄，他大概都要在驚恐中度日如年。
    這件事對活著的人來說，說大不大說小不小，但已經值得河月特地從禦西城來一趟了。
    “雲陽領主死了？”
    河月開門見山地問出了最核心的問題，利德平靜地點了點頭，回答道
    “死了，雖然不是我殺的。我拜托梅林去檢查了一下他身上有沒有什麽詛咒魔法，但也一無所獲。有人當著我的麵殺了他，然後當著我的麵離開了，之後也沒有在淩雲城中掀起任何波瀾。”
    河月皺眉道
    “來去自如，境界十重的高手？能像這樣殺人於無形的，我印象裏隻有靈武的隱衛大統領。”
    利德不想跟河月講具體的事，畢竟雲陽領主的死就像是一個警告一樣。在沒有絕對的把握之前，他不想把周圍的人也牽扯進這場陰謀中去。好在目前來看，不管對方是哪方勢力，他們對於利德自己、以及利德背後的禦西城暫時都沒有敵意，抹掉雲陽領主也隻是不希望秘密暴露而已。
    利德隻含混地回答道
    “不是隱衛大統領。隱衛大統領雖然精於刺殺，但用毒的次數很少。而且以靈武領主的性格，她要是看雲陽領主不爽早就打過來了，沒必要等雲陽領主輸了再偷偷摸摸派人來把他幹掉。可能是雲陽領主身上藏著什麽秘密，有人不希望他說出來，所以才把他殺了，跟我們沒什麽關係。”
    河月知道利德應該藏了什麽秘密，但她不會追問，不動聲色地岔開了話題
    “嗯。雲陽領主怎麽死的我倒不太在乎，隻要你沒事就好。問題在於，我們要怎麽對外宣布這件事。一個領主的死是瞞不下來的，牽掛著他生死的人可不在少數。”
    利德吐出一口氣，背著手踱步到窗前，回頭看向河月，平靜地回答道
    “對外就說，是我殺的吧。”
    河月的手猛地顫了一下，說道
    “可是這弑父之名——”
    利德笑著說道
    “我說是他自個兒想不開撞死的，或是以前幹的壞事兒太多被人捅死的，別人就會信了？到時候各種汙名還不是要往我頭上扣。即便我們拿下了雲陽，希望我們死的人也大有人在，甚至不減反增。那狗國王就是其中之一，這個時候我說什麽已經不重要了，雲陽領主死了、我在場，造謠的人隻需要這兩個事情，就能把一切說的好似鐵證如山。民眾也喜歡這種陰謀論的東西，你我應該比誰都清楚。”
    河月歎息一聲，說道
    “那也好過自己承認……所以呢，殺他總得有個理由吧，我們要給他定個什麽罪？”
    利德想了想，回答道
    “戰爭罪吧。”
    頓了頓，利德抬起手臂，看了一眼自己手上的傷疤。那是當初他割破自己的手腕，讓血濺在紀念碑時留下來的，利德特地沒有用上好的草藥去敷，而是選擇讓這道傷疤一直留了下來
    “河月，這世界上很多罪在我看來，都是可以寬恕的，但也有很多是不能寬恕的。昭辰打過來的時候，雲陽領主跟我斷絕了父子關係，這在我看來是可以寬恕的。魔族打過來的時候，雲陽領主放任利義配合魔族夾攻禦西城，這在我看來是不能寬恕的，你明白嗎？”
    河月走到利德身旁，輕輕握住了利德的手腕，低聲說道
    “我當然明白，但天下人依然會認為你是個冷血無情的小人，是弑父凶手，是視這倫理道德如無物的怪胎。到時候，與你為敵的將是這塵世所有腐朽的規矩，禦西城將憑空多出無數潛在的敵人。”
    利德看著他的眼睛，回答道
    “河月，你知道我們現在最缺的是什麽嗎？不僅僅是人才了。拿下雲陽之後，我們需要的是一套新的規矩，以及讓所有人明白不守規矩的後果。之前我們討論過吧，一些我們隊伍中的人，已經開始準備享樂、準備以權謀私、準備憑借過往的功績去撈更多的東西。那正好借助這個事情告訴他們，在我們這兒，規矩要大過人情。”
    河月依舊沒有鬆開利德的手，她陷入了思索。
    誠如利德所言，雲陽領主死在了領主府內，這件事利德是絕對洗不清嫌疑的。無論誰出來作證都沒有用，哪怕是一直和利德不對付的利義親自出來幫他說話，別人也隻會理解為是威逼利誘的結果。
    與其這樣，倒不如主動出擊，塑造出一副為了規矩不得不大義滅親的形象。或許會有人指責利德公報私仇，但也比什麽都不做要強出很多。隻要後麵禦西城能將新的規矩推行下去，讓百姓富足安康，那麽今天的罪名自然會被慢慢洗脫。
    對於亂世之中的上位者來說，有能力有魄力才是最重要的。能夠做事的怪物，好過驕奢淫逸的廢物。
    想到這裏，河月終於鬆開了利德的手腕
    “知道了，我會聯係暗部那邊，盡可能把輿論引導到我們想要的方向。不過這弑父之名無論如何也是洗不掉了，本來拿下雲陽是為你正名的好時機，沒想到又出了這種事……我也不知道說什麽好。利德，你現在已經是實質上的領主了，真的不在乎自己的名聲嗎？”
    利德抓了抓後背的癢，打了個哈欠，淡定地回答道
    “領主啊……領主什麽的無所謂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