領主什麽的無所謂啦！
    利德自然沒時間去思考向折花在想些什麽，他到了塞安村之後，開始向村民打聽江月生的往事。
    聽說來查江月生，村子裏的七大姑八大姨立刻圍聚在了村口
    “江月生啊……是個很好的人……就是性格太衝動了……”
    “總體來說人不壞，脾氣差點也就差點了，大家都能忍一忍的……”
    “聽說他兒子對領主大人頗為不滿，經常在村子裏抱怨南楚對他們一家不公……”
    “據說還曾經偷看村裏的寡婦洗澡……”
    利德佯裝記錄，向折花跟在他後麵，眼神充滿了冷漠。即便她沒有查案的經驗，但也能聽出來這些評價其實並沒有什麽營養。不過利德看上去倒不怎麽嫌棄，他總是給人一種脾氣很好的感覺，聽得非常有耐心，不時地還會發表幾句感想，轉眼之間就嘮了一個下午。
    晚上的時候村民邀請利德去家裏吃飯，利德也是欣然前往，帶著向折花從容赴宴。這裏的菜品比想象中的好很多，不過跟向折花平時吃的東西還是有很大的差距，向折花出於禮貌強行把自己吃了個半飽，然後就徹底難以下咽。反而是利德，風卷殘雲一般地把桌上的東西吃了個精光，又和村民喝了些酒，然後不再打聽江月生的事情，轉而開始詢問被殺的那家人。
    “被殺的那一家人啊，家主叫淵業，我們這小有名氣的貴族。經常做些善事，冬天的時候會搭建粥棚……算是個有良心的。”
    “去青樓的次數挺多的，好幾個花魁都跟他有關係……”
    “印象裏沒什麽欺男霸女的事情，但貴族嘛，都沒什麽好人……”
    利德默默地聽著，又繼續記錄。等到夜深了，利德起身告辭，視線在院子裏轉了一圈，帶著向折花離開了。
    等到隻有兩個人的時候，向折花問利德
    “打聽出什麽消息了嗎？”
    利德搖了搖頭，對向折花笑著說道
    “我帶你去個地方。”
    向折花不解，但還是跟在利德身後。兩個人走過一段沒有人的土路，向折花看著天上的星星不知道在想些什麽。片刻之後，她聽見身邊傳來一聲低低的歎息
    “果然……”
    向折花向前看去，發現利德不知道什麽時候帶她走到了水田裏。這裏種植著各種各樣的作物，不過因為很長時間沒人照料，已經幾乎全部都蔫了。南方多雨，就算沒人照料田裏的作物也能活很久，但雜草叢生之下，每一株作物的生活都不是很如意。
    向折花看向利德，利德回過頭笑了一下，說道
    “你不覺得今天村子裏的人很古怪嗎？我們吃了他們那麽多東西，但他們卻不怎麽心疼。其實他們已經死了，隻是沒有埋而已。畢竟有的人八歲就死了，八十歲才埋。”
    向折花隻覺得背後陰風乍起，冷汗瞬間濕透了襯衫。
    她的腦海中瞬間回憶起各種各樣的傳說，嶺南那邊巫蠱盛行，據說能操控死人。利德這句話讓向折花一瞬間聯想到了許多不能細想的東西。她的心情就好像一行人路過墓地的時候被請去吃飯，同座的人都吃得開心，但隻有她自己忽然意識到眼前的美食其實是老鼠、眼珠和蠕動的蛆蟲……
    利德拍了拍腿上的灰塵，笑了起來
    “開玩笑的。不過村子裏這批人確實不是在這裏土生土長的，看來向玲瓏很警惕，提前把塞安村的人換了一遍。新換來的這一批人偽裝成塞安村的村民，但他們並非這裏的原住民，不會特別花時間照顧原住民家裏的花草，也沒有過來繼續耕種。”
    向折花皺眉道
    “那這裏的線索豈不是……”
    利德點頭道
    “是啊，又斷了。”
    向折花心情複雜。她隱約感覺到自己在心裏鬆了口氣，又為自己鬆了口氣而感到有些羞愧；同時，她也意識到利德比她想象的更聰明一些，她全程沒有發現一點破綻，但利德隻是跟村裏的人聊了幾句就有了一個大概的猜想。
    如果讓他繼續查下去的話，說不定真的會查出什麽東西來。
    向折花心裏藏著事，本來就沉默寡言的她更加不願意說話，低著頭跟在利德的身後。
    利德跟向折花回了錦繡城，找了個旅館住下。
    當天晚上，利德點著蠟燭在屋子裏梳理血衣案的經過。從目前的描述來看，血衣案本身並不複雜，大概就是江月生見有人強搶民女於是上前製止，製止未果後心中有氣殺了對方全家，事後發現民女其實並非良人，自己因為錯殺三十二口人因此鋃鐺入獄。而這個案子中，淵業一家三十二口死了個幹淨，那個假扮民女的妓女也撞牆而死，與江月生相處多年的村民更是被全換了一遍，所有的人證物證都已經石沉大海。
    這世界上難辦的案子並不一定是多麽複雜，因為過程越複雜的案子越容易在某個環節出現差錯。縱觀血衣案，不難看出所謂的強搶民女是淵業跟妓女聯手給江月生下的套，但淵業和妓女全部都死絕了，那麽他們臨死前的口供就等於把這個案子坐實了，根本沒有翻案的可能性。
    利德坐在桌前，神色很平靜，旁人很難看出他在想些什麽。
    旅館內，向折花就住在利德的隔壁。她現在最想做的就是去一趟城主府，問問向玲瓏這事兒到底是不是主和派做的。如果是的話，她就想辦法拖住利德，如果不是的話，她就全心全意地跟著利德查案。不管是哪一種，都好過像現在這樣不上不下的局麵。
    但是她不敢去，因為利德從第一天就禁止了查案組的成員私下裏單獨行動。
    向折花思考到半夜，最後一咬牙，對著鏡子開始梳妝打扮。
    與此同時，錦繡城府內，向玲瓏吹開茶杯中的茶葉，淺嚐一口，望向遠方的夜空。他的一條手臂用夾板固定，不能行動，不過看他的臉色並沒有什麽痛苦或焦慮，依舊帶著笑容
    “你覺得，這回的查案組能查到什麽程度？”
    侍衛長沒有正麵回答，而是低聲說道
    “向折花的身份……”
    向玲瓏平淡地回答道
    “一個外甥女而已，沒那麽重要。我們這次要做的事情，可是一口氣解決內憂外患的大事……”
    侍衛長靜靜地看著向玲瓏。向玲瓏的視線飄遠，口中喃喃自語
    “這可是不世之功。不世之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