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兩份口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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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領主什麽的無所謂啦!
    向玲瓏正在和府裏的管家對弈,聽了侍衛長的匯報之後,他在一步棋上麵長考了許久,捏在指尖的那枚棋子遲遲沒有落下。
    “把原告被告的口供都抄錄一份,送過去。另外告訴他,江月生暫時見不到,老將軍在牢房內思慮成疾,目前正在休養,沒辦法見外人。”
    侍衛長低著頭,對向玲瓏說道
    “可是……”
    向玲瓏閉著眼睛,對侍衛長說道
    “幾份口供而已,給不給都不至於影響大局。早點把這個瘟神打發走,對你我都好。”
    這枚棋子終於落下,但棋盤上的走勢卻還是撲朔迷離。老管家沉思片刻後同樣落下一子,黑棋與白棋在這方棋盤上殺得不可開交。總體來說,向玲瓏依然能掌控住整個局麵,但隨著他布局越來越大,控製的地方越來越廣泛,不斷出現的破綻讓他有些應接不暇,稍有失誤就可能慘遭屠龍。
    侍衛長親自謄抄了兩份口供,送到了利德的手裏。
    淵業全家被殺,自然沒有留下任何口供,妓女風鈴子那份口供利德也是看都不看,直接放到了一旁。他拿起江月生寫的那份口供,向折花自然而然地湊了過來,坐在他旁邊,沉默地跟他一起看著上麵的文字。
    出乎利德所料的是,這份口供上的文字並沒有什麽犀利的感覺,而是充滿了疲憊。
    “草民退伍已經二十年了……年輕的時候打了很多仗,現在渾身傷病,活著無非就是想看一眼自己孫女的婚禮,對於權勢、財富這些已無興趣,也不想和誰爭一口氣……”
    “南方多雨,而每逢下雨天草民往往痛苦萬分……那些傷口看似已經愈合,但周圍的新生的肌肉早已畸形,左腿根部的瘤大如拳頭。草民已經倦了,此生無愧於南楚,於家庭卻是不折不扣的無用之人……”
    “如今草民隻有一個願望。希望禍不及家人,讓草民的妻子與子嗣能夠普通地活下去……草民戎馬一生,為南楚出生入死。希望各位大人看在草民昔日功績的份上,放我家人一條活路……”
    利德看完之後,把這封信給了向折花。因為是經別人抄寫過的版本,所以看不出來老將軍原先的字跡是什麽樣的。但從所寫的內容來看,不難想象他在寫下這封信的時候多半是萬念俱灰,原稿的字跡應該要更為潦草才對。
    向折花看完之後,一直冷著的小臉也露出幾分哀色,她呆呆地看著手中的信,小聲說道
    “怎麽會這樣……”
    利德笑著回答道
    “就是這樣。這不就是南楚的風氣嗎?世家盛行之下,個人的利益變得無足輕重,每個人的存在都是為了服務於身後的勢力。你也好,向玲瓏也好,含著金鑰匙長大,學成文武藝卻始終活在別人的掌控之下。你爺爺寧可把你打包送我也不肯放你去外麵自由地闖蕩,因為你們這些人都一樣,在上麵看來,都隻是棋子而已。我倒覺得江月生還正常點,人家豁出一條命去,好歹是為了保護貨真價實的家人。”
    向折花猛地攥緊了手中的信,但是卻沒辦法做出任何回應。
    心裏雖然很氣,但找不到反駁的理由。
    想來想去,向折花決定換個角度,冷著小臉問道
    “所以呢?現在口供你也看過了,費了那麽大力氣,有什麽收獲嗎?”
    利德摸了摸下巴,回答道
    “有。首先是確定江月生確實是無辜的吧,從他的自述中來看,別說一口氣殺三十二人,現在的他怕是正常行動都有些困難了。向玲瓏不讓我們見他,多半也有這樣的理由在裏麵。我差不多理解前麵七個查案組為什麽會死了,隻要見到江月生,這個案子幾乎可以說是不攻自破,所以他們不能把江月生移交給領主府,也不能讓見過江月生的人活著回去。”
    向折花猛地打了個冷顫,失聲道
    “那我們……”
    利德隨手把那張他人謄抄的口供丟到了燭火之上,頃刻間火焰就吞噬了來之不易的口供。向折花驚呼一聲,但很快又閉上嘴巴,不知道為何反而放心了許多。利德依舊老神自在地坐在椅子上,淺笑著說道
    “當做什麽都沒有發生過會輕鬆很多,不過進入腦子裏的文字是沒辦法主動遺忘的。有人正在牢獄裏承受著苦痛,那個人對於你們南楚還有著莫大的功勞。當然,你可以選擇視而不見的,因為你背後是主和派這座大山。”
    向折花捏緊了拳頭,有心想揍這個毒舌的家夥兩拳,但又覺得自己打不過。
    利德隨手取過妓女風鈴子的那份供詞,打了個哈欠,繼續說道
    “不過我還是會繼續查下去的。畢竟跟我這個人運氣還不錯,跟我賭命的往往都輸了。”
    與江月生那份口供不同,風鈴子的這份口供透露出來的是滿滿的求生欲。
    有問必答、每一段回答都長到讓人生厭。裏麵包含著許多無營養的回憶和重複次數很高的道歉,隻為了讓一切看上去更加真實。在這封道歉信裏,她不像是一個普通的妓女,更像是跪坐在神像前的修女,不停地懺悔著自己的罪過。
    看的利德想笑。他都能腦補出來當時的情況好幾個大漢帶著各種各樣的刑具把一個小姑娘圍在中間,不停地用諸如“當時你做的是xxx,對吧?”這樣的引導式問話來進行提問,或許還進行了“說實話就放你出去”之類的勸誘。沒見過這場麵的小姑娘自然是有問必答,完全順著對方的思路來進行供述,然後在錄完口供之後就被迫自殺在了監獄之中,最後的人證香消玉殞。
    妥協本就沒有任何用處。
    利德看完之後,將風鈴子的口供放在了桌上。然而細想了一段時間之後,他忽然又皺起眉頭,將口供重新拾起,又仔仔細細地讀了一遍。最後,他讓向折花拿過來了一支筆,伏在案前,將厚厚的口供一張張攤開,邊看邊圈圈點點,最後長出了一口氣,露出一個滿足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