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雖千萬人吾往

字數:4196   加入書籤

A+A-




    領主什麽的無所謂啦!
    西秦的刑罰在所有領地中都是最嚴苛的。
    光是死刑就有許多種類車裂、體解、剖腹、腰斬、棄市、抽肋、坑殺等等。嚴酷的刑罰是為了讓民眾盡可能地不觸犯法律,也是為了讓整個西秦領地變得更加肅穆莊重。為了給大家很好地展示這些死刑,提高民眾對律法的敬畏之心,西秦各個城池都有非常大的露天法場。
    這種法場建的和鬥獸場相似,都附贈了頗具規模的觀眾席。隻不過鬥獸場是中間低四周高,而法場則是中間高四周低。雖說如此,中間的地方倒也不會太高,能夠保證盡可能多的人將法場上場景盡收眼底。若是覺得這樣還不過癮,可以去附近茶樓的二樓點一杯茶,這裏比斬首台更高,可以看得更加過癮。
    一般的罪犯,拖上去殺了,周圍頂多幾十個圍觀的看客。雖然人都有見獵心喜的癖好,但這玩意兒畢竟不是藝術,不能給人帶來什麽精神上的愉悅,除了一些實在閑著沒事幹的人,不會有太多人特地跑來看。但若是一些有名的罪犯,或是普通的罪犯被判處了什麽稀奇的死法,那周圍圍觀的人能堵個水泄不通。
    像西秦世子應白這種身份的人,在被宣判死刑的當天,附近的什麽“茶清居”、“蘇酒樓”、“紅雀院”就已經被人預約滿了。特別是二樓那些觀景特別好的地方,甚至可以被炒到十幾枚金幣,有人一擲千金就為了看應白腦袋落地。
    人山人海,綿延不絕。
    正午時分,太陽高懸,白慘慘的陽光灑滿人間。
    一頭亂發的西秦世子小白被帶了上來。他的嘴上有一枚鐵環,鐵環橫穿了他的上嘴唇、舌頭與下嘴唇,讓他什麽話都講不出來。他的雙手則連同脖頸一起被沉重的枷鎖固定。手腕上的釘子沒有拔掉,琵琶骨上的鋼索也纏得很緊。腳踝的釘子雖然拔掉了,但也隻是讓他能夠以一個緩慢的速度前進而已,曾經奔行千裏無所懼的他,如今每一步動的都很艱難。
    人群中有人高呼了一句
    “背叛西秦,當受懲罰!”
    所有的人都高聲喊了起來。
    今天負責砍下應白腦袋的,是西秦最高行刑官,“鬼刀”惡麵。他的境界同樣是九重大圓滿,而且在這個境界呆了相當長的時間了。十二縛龍圄隻關押那些窮凶極惡的大罪人,而惡麵手裏的刀也向來不斬無名之輩。
    傳聞境界極高的人,死後執念或許會化作怨氣附在這片土地上,尋常人看不見,但久而久之會對這片土地的風水運勢產生影響。
    但被惡麵斬首的人,則不會有這種機會,他們會直接魂飛魄散。被惡麵手裏那把開山刀所傷的活人,每到半夜三更就會痛苦萬分,哪怕傷口愈合了也無法緩解。被那把開山刀殺死的人,天大的冤屈也無法留下,而是會直接消失在天地間。
    今天負責監斬的有兩個人。
    第一個是西秦領主,第二個是聽潮先生。
    西秦領主正襟危坐,麵無表情地看著八方來客,如同在睥睨著萬裏山河。
    聽潮先生依舊抱著一把劍,盤腿坐在椅子上。這次他沒有睡覺,但看上去也不怎麽精神,支著腦袋看著被帶上來的小白,靜靜地打了個哈欠。人入中年的他看上去依舊帥氣,棱角分明的臉龐上掛著從容的笑意,沒什麽高人的架子,像是咖啡店櫃台後麵隻聽不說的老板。
    西秦領主、聽潮先生、鬼刀惡麵,這三位平時得見一位就算了不得的事情,但現在卻齊聚在此。不僅如此,現場還有西秦暗部組織的精銳、西秦巡查隊的精銳、西秦領主衛隊的精銳……不同的人服飾不同,氣勢不同,站位不同,但共同拱衛在了法場周圍,以防有人有膽上前。
    這豪華陣容,別說人了,連一隻螞蟻都別想靠近法場的行刑台。
    人群還在喊。義憤填膺,聲音激昂,笑容諷刺。
    兩個押送小白的人,將他按倒在處刑台前,強迫他跪下。
    司法機構的一個頭目拿著一份文書,站到所有人的麵前,高聲宣布應白的罪過。
    每念一條,下麵的歡呼聲就多幾分。
    民聲鼎沸,鬥誌昂揚,似乎在宣告著除惡務盡。
    “凡我西秦百姓,皆以我西秦為榮。以西秦律法為榮,以西秦政令為榮,以西秦軍隊為榮。然,世子應白,公然無視律令,將我西秦機密散播給其他領地。情節惡劣,罪無可恕。故判處世子應白斬首之刑,望今日在場之人,今後遵守我西秦律法,勿要讓這一幕重演。”
    他念完之後,底下有一個聲音高聲道
    “殺了這個吃裏扒外的罪人!”
    一人振臂高呼,數千人的聲浪此起彼伏。
    渾身是傷的應白平靜地看著這些人,眼中無悲無喜。
    換做一般人被這樣誤解,臨死前的眼神也必然含著無限的憤恨。從人人敬仰的世子到窮途末路的死刑犯,連一個月的時間都不到。應白本可以答應自己的父親,與現在的西秦走上相同的路,投身於深淵。可他到最後也不願意帶著一身泥濘活著,不想看到發生在西秦百姓身上的那些“怪異”愈演愈烈。從某種角度來說,他是為了守護台下的這些人才跪在這裏遭受處刑,但下麵的人卻懷著各種原因,想要將他釘在曆史的恥辱柱上。
    也許,於千秋後世每一戶人家的講述中,他都是西秦的罪人。
    可即便如此,小白看那些人的眼光也沒有任何不滿或憤恨。
    他的眼神中隻有少許的悲憫,是那種對飛蛾投火的同情。當深淵擴大的時候,沒有人能夠幸存下來,他最後想的一件事,是多虧了利德來了一趟十二縛龍圄,讓局麵多了一線生機。小白祈禱利德已經回了雲陽,他覺得利德是個聰明人,應該明白這裏麵的輕重緩急。
    身上的傷又開始痛了。
    但好在,很快就可以解脫了。
    “一路走好。”
    他聽見“鬼刀”惡麵那粗糙沙啞的聲音,默默地低下了頭。
    惡麵取了一杯酒,含在口中漱了漱,噴在了手中的刀上。烈酒順著刀麵流淌,惡麵高高舉起了刀,看向西秦領主。
    西秦領主淡淡地開口道
    “下一世,莫要生在西秦了……行刑!”
    惡麵深吸一口氣,瞄準了小白的脖頸,猛地一刀砍下。
    幾乎是在同一刻,聽潮先生突然收斂起了玩世不恭的笑容,視線掃過下麵的觀眾席。
    兩道破空聲幾乎同時響起!
    一根漆黑的銅棍打著旋砸向西秦領主的腦袋,沒有任何留手,完全是打算讓他腦袋開瓢。
    另一把鋒利的長劍筆直地摜向鬼刀惡麵手裏的開山刀。
    聽潮先生選擇攔下前者。他拔劍而起,衣擺隨風鼓動,手裏的劍撞在銅棍上,火星四濺。銅棍被擋了回去,穩穩地落在了一個戴鬥笠的青年手上。
    另一邊,惡麵手裏的開山刀直接被撞脫了手,砸在空曠的處刑台上,叮叮當當地滾到了西秦領主腳邊。人群自動分開左右,想要撇清關係的迅速讓開,隻有一對年輕男女還站在原地。
    暗部組織、巡查隊、西秦衛隊全部集結,將他們從外麵團團圍住。他們不擔心西秦領主的安全,因為領主身旁就有聽潮先生保護。
    西秦領主沒有看那個他已經見過許多次的南楚世子向黑,而是看著另一邊的人。
    在那裏,利德朝他笑了笑,從腰間又抽出了一把順手的長劍,抬手一揮,直接把惡麵打算去撿開山刀的那隻手釘在了處刑台上。
    “不想死的,讓開。”
    利德隻說了這麽一句,之後大踏步地衝向處刑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