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時逢殘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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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修仙末路行!
    時逢殘冬。
    已沒了滿地銀白的孤雪,隻有雪留下的清淚。
    青山城,西門大街。
    朔風淒吼,夜色清冷如冰。隻見得在那大街之上人跡罕罕,兩旁房屋鱗次櫛比。而若沿著青石板路道筆直通向東門,盡頭又是一座恢弘大宅。
    大宅朱漆大門,門上碗口大小的銅釘擦得湛亮。可就在那高高在上的大門門頂匾額裏,“李府”兩個金漆大字卻仍是被寒霜凍住。
    李家,修仙世家,沒落的修仙世家。
    在李家庭院深處,一處飾金飾紅的廳堂裏。
    李家家主李百川正坐在了廳堂之中一張紫檀木椅上。李百川身形雄偉如山,麵龐更是毫無瑕疵,即使是坐在了椅上,他的身子仍挺直得像一杆長槍。
    然而此時就是在這樣一個不怒自威的男子懷裏,卻是摟抱著一個頑皮可愛,模樣隻有六七歲的男孩。男孩一副天真模樣,眼睛咕嚕咕嚕直轉,滿是好奇。因為在其麵前,還站著三個形態各異,顯然身懷神通的奇人異士。
    三人之中,一個是劍士,麵貌粗獷,體形瘦長,指掌皆比尋常人細長,腰間係著三尺長劍。一個是婦人,婦人身著華服,輪廓豔麗,但發絲卻是銀白如雪。最後一個則是個道人,老道仙風道骨,寬袍大袖,兩鬢白眉更已是長到了眼角。
    對著三個怪人,男孩始終一臉的疑惑,最後終於忍不住小聲朝李百川開口問道
    “爹爹,他們是什麽人啊?”
    男孩的發問有著讓人無法拒絕的稚氣,可對於這番問話,李百川卻隻是撫了撫男孩柔軟的發絲以示安定,並未回答。而後,李百川先是環視了麵前三人一眼,繼而才作一臉平靜地朝眼前三個怪人問道
    “這幾天幾位看也看,查也查了。不知可是有法子,能助我兒擺脫桎梏,不至於埋沒這世間?”
    經李百川一問,幾個奇人不由麵麵相覷了一眼,緊接著麵目醜陋的劍士,先行上前一步,麵色謹慎地答道
    “恕在下直言,李家主您這第三個兒子的資質與其他兩個相比,實在差距甚遠。若依在下的看法,李家主恐怕最好還是讓他遠離紛爭,平平凡凡做個普通人。如此過完一生,也算是沒有遺憾。”
    劍士最後又看了一眼李百川懷裏可愛浪漫的小男孩,言下不甚惋惜地斷言道。
    當下,聽得劍士的判定,李百川並沒有生出絲毫怒色,反而長歎了口氣,百感交集地看著懷中孩兒,哀然道
    “這孩子是他娘生前最放心不下的一件事,想不到我最終還是……。”
    李百川心內絞痛,話說到最後時,已不忍再說下去。
    “那占卜星宿,奇門遁甲,可能學得一二嗎?”
    李百川忽然話鋒一轉,仍是不死心也不願放棄地朝第二個白發婦人問道。
    但白發婦人隨後的回道卻更是令其動容。白發婦人竟隻是搖了搖頭,連絲毫評語都沒有再說出。
    直到此處時,李百川似乎也才算死了心。
    “唉,那有勞兩位了。兩人先請,李某它日再登門拜謝。”
    李百川最後拱手送道。
    “李家主有心了。”
    劍士和白發婦人也客氣地回敬了一下,接著就一前一後走出了廳堂。
    隨後,廳堂之內便隻剩得仙風道骨的老道和李百川父子二人。
    在走了兩個怪人後,小男孩也才顯得不再那麽拘謹。可對於剛才兩個怪人所說之話,男孩卻是聽了進去。雖然聽不大懂大人之間的意思,但也已感覺到自己又讓父親操心了。
    “靜虛道長,看來李某真是執迷不悟了,如今又做了讓自己徒增傷心之事。”
    李百川看著最後在自己眼前的道人,言語間已是到了不勝唏噓的地步。
    而對此,站在李百川對麵的靜虛道人,卻始終是一副麵容無波之態。
    “李兄,執迷於此,也是人之常情。不過貧道還是想再與李兄說上一次,李行之所以不得修煉,乃是沒有修仙根骨。有此根骨,方才能談修仙之事。否則就算貧道輔以眾多靈丹妙藥,也終究是無可奈何,無路可走。”
    靜虛道人仿若當頭棒喝一般地再次向李百川陳述了事實。因為這話,李百川不禁又陷入了痛苦的沉思當中。
    而當聽得眼前老道人提及自己的名字,又眼見自己父親的痛苦模樣時,被李百川摟在懷裏的李行雖然仍不太明白大人們說的是什麽,但卻也立時跟著傷心失望了起來。
    當即,父子連心。李百川似乎也很快感受到了李行的情緒,李百川倏而麵容一整,很快又變作一番欣慰笑容道
    “行兒,你想不想去‘閑鶴山莊’住上一段日子,就是那個從前你一直很喜歡待的那個地方。”
    李行本來以為父親會因怪人的話,而更嚴苛地對待自己。但沒想到,自己父親卻反而是嘉獎了自己。閑鶴山莊是他小時候和娘親一直住的地方,那裏有著許多溫馨的回憶,那裏是他最喜歡的地方之一。
    “好啊,好啊。”
    李行很快因此而一改愁容,滿心歡喜地回道。
    “嗯,你喜歡就好。那你現在先去休息,明天我們就去閑鶴山莊。”
    李百川仍舊保持笑容,輕聲答應道。
    “好,那我先去睡覺了。爹爹晚安,道長叔叔晚安。”
    一得了高興事情,李行頓時便將其餘事情拋到雲外,興奮地往自己房屋跑去。
    就在李行身影消失在廳堂之後,李百川的臉色卻倏地就變得莫名冷峻起來。
    “道長,既然此事我李百川命該如此,那我們就去做另外一番我們真正該做的事吧。”
    當下,李百川忽然又朝靜虛道人淡淡道了一句。而後便見得原本還端坐在椅上的李百川,身上陡地閃現出一道耀人電光。當電光一閃而逝時,李百川人也跟著消失在了廳堂之中。
    隨後,就李百川消失之際,其對麵的靜虛道人,忽而也神奇般地化作一縷青煙。青煙嫋嫋,漸漸地也跟著在虛空裏消失不見。
    轉眼,在李家宅院的一處鮮為人知的密室之中,陡然間就出現了前一刻本還待在李家廳堂裏的李百川和靜虛道人。
    且與此同時,密室之中也還多了一人。一個對於李行來說同樣熟悉之人,李家的管家爺爺,福伯。
    “老爺,三少爺後續之事,我已經安排妥當。”
    福伯一臉恭敬地向李百川稟報道。他的說話做事一如既往的謹慎和妥當,而關於李行去閑鶴山莊的事情,顯然也早已是既定的事情。
    “嗯。既然行兒已無法參與李家複仇之事,雖說是他的不幸,但卻也是他的福氣,平凡人也有平凡人的好處。”
    當李百川再次說出這樣一番話時,已是像認了命一般地接受了李行不能修煉的事實。
    “看來李兄當真已經決定不再回頭。李兄可已是想好了,此事一旦執行,那後果便將是一發而不可收拾,結果也是沒人能夠得以預料,更沒人可以控製。”
    一旁的靜虛道人看著眼前倏然間已是變得雄心勃勃的李百川,開始一臉慎重地確認道。
    “道長是否又要怪李某執著,可此事道長難道不覺得與行兒之事大有不同,我們並不是沒有勝算。隻要有一點希望,那我便一定要試上一試。從前今日,我李家的沒落和這世代的怨仇全都是他們所致,如今我所要做的就是求一個了結。況且本來我隻是孤身一人,但現在還有勝兒和寧兒這兩個好兒子來幫我。現在說什麽都已經來不及了,棋局既然已經布下,那我身上所背負的就不再是個人恩怨情仇了,一切都已是如箭在弦,不得不發。”
    想比於李行之事,這一次李百川的回話卻是愈說愈響,愈說愈是慷慨激昂,他的眼睛都像快要噴出火來。
    待得此話過後,靜虛道人當即也不再言語。
    李家是沒落的修仙世家。因為沒落,所以李家人生生世世隻能偏居一域,隻能活在青山城這種偏僻惡劣之地。可在青山城之外,卻是廣袤無際的大陸,天啟大陸。
    在天啟大陸的西方,是一片無盡洪荒。在那片洪荒裏,妖獸橫行,獸跡處處,毒花異草遍地皆是。對於無盡洪荒的情況,至今為止最為就算是傳說中的仙人們,都沒人能盡然知曉其領域詳情。
    而在天啟大陸東邊,在這裏卻是修仙世家林立,由著幾個最為強大的修仙世家聯合統治著這片土地。在這東邊,修仙世家便是這裏的主宰,越是強大的世家,便能支配越為廣大的範圍。
    至於李家所在的青山城,其實並不屬於李家統治。李家不過是依附於另外一個世家,這個世家同時也是李家世代的仇家,趙家。
    趙家就是東邊大陸之中,最為強大的幾大世家之一。
    而趙家之所以能貴為最厲害的幾大修仙世家,隻是因為如其他幾大世家一般,每個強大的修仙世家裏,都有一個超出常人想象,好似陸地遊仙一般存在修仙者。
    傳說已到那種層次的人物,飛劍殺人彈指之間,洞金穿石,焚山煮海亦不在話下。
    時光彷如白駒過隙,晃眼五年過去。
    閑鶴山莊,宛若世外桃源般地聳立在巍峨高山上。此地,距離青山城李家已是有千裏之距。
    自被判定不能修煉之後,李行轉眼已是在閑鶴山莊裏待了足足五年時間。五年不僅能讓人成長,更能讓人明白許多事情,比如自己是因為不能修煉才能會被“流放”到閑鶴莊裏。
    但就算是連大人都早已放棄的事情,可對於年幼的李行來說卻從未想過要放棄。
    就在莊園內空曠一處,一陣呼喝聲此起彼伏。
    嗨!喝!哈!
    身到,手到,拳到,汗流浹背,耍的是李家的一套“天罡北鬥拳”。
    一招一式,絕對是分毫不差。可就拳力而言,卻是軟弱無力,虛虛蕩蕩。
    耍拳的自然是李行,也隻能是李行。隻有如他這般的孩童,才想著為了給自己家人一個驚喜,而胡練一通。但他沒有根骨,因而他練不得內功。他隻能威脅著下人,教了自己這般一套李家最為基礎的拳法。
    “腳踩七星。”
    忽然又是一聲大喝,氣勢十足。然而也僅是在這一個縱身飛躍後,李行一身小身板便撲騰一聲,狠狠掉在了地上。
    “唉,又失敗了。”
    縱使狠摔在了地上,但李行卻仍是不顧疼痛又再次爬起,毫不在意地喃喃自歎道。
    這已經不知道是他第幾次狠摔在了地上。
    而後,忽而一陣嘰嘰喳喳的小鳥清鳴。隻見得在閑鶴莊園上空,一隻原本盤旋飛行的彩色雀鳥,忽的由空中俯衝直下,停在了李行肩上。
    “采桑,沒事的,隻不過又摔了一跤而已。”
    李行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反而對著停留在其肩膀上的彩雀安慰道。
    采桑自然是李行為彩雀取的名字。
    彩雀是李行來閑鶴山莊時,下人怕他一個人悶,便特地由小抓來讓其一把手養大的。如今已是過了足足五年,而彩雀也已是成長得無比的漂亮,與他更是親密無間。
    對於李行的安慰,彩雀卻是仿佛通靈性一般,並不買賬,反而用尖尖的小嘴啄了啄白嫩的臉蛋,就像是在責怪李行的不知輕重一般。
    “哈哈,不要啄我,好癢。我知道了拉,以後會小心的。今天就到這裏,我們先去洗澡吧。大哥和二哥,今天好像要來看我,剛好可以讓他們指點我兩招。”
    被彩雀一啄,李行也是高興得直樂。也不知是真被彩雀逗得開懷,還是因為今日兩位兄長特地前來看望而高興。
    話一說完李行便又變得很是慎重地朝莊園又一處走去。
    但就在其才剛剛離去之際,原地裏忽然又現出三道身影,三個被李百川特地派來保護李行安全的李家死士。
    三個死士本已被訓練得冷漠無情,可在這五年多的時間裏,每日見著自家少主子孩童般的毅力,三個死士都早已不自覺地為之而感動。
    三個死士現身後,彼此先是默契地相視了一眼,而後皆是不約而同地朝著李行走去的方向,眼神裏盡是憐憫和疼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