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舊仇宿怨 第二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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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風雨錄!
淳於和見自己拿出令牌,淳於家眾人連同淳於中都跪倒在地,更為得意,看著俯首跪在地上的淳於中道“我尊你,便叫你一聲二叔,不尊你,隻當你是淳於家一般家仆一般,今日大敵當前,你打我那一下,我且不跟你計較,我現在命你帶領淳於家人眾,即刻將這些害我吃了許多苦頭的仇人拿下,那思玉姑娘卻不能傷了分毫!”
淳於中跪在地上,聽淳於和發令,一臉痛苦無奈道“淳於中尊令”,說罷站起身來,看著身後猶豫不定的淳於家眾人道“你等先護住家主,待我上前先跟這位廣平兄弟做個了斷,若我有甚麽閃失,你們護著家主先退”,那淳於家眾人此時也不知如何是好,都是一臉怒氣的看著淳於和,淳於和卻不耐煩道“護甚麽,我們這麽些人,還鬥不過他們區區十多人麽,都給我上罷”
“淳於和!”剛剛站起身來的淳於中一聲怒喝,淳於和驚的頭一縮,將那銅牌高高舉起神色驚慌道“你想做甚麽?難道要違抗家主之令麽?”淳於中看著那銅牌,歎了一口氣,語氣卻十分堅定道“當家,我們身在江湖,自然要講江湖規矩,你父親死在這人手上,就算要今日要拚個你死我活,也須得跟他有個了斷才是”淳於和見淳於中如此說,看了那第三家家仆一眼道“也罷,你先料理了他,不過你若輸了的話麽……”說著從一個門人手中搶過一把單刀來,扔在地上道“不用我多說甚麽罷”
淳於中聽了侄兒這句話,垂頭喪氣搖了搖頭,走到那家仆身前道“當家的有命,在下不敢不尊,還請足下不要見怪,當日我大哥死在你拳下,我今日也來領教領教”那叫做廣平的家仆卻看也不看淳於中一眼,冷冷道“拿來”,淳於中一愣,當即明白是那一紙生死狀,雙手遞上前去,那家仆一把拿過來,三兩下扯成碎片,傲然說道“就當我不曾立過此狀,老爺子請動手罷,無論生死絕不皺眉”,他這一下舉動,淳於家百餘人頓時羞愧無地,心知此事傳揚出去,淳於家在江湖上再無顏麵見人,人人都敢怒不敢言看著那趾高氣揚的淳於和,淳於和到似乎渾然不覺,見那家仆將生死狀撕的粉碎,當時大笑道“哈哈,既無證人,又無狀書,這可不是我們不顧江湖道義,淳於中,你還愣在那裏做甚麽?”
淳於中回頭看了一眼大呼小叫的淳於和,轉回頭來站了片刻,說了一聲得罪,忽的雙手一分,十指如鉤,中宮直進,徑取那家仆胸腹要害,那家仆也不怠慢,身形一退,腰腿微曲,吐氣開聲,呼的一拳,竟是要以拳對爪,淳於中不等招式用老,立刻收招轉身,腳步一動,雙爪連連揮出,始終不與那家仆雙拳相對,隻是前後左右不住的圍著那家仆遊走。
兩人鬥了近百合,那淳於和在一旁看的喜上眉梢,淳於中身形越來越快,猶如一頭猛鷲搏食一般,雙爪隻是不離對手上三路要害之處,那家仆卻步法凝滯,隻是遮攔招架,如同被大鷹撲襲的野獸一樣,隻是護住要害,半天才攻出一拳。
餘遼在一旁看了半晌,見那淳於中爪力到處,那家仆身上衣衫都被劃成一道一道,滿天的布屑亂飛,心想再這般鬥下去,看來這家仆必然要傷在這淳於中手下,扭頭看看師父,就見癩和尚也看著他笑道“這般高明功夫,我不大看的出來,那邊自有高手,你不妨請教請教”說著向那麹管家一努嘴。不想麹管家卻笑道“大和尚憊懶的可以,連指點徒弟都要別人代勞”說著走過來,看著餘遼,一指那家仆道“遼哥兒覺得我這位兄弟還能支持多久?”餘遼見麹管家徑直問他,當下卻是慌了起來,他雖看得出那家仆有些處在下風,但這“支持多久”,他卻實在看不出來,還沒想好,就聽思玉過來道“我看撐不下五十招去。”餘遼就如同溺在水中之人抓住一根稻草一樣,趕忙道“五十,五十招罷”
麹管家看了看場中,點點頭道“也差不多,五六十招就能分出勝敗了”餘遼不禁看了一眼師姐,他所學武功跟思玉相差不遠,但是這般眼力他卻沒有,心中不免又是空落落的,看了一眼自己師父。
哈哈哈,那麹管家見餘遼瞅著癩和尚,笑道“遼哥兒不必埋怨你師父,你師姐所說五十招雖然相差不遠,隻不過勝負卻非如此,五六十招後,這位鷲神恐怕就要落敗。
“什麽?”
餘遼和思玉頓時瞪大眼睛,仔細瞧那場中,此時那家仆比方才還狼狽,上身衣服已經襤褸不堪,雙臂上也多了好幾道血痕,再看那鷲神淳於中,身形比方才還快,身子滴溜溜圍著那家仆轉個不停,雙爪揮出時已經帶出嗤嗤破空之聲,怎麽看都不像要落敗的樣子。
麹管家見二人往場中一瞧,都是滿麵不信的樣子看著自己,看了一眼靠在馬車上打盹的癩和尚,緩緩道“武學相搏,無非攻守二字。所謂攻則傾盡全力,無堅不摧,守則固若金湯,滴水不漏,學武之人莫不遵循,不過學武最忌墨守成規,若是一味的照著這個攻守之法,反倒落了武學下乘。”
“下乘?”聽了麹管家這兩句話,餘遼還尚自在琢磨,思玉卻開口問道“那什麽才是上乘”
麹管家頗為讚許看了一眼思玉道“蘊攻於守,藏守於攻,多少有些上乘味道,不過真正高手過招,攻守之際,往往出其不意,或藏淩厲殺招於誘敵深入之處,或疾風驟雨隻為求得一個般的守勢,一切攻守隻可隨機應變,也可說,招招都是攻,式式都是守,因此絕世高手往往出手變化莫測,變招之快,快逾閃電。一招使出,就像常人挑水劈柴一般,實則攻守兼備,隻看你如何應對。你若是以平常招數抵擋,等你招數用老,他卻招數立變,那時你就是想應對,隻怕也來不及了。”
餘遼聽到這裏,心中突然一動,師父平常教自己的武功,不正是一些簡單的跟跳水劈柴一樣的簡單功夫麽,想著看了師姐一眼,就見思玉也是一樣眼神看著自己。兩個人正思量間,就聽麹管家又道“我這位兄弟,雖然此時看起來是個守勢,十招中不過一兩招攻勢,但卻是攻敵不得不救,這位鷲神雖然看似攻勢淩厲,卻始終難以讓我這位兄弟盡轉守勢,因此我這兄弟實際上是以守為攻,這位鷲神麽,不得已隻能以攻為守,時間一久,兩人招式相熟,鷲神攻勢一緩,難免出了破綻,隻怕就要吃虧了。”
麹管家話音剛落,就見場中那家仆嘿然一聲,往前踏出一步,雙拳疾出,正是淳於中經過自己麵前,身形微滯之時,這一招去勢急猛,淳於中正在急轉的登時頓住,雙爪一分,化開那雙拳來勢,哪知那家仆變招突然變得極快,緊跟著雙拳就如疾風暴雨一般罩住淳於中身形,淳於中一時應對不及,往後一退,那家仆貼身跟上,一步也不肯放鬆,淳於中原本輕靈利落的身形登時變得凝滯無比,看情形竟然是疲於招架之態。就連方才還得意洋洋的淳於和此時都看的目瞪口呆。
“破石錐!”那家仆又是一聲暴喝,此時淳於中身形已然被定在場中,就見一拳當空破胸而來,正是自己退無可退,避無可避之事,當下一聲冷哼,右手五指一伸一曲,力凝指尖,向前疾探,盡是要以爪對拳,破了對方拳勢。就聽喀拉一聲,似乎是手臂斷折的聲音,場中兩人頓時分開,那家仆看著自己皮肉外翻,露著白森森骨頭的左手道“不愧是鷲神,這淩空爪果然狠辣無比。”,淳於中卻退後幾步這才站住,一條右臂軟軟的垂在身側,歎道“我大哥當年想必也是輸在你這一招破石錐之下罷”,
“不錯”那家仆放下左手道“隻不過你大哥接我這一招時橫爪當胸,因此被我勁透胸背而死。若是像閣下一般,至多也不過休養幾個月,卻也沒有今日之事”
此時場中諸人除了第三旻這邊數人之外,淳於家眾人竟然不知淳於中如何落敗,其中也有幾個精研淳於家武學的人,深知淳於中那一爪之力,一伸一曲之間,全身功力盡數凝力手指,乃是淳於家武功絕學,敵人拳頭一旦被爪力擒住,就算你拳力不衰,也隻是前衝之力,那一爪後招隨即一轉一擰,隻怕整條胳膊都要被擰脫下來,哪知卻是淳於中右臂被人擊斷,難道那一拳前衝之力竟然有如此迅猛?幾個人趕忙跑上前來,就路邊拾起兩根樹枝,將淳於中手臂緊緊固定。眼中盡是迷茫不解之色看著淳於中。
淳於中任由幾人幫自己捆紮傷臂,他如何受傷,自己心中清楚萬分,自己眼見那家仆一拳送到手中,當時五指收攏,隻要將對方拳頭擒住,自己手臂一轉,任你再迅猛的前衝之力隻怕也要被卸掉一條手臂,哪知那家仆就在自己五指力道將發未發之時,緊握的拳頭忽然四指彈出,緊緊並攏,自己發現不妙,想要收勢已來不及,就覺得一股極大力道撞在自己手心之中,右臂隨即折斷,那後招自然也就發不出來,自己雖然爪力未消,也將那家仆左手傷的頗重,但對方到底隻是皮肉之傷,自己卻折損一條胳膊,而且對方並未乘勝進擊,這一場比試,勝負不言自明。
這邊淳於和見淳於中傷損一條臂膀,臉色一黑,將地上單刀一腳踢到淳於中腳下,手中銅牌一舉喊道“淳於家門下聽令,今日是我淳於家報仇雪恨大好良機,我命你們即刻將這些賊子亂刀分屍!”
他這一聲令下,淳於家眾人都麵麵相覷,有些老成的,一臉輕蔑的看著他,隻是不動,一些年輕的,不知道該不該聽從他的號令,隻是拿著兵器欲待動手,卻又見旁人不動,不知道如何是好,大多數人卻都看著淳於中,看他還有何話說。
淳於中看了看腳下單刀,臉上慘然一笑,附身撿起刀來,雙眼一閉,就要橫刀自刎,忽然覺得手中一鬆,急忙看時,正是那第三家家仆,他毫無防備之下,手中單刀竟然被一把奪去,就見那家仆連人帶刀直撲淳於和,急忙大叫“休要傷了我們當家”飛身趕上,那家仆一招占先,單刀舞起一陣白光,向著淳於和卷去,淳於和頓時手忙腳亂,哇哇大叫,急忙往人群中躲,那家仆冷笑道“你這種貨色也配淳於家當家?”一拳逼退幾個前來相救的淳於家門人,跟著單刀一揮,用刀背打在那淳於和拿著銅牌的手腕上,淳於和當時手中失力,銅牌當時脫手飛出,那家仆單刀橫擺,一溜刀光自周身掠過,就聽叮當連聲,幾枚暗器掉落在地上,自然是淳於家中之人為相救淳於和所發,這幾下兔起鶻落,極為迅捷,等到淳於中忍痛衝到跟前,那家仆已然單刀平端,刀尖點在滿麵恐懼之色的淳於和咽喉前,這才聽見當的一聲,銅牌穩穩落在單刀之上。
淳於中見自己侄子受製,登時不敢往前,沉聲道“尊駕究竟意欲如何?”那一直觀戰的第三旻這才道“廣平,不可魯莽,退下罷”,那家仆聽見第三旻吩咐,連單刀帶那銅牌一起當啷一聲扔在地上,一語不發退了回去。淳於和這時滿麵驚懼之色才微微褪去,伸手去拿那銅牌,不料旁邊過來一人,一腳踢開他手腕道“你既然拿不住這令牌,如何擔當這一家之主?”說著將那銅牌小心翼翼的撿了起來,吹了吹上麵的灰塵,走到淳於中麵前單膝跪下,雙手將那令牌呈上道“請二老爺執掌家門!”淳於和頓時大怒道“陳七,你要做甚麽?我才是這淳於家家主,你這樣做,難道不怕淳於家家法麽?”
陳七猛然回頭,怒氣填膺道“你還知道家法二字?你在風月樓睡姐兒的時候,可曾記得淳於家家法?你辜負老家主重托,尋人不見也就罷了,竟然連淮陰也不敢回,隻顧得在江南風花雪月,那個時節,你可曾記得淳於家家法?你落草為寇,打劫客商,可曾記得淳於家家法?你在這大敵當前之際,口口聲聲隻要那思玉姑娘,難道也是淳於家家法嗎?你敢將淳於家家法一條一條說出來麽?老家主晚來得子,對你不免溺愛,原以為你就算不成器,起碼也不會胡作非為,但看你所做這樁樁件件,又何曾將這淳於家放在心上?今日若是讓你執掌淳於家,隻怕不出一年就要成了這江湖上的笑話!”說罷轉頭對著淳於中道“請二老爺念在淳於家百年聲望,念在淳於家百餘門人子弟身家性命份上,執掌家門,重振門風!”霎時陳七身後淳於家人眾齊齊跪了一地,齊聲道“請二老爺執掌家門,重振門風!”
“這……。。”淳於中見眾人均跪在地上,一時到不知道如何是好,那邊第三旻卻笑道“淳於老先生,眾人之誌不可違,況且你這侄兒確非執掌家門之人,你淳於家若是還想找淮南第三家給你大哥討還個公道,隻怕憑你這侄兒,有些不易罷!”
淳於中見第三旻都如此說,再看淳於家眾人,都是一臉悲憤熱切交集之色,沉吟片刻道“也罷,我暫且執掌這家主令牌,待了結我大哥身死之事,再將家主之位交還,至於第三家主所說生死狀之事,在下必然回去詳查,若是果真有此狀,淳於中定當上門謝罪,若是無有此狀,淳於家舍卻滿門性命,也要為我大哥討個公道。至於今日冒昧衝犯,若是第三家主心有不甘,再下和這淳於家百餘口門人,定當奉陪!”淳於中話音一落,淳於家門人頓時紛紛起身,齊齊站在身後,對第三家眾人怒目而視,但隻第三旻要為今日之事討個說法,即刻就要刀兵相見。隻有那淳於和坐在地上,眼睜睜看著眾多門人擁戴自己二叔為家主,忽然放聲大哭,就地滾來滾去道“我才是家主,我才是家主,你們這些狗賊,叛賊,逆賊……還我家主令牌來。”
他這一撒潑打滾,本來劍拔弩張的兩撥人眾都覺尷尬萬分,淳於家人更是覺得羞愧無地,淳於中低聲吩咐道“先將他抬到後邊去”,登時兩個人出來,將淳於和遠遠拖去人群後麵,就聽那撒潑的哭喊之聲仍舊不停,淳於中此時也無計可施,隻是看著第三旻道“今日之事,還請第三家主劃下道兒來罷!”
第三旻看著淳於和被拖走之時仍舊一副無賴模樣,隻覺一陣可笑,臉上卻不帶出來,再看第三家眾多家仆,個個都是一臉竊笑,頓時冷著臉掃視一圈,哪料到這一分神,自己卻差一點沒忍住,趕忙低頭咳嗽,將那臉色變化掩飾了過去,這才抬頭道“淳於老先生多慮了,今日之事麽,我意就此作罷,老先生整頓門風要緊,其次,找到那當年老當家生死狀,當日之事自然也就明白,若是果真沒有,第三家也必在淮南恭候!”
淳於中見第三旻如此說,臉上顏色也是變了幾變,第三旻雖然並不推脫當日之事,但那“整頓門風”四字,卻讓淳於家人人麵上汗顏,當即一拱手道“既然如此,那麽告辭了”,說完一揮手道“回山收拾收拾,這就回淮陰去吧”,淳於家眾人聽得返回淮陰,頓時歡聲雷動,簇擁著淳於中離去,第三旻這才吩咐眾人,準備起行,就見癩和尚坐在馬車上,一臉喜色,不由得問了一句道“大和尚如何這般歡喜?莫非是佛心大發,讚歎這一場性命相搏消與無形麽?”
癩和尚趕忙搖手道“沒有沒有,禿驢平生最喜看戲,今日這一場戲,有文有武,有張有弛,好戲!好戲!”這話出來,眾人都是一驚,連餘遼和思玉都呆呆的看著自己這位從不正經的師父,這江湖上兩大家剛剛消弭一場紛爭,如何就說成是一場戲?豈不是是說這第三家故意布局?
果然第三旻聽癩和尚如此說,剛還笑吟吟的臉上忽轉陰鬱,冷冷道“大和尚何出此言?你難道疑心今日之事是我第三家在做戲麽?”
“啊!”癩和尚倒是被問的一愣,見眾人都是顏色猶疑的看著自己,第三家眾家仆更是一派戒備神情,看著頗為憤怒的第三旻,哈哈大笑道“浮生本就一場戲,今日之事,隻索當成一出戲最好,你我都是戲中之人罷了,既然是戲,那些恩怨又何必當真?難道非要來日再續上一出,讓兩家殺的血流成河才肯罷手麽?戲終人散,那淳於家自有他們家沒唱完的戲,咱們豈不是也得啟程,多少唱完給我這徒弟療傷的這場戲麽?第三家主聰慧過人,不用禿驢來點化罷?”
第三旻聽癩和尚這般說,臉色當時一改肅重道“大和尚說的是,今日之事不過一場戲,第三家並非好勇鬥狠之人,若是今日果真如大和尚所說戲終人散,那恩恩怨怨,也該就此罷手了,第三旻領教了”說罷一揮手,眾人重又起行。癩和尚卻躺在馬車前麵,嘴裏哼哼唧唧也不知道是什麽調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