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飲中八仙 第三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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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風雨錄!
“兩人?!”老道先是一愣,隨即明白,癩和尚所說必然是臨安城裏那個一指穿喉的黑衣人,沉吟道“若這麽說,老道倒想會會這個妖孽,看看他究竟是何方神聖!”眾人聽他說話前差後錯,又是“妖孽”,又是“神聖”,不禁都是一笑,思玉卻端起酒杯歎了一口氣道“唉,隻是哪位高人,還有那什麽妖孽,神聖,皆都不在眼前,現下說這些,豈不是水中撈月,鏡裏觀花麽?倒是有一位如花似玉的新徒兒,遲遲不知道自己師父那另一半見麵禮是什麽,難免等得心焦喲!”
“姐姐你……。”坐在她身邊的盧穎兒本來一直凝神聽幾人談論江湖異事,因此思玉忽然說話,也並未放在心上,忽然聽她說出“新徒兒”,便知道自己這位姐姐要說什麽,趕緊用手去捂思玉的嘴,哪知思玉早有準備,閃身一躲,到底給一句話說完了,不禁順勢輕輕推了思玉一把,臉上紅霞飛起,抿著嘴一語不發。
“哈哈哈”老道一拍腦袋大笑道“對對對,老道該罰,老道該罰,今日乃是我收徒的日子,說這些作甚!老道自罰三杯!”說著連著倒了三杯酒,一飲而盡,眾人也都一陣哄笑,連著陪了三杯,盧員外道“道長,這青霜劍我這女兒已經受之不恭,以道長在武林中的地位名望,能收我女兒為徒,已經是她天大的福分,那另一半見麵禮,我看就免卻了罷!”
“不行不行”,老道還未答話,癩和尚卻在一邊道“這另一半禮物,乃是非收不可,劍乃見麵之禮,這另一半禮物,才是收徒之意,雜毛,是這般說麽?”
“到底禿驢知我心意!”老道嗬嗬一笑,站起身來,四下看看,見那小小屋子前麵一片地方甚是寬闊,月光皎潔,老道站在月下,倒提青霜劍,對著盧穎兒道“徒兒,這另一半的禮物,乃是一首詩,你可看仔細了!”盧穎兒見老道說是一首詩,卻不說“聽好了”而是說“看好了”,心知有異,其他人也目不轉睛看著老道在月下來回踱著步子,隻有癩和尚臉帶笑意,用手拈著桌上菜肴,渾不在意。
“知章騎馬……似乘船”,老道口中剛剛吟出四個字,忽然一個踉蹌,倒像是被什麽東西絆了一下,身子一歪,仿佛要跌倒一般,第三旻忍不住撲哧一聲笑了出來,忽聽麹管家幹咳一聲,順眼看去,就見麹管家臉上頗不自在,倒有幾分羞愧之色,再看老道,手中長劍順勢在地上一點,身子又往另一邊倒去,這才吟出一句詩後麵三字。跟著又歪歪斜斜道“眼花落井水底眠”,手中青霜劍也隨著身形搖動歪歪斜斜,渾不似一柄神兵利器,倒像是一把綠紙裁成的紙劍一般,在空中飄飄搖搖,倒有幾分飄然而落的意思。
“飲中八仙歌?”盧穎兒初見師父一個踉蹌,也是一驚,隨即見師父吟出第一句,身形始終歪歪斜斜,倒有些若有所悟的樣子,這《飲中八仙歌》她甚為熟稔,可是師父要自己“看仔細了”,自然是說這路劍法了,當下凝神細觀。
“汝陽三鬥始朝天,道逢麴車口流涎,恨不移封向酒泉”到了汝陽王李璡這一句,老道劍法一轉,長劍忽東忽西,飄忽不定,頗有幾分心在此處,意在他方的意思,劍中之意,自然是說這汝陽王李璡雖然人在帝都,卻心向酒泉的一點心思。思玉正想稱讚一句,老道卻語調一變,三句相連,語速甚急道“左相日興費萬錢,飲如長鯨吸百川,銜杯樂聖稱避賢,宗之瀟灑美少年,舉觴白眼望青天,皎如玉樹臨風前,蘇晉長齋繡佛前,醉中往往愛逃禪
這三句老道一氣嗬成,劍光閃爍,忽而如飛瀑長虹,傾瀉而下,忽而身姿飄逸,一派劍影在周身遊走,忽而凝劍不發,抽身急退,隻是退步之時,腳步搖搖晃晃,長劍隨手揮動,倒像是敷衍了事一般,盡是懶散不羈,漫不經心之意。看來老道這路劍法都是取意於這首詩中八位名士的做派。
眼見三句將完,老道劍勢一慢,一派傲意盡顯臉上,口中慢慢道“李白鬥酒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身形也隨之一變,眼神朦朧,長劍倒提,漫步遊走,昂然四顧,突然反手刺出幾劍,都是在人所不可意料之處出手,卻又盡顯雄奇飄逸,此刻老道身形雖慢,那道袍竟然無風自起,微微飄動,月光照耀之下,頗有幾分傲意江湖的意境。
餘遼雖然武學修為尚淺,也覺得這幾招似乎是這一路劍法中精髓所在,不免有些倀怨的看了看自己師父,卻見原本一直漫不在意的癩和尚臉上竟然陣陣冷笑,眼角中隱隱然顯出一絲淩厲的寒意來,餘遼素知自己這師父雖然成日裏不正不經,嬉笑怒罵,其實心思深遠,心中一動,難道這道長有什麽古怪之處麽?再回過頭看老道時,方才劍勢已變,出手三劍倒像是胡劈亂斬一般,全無章法。
“張旭三杯草聖傳,脫帽露頂王公前”老道那“張旭”二字剛剛出口,眾人就覺眼前劍光大盛,老道身形隨之大變,倒像是發了狂一般,手中長劍大砍大斬,橫掃豎劈,卻不帶出一絲風聲,等到“揮毫落紙如雲煙”一句出口之時,老道已然如同走火入魔一樣,手腕一振,青霜劍錚的一聲長鳴,劍尖顫動,數十點寒芒如同螢火蟲一般在老道身前飛舞不定。
“焦遂五鬥方卓然,高談雄辯驚四筵!”及到最後一句,老道忽然聲音洪亮,字正腔圓吟出最後一句,隻見剛才還紛紛點點的寒芒一時俱滅,隻剩青霜劍還餘音未絕,嚶嚶作響,劍勢也一改方才如顛似狂之勢,縱橫開闔,大氣自若,無論切,削,刺,斬,每一招每一式都極有氣度,等到一路劍法使完,老道反手執劍而立,睥睨四周,一派舍我其誰的氣勢,那青霜劍一直不絕的嚶嚶之聲,也到此才渺無聲息。老道這才笑眯眯對著盧穎兒問道“徒兒,學會了麽?”
此時座中眾人見了老道這一路劍法,都是一臉驚異,盧員外和虞允文不通武功,卻也看的出來這路劍法確實神妙,自然是一副慨歎之色,思玉見自己姐妹能學到如此劍法,自然十分高興,第三旻雖然臉上平靜,到底露出幾分不自然來,麹管家讚歎之意溢於言表,癩和尚毫不在意,隻有餘遼見了這路劍法無論招式身法,比自己這和尚師父所授的武功都似乎高出不少,臉上不免有些遺憾之色,盧穎兒倒是一臉沉思,絲毫沒聽見老道問話。
“道長不免有些拔苗助長了吧?”第三旻見盧穎兒眉頭緊蹙,神色凝重,思慮重重之中更顯清麗可人,心中一動,對著老道說道“盧姑娘雖然天資聰穎,才智過人,但是要在這極短時辰之內學會道長這路劍法,恐怕有些強人所難,道長難道不知這循序漸進之道麽?”
“哼!你怎知我不是循序漸進?”老道原本一臉笑意看著盧穎兒,聽到第三旻說話,忽然發怒道“道爺我教徒兒,難道還要你們第三家來指點麽?”癩和尚卻慢慢啜著一杯酒,對著老道微微一笑道“雜毛,若你用這路劍法,幾招可勝得過他?”眾人正在讚歎老道劍法了得,聽癩和尚這麽問,倒是有些不解,方才老道都自認在那人手下走不過千招,如何現在卻說“勝得過他”?隻有麹管家臉上微微露出些驚異看了癩和尚一眼,老道卻是大大咧咧一哂道“此時說他作甚,我教徒弟要緊,還怕他跑了不成?”說完笑語盈盈看著盧穎兒,全不理會眾人猶疑之色。
“師父,恕徒兒愚鈍,這路劍法,無論劍招身法,徒兒一招一式也不曾記住”盧穎兒思量半晌,這才緩緩說道,第三旻聽盧穎兒如此說,斜睨了老道一眼,臉上不免有些譏諷之意,就聽盧穎兒又借著道“劍法一道,全在腕力,劍隨腕動,腕引劍勢,可師父執劍,從不實握,五指若撫琴,虛引劍柄,所以劍招千變萬化,往往在毫厘之間出人意料,難道這便是這路劍法的精要之處麽?”
“嘖嘖嘖,了不起!了不起!!了不起!!!”老道聽盧穎兒說完,臉上全是震驚之色,呆了半晌,連說三個“了不起”,神色間極為喜悅,就連癩和尚與麹管家也麵帶訝異打量著盧穎兒,隻有盧員外不知道自己這女兒說的是不是對,但見老道神色,看來是定是說對了,臉上也不勝之喜,老道幾步走到桌前,盧穎兒趕忙滿斟了一杯,恭恭敬敬遞給老道,老道眼帶讚許看了一眼盧穎兒,一飲而盡道“你能看出這個‘虛’字來,果然天資過人,不似那等有眼無珠之輩,隻認得甚麽劍招身法,咱家劍法,執劍之法乃是入門,等你這執劍之法學的有些造詣,師父再教你這虛而空之,空而引之的運劍之法!”盧穎兒見師父一臉興奮之色,趕緊又斟了一杯酒,第三旻這才明白,原來這老道並非傳授劍,乃是傳授自己武學中的訣竅所在,那“有眼無珠”四個字,不用說,自然是在譏諷自己了,臉上雖是不在意,心中卻頗不服氣,隻是眾人之中,以老道武功為最,方才自己貿然說話,討了老大沒趣,此刻隻好閉口不言。
思玉卻笑逐顏開,過來摟住盧穎兒肩頭,半是嬉笑,半是羨慕道“穎兒妹子這次拜了個厲害師父,將來可要讓著姐姐一招半式才行!”老道目光異樣看了餘遼一眼,嗬嗬笑道“怎麽?覺著老道的武功高過禿驢了麽?五年之內,你兩姐妹倒是不相上下,十年上頭,我這徒兒能略勝一籌,若是二十年麽,倒是你這當姐姐的要讓我這徒兒一招半式了,三十年上,就看你二人各自天分造化了,你們家老和尚武學深湛,非老道能望其項背,隻是你那禿驢師父,疏懶成性,整日裏就知道吃肉喝酒,十停功夫倒有三停都荒廢了。”餘遼見老道始終不說自己,明白老道顧及自己身上重傷難愈,隻怕難有盧姑娘和師姐將來的造詣,又想起自己父親死時的模樣,禁不住悲從心來,眼光一暗,一杯酒到嘴邊,始終喝不下去。
“你道是老道說你將來武藝不及她姐妹二人麽?”餘遼心中正在煩亂一片,老道卻徑自走到他麵前,麵帶微笑問了一句。餘遼不禁一怔,見老道正站在自己麵前,神色古怪,一時也不知道說什麽好,老道卻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哥兒,你將來武藝如何,不是老道今天能料得定的,要看你造化如何了。”
餘遼見老道說的懇切,趕忙站起身來道“多謝道長開導,弟子……。”他一句話未說完,就見老道一擺手,麵容冷峻道“不過老道能料定的,便是你今日自尋死路!”話音未落,手中青霜劍“錚”一聲,化成數十點星芒,直奔餘遼。
“道長!”眾人見老道和餘遼說話,隻道這道人開導後輩,哪知他會突然出手,快如驚雷閃電,思玉更是驚叫一聲,再看師父,癩和尚卻似乎沒見到一般,思玉心中一急,便要奔過去攔住老道,哪知身形剛動,就被盧穎兒輕輕一攔,就見盧穎兒臉上竟然是一片驚恐之色,再看其他人,除了癩和尚和那第三旻、麹管家,其他人都已離了座位,麵帶驚懼,思玉心中也是一驚,順著眾人眼光看去,就見老道劍光飛動,一個詭異的身影在老道劍光中穿梭來去。
“啊!”餘遼此時心中更是震驚萬分,老道與他說話臉色有異之時,他已然覺有些驚訝,等到老道突兀出劍,倒像是要一劍取自己性命一般,不免大驚,眼見自己要被那數十點寒芒穿身而過,腦中還未反應過來,那寒芒倒像長了眼睛一般從自己身側劃過,跟著便是老道和身掠過,自己也被勁風一帶,硬生生在原地轉了個身坐倒在地,這才看清劍光所到之處,院牆黑影裏一個身影拔地而起,徑往牆頭飛去,去勢極快,倒似不願和老道交手一般。隻是老道變招更快,數十點劍芒頓時化作漫天劍影,盡數封死去路,那身影迫不得已,隻得在半途一折,被留在在老道劍網之中,不過這身影武功看來也極高,老道雖留住他,一時半刻卻也奈何他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