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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你一起生活，每天一起吃飯喝酒，一起暢談理想夢想的朋友，老死在你麵前，你會是什麽感受？
    蘇木雖還在喝著酒，但腦海已經一片混沌。
    他逐漸明白了，為什麽張家會變得那麽迂腐，變得不近人情，變得不通世故的原因。
    活得太久了，很多事情經曆一次還好，還會開心，還會難受，還會有期待，還會失望。
    可經曆第二遍呢？
    就好比生孩子。
    初次生育的父母雙方，對第一個兒子的期望總是最大，希望他出生後可以比父母雙方漂亮，比父母雙方厲害，比父母雙方有才。
    可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第五個……之後呢？
    蘇木是第一次經曆，身邊的人正常死亡。
    就這一次，就讓他感覺非常不舒服。
    難怪張家很多人都不願意出來，就躲在他們的世界角落裏麵，與同族人為伴。
    因為外麵的人，經不起歲月催促，外麵的人，本質上與麒麟張家的人就不同。
    “難怪會留祭司與族長之位，懂了。”蘇木忽然笑了。
    張家祭司，就是與張家族長相互陪伴的唯一人選。
    他們身居高位，不能對族人過度表示親昵與關懷關切，要時刻保持威嚴，以便做好統帥作用。
    可身居高位也是寂寞的。
    無盡歲月，一個人活著，總是會累的。
    “不能讓張起靈那家夥這麽容易就失憶了，來，嶽綺羅，朝我腦袋打一榔頭。”蘇木指了指自己的頭。
    現在想來，張起靈的失魂症是多麽的好啊。
    沒有過往記憶的束縛，每十年都是煥然一新。
    嶽綺羅也不知道蘇木說的是真的假的，順手就抽起了放在地上的錘子。
    蘇木看著嶽綺羅手中錘子。
    嶽綺羅看著蘇木。
    啪！
    蘇木將酒杯放下：“別，還是算了，你捶下去，失憶不失憶我不知道，但頭破血流是肯定的。”
    “失憶好啊，失憶好啊，沒了記憶就沒了煩惱，沒了煩惱就可以煥然一新的活下去了，每天遇到的都是新鮮麵孔，遇見的也都是嶄新的事……”蘇木似是醉了酒的樣子，搖頭苦笑著。
    他這幾十年的經曆，可能比張家上一輩還活著的人都要來的豐富，而且他從來就沒有真正的避世。
    他生活在任家鎮，在湘西一帶，親眼看著世界在變，所有人與事都在變，可實際上……
    日光之下，並無新事，一切，都是舊的事罷了。
    權力之爭。
    生死之命。
    爾虞我詐。
    勾心鬥角。
    寒門進取。
    頑固子弟。
    就算再換多少個朝代，這些事情還是在繼續發生著。
    看得多了，也就倦了。
    蘇木此時的身份地位，已經讓他對所有欲望都感覺到了無味，甚至於，活著，似乎都有些無味。
    如果，他像張起靈一樣失憶，或許日子會過得更舒服一些。
    “去拿筆與紙來。”蘇木開始想為自己此時忽然湧出的‘想死’念頭，找些未來期望。
    嶽綺羅叼著根雞腿，起身就朝書房走了過去。
    像嶽綺羅，像九門的其他人，還有蘇木遇到過的所有普通人，他們在大限將至的時候，都還會想要活下去。
    因為他們那短短的一生，仿佛什麽事情都還未做夠，做得圓滿。
    可蘇木不一樣，蘇木入世太早，做的事情太多，見過的人與事，可能很多人百年壽命都比不上。
    看著半截李正常死亡在自己麵前，蘇木就開始有了顆蒼老遲暮之心。
    既然如此，那就找些人生樂趣好了。
    嶽綺羅拿來紙與筆後。
    蘇木在紙上寫下他此時還記得的一些關鍵年月會發生的某些值得期待的事情。
    第一件事，
    自然就是據此不遠了龍國立國。
    落筆的時候。
    蘇木就已經想到了，到了那個時候，可能張啟山也會在其中，並且還會登陸各大電視台，在那些人的身旁一起站著，宣布成立。
    “那天可以一起去看看，也算是見證曆史了。”蘇木笑道。
    第二件事，
    九門第三代子嗣出生。
    對於九門第二代，蘇木前世記憶並無任何印象。
    但若是吳邪啊，小花啊，霍秀秀啊這些，他就熟悉了。
    “之後呢？”蘇木皺著眉，在想著第二件事之後，能給他留下來的期待。
    第三件事，
    蘇木趁著下巴想著。
    想著想著，就趴在了桌子上。
    嶽綺羅無奈，進房將外皮披在了蘇木的身上。
    她跟著蘇木最久，也是最能夠理解蘇木內心波動的人。
    嶽綺羅每次轉世的時候，都會封印部分前世記憶，然後以全新姿態，重活一世。
    可蘇木這群張家人就不同了。
    他們會活著目睹一切喜怒哀樂，反反複複，永無休止。
    長生不老，其實並不是一種幸運，而更像是一種詛咒。
    愛上張家人的外人，也會死去，死去轉世之後，就沒了前世記憶與痛苦。
    可張家人呢？
    張家人還會活下去，如果與普通人相愛了，刻苦銘心了，他們需要用幾百年的時間去承受獨自存活的痛苦。
    特別是蘇木與張起靈兩人。
    其他張家族人在心傷至極時，還能陪著愛人一起死去。
    可他們兩個不能死，怎麽死，如何死……
    他們背負整個張家族人未來，他們如何能夠輕易死去。
    嶽綺羅也很想幫蘇木封印部分過往記憶，可她做不了，蘇木的記憶不止是他一個人的，還有曆代張家先祖的部分碎片。
    蘇木又與普通張家族人不同。
    嶽綺羅看了眼蘇木剛剛書寫的內容，然後看到了刺眼的幾個大字——我，還要活多久才會死去……
    嶽綺羅撫開蘇木臉上的鬢發，看著酒醉後如嬰兒般睡去的蘇木，露出了一絲憐惜。
    這位很多人眼中的神明，隻有她知道，背負著怎樣的悲慘命運。
    “睡吧，睡吧，請不要再彷徨，睡吧睡吧，忘掉所有悲傷，別哭，別怕，讓我帶你回家，當歌聲響起的時候，睡吧，睡吧，睡吧……”
    嶽綺羅終於忍不住，將一身靈氣傾瀉出去，帶著哭腔，身影開始消散。
    她不忍，她不能，再看著蘇木繼續背負張家命運一路孤獨的走下去。
    這樣的人，不該受這樣的痛苦折磨，他該開開心心無憂無慮的活下去。
    他配得上世間所有快樂與歡樂。
    她嶽綺羅已經轉世數次，她，已經活膩了。
    但蘇木不同。
    蘇木必須活下去，必須開心的活下去。
    嶽綺羅還在唱著蘇木以前教給她的歌：
    “所有活過的東西都必須凋零，沒有誰應該承受悲哀的永恒，始於終結的歌請你安靜的聽，帶你擺脫這段宿命……”
    “我願燃燒這靈魂做最後歌唱，我願承受這靈魂做最後歌唱，我願承受這罪過和所有的傷，我願讓時間把這段故事埋葬，我願一起被遺忘……”
    “睡吧，睡吧，睡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