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6章 爭論先去徐州還是先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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鉛灰色的雲層低垂,仿佛觸手可及,海風裹挾著鹹腥的濕氣撲麵而來,讓人喘不過氣。經過五天的顛簸,李星群等人駕駛的蒸汽船緩緩停靠在密州港口。鏽跡斑斑的船錨沉重落下,“咚” 的一聲驚起幾隻盤旋的海鳥,它們發出嘶啞的鳴叫,撲棱著翅膀飛向灰暗的天空。港口邊的木樁上纏繞著破碎的漁網,在風中無力地飄蕩,岸邊堆積著腐爛的魚骸,散發著刺鼻的惡臭。
展筠迫不及待地扒著船舷張望,隻見密州城牆高大堅固,牆皮剝落處露出斑駁的磚石,仿佛一道道猙獰的傷疤。城門處百姓往來不斷,腳步匆匆,臉上帶著難以掩飾的緊張與惶恐,時不時警惕地打量四周。相較南邊淪陷區,這裏雖還維持著基本的秩序,卻也彌漫著一股風雨欲來的壓抑氣息。
李星群第一個走下船,靴底踩在濕漉漉、滑膩膩的石板碼頭上,發出沉悶的聲響。潮濕的空氣裏,彌漫著一股若有若無的硝煙味。他抬頭看了看城樓上那麵被海風吹得獵獵作響的大宋旗幟,邊角已經破損,微微鬆了口氣,可眉間的憂慮卻並未消散。白飛扛著行李跟在後麵,嘟囔道:“可算到了,這一路晃得骨頭都快散架了。” 話音剛落,一陣狂風呼嘯而過,卷起地上的塵土,迷得人睜不開眼。
李三娘走下船時,特意整理了一下腰間的馬家軟劍,金屬劍柄在陰沉的天色下泛著冷光。她的目光不自覺地朝著南邊眺望,那裏的天空被厚重的烏雲籠罩,黑壓壓一片,仿佛預示著不祥。南邊是淪陷的區域,也離她心心念念的鳳翔府更近了一步,想到家鄉,她的眼神中閃過一絲焦慮與牽掛。蘇南星則低頭清點著藥箱裏的藥材,木箱在搖晃中發出吱呀聲,她的動作格外謹慎,確保在接下來的行程中能應對突發狀況。
趙新蘭拿出密報確認了一番,紙張在風中微微顫動,她的指尖被凍得有些發紅。隨後,她招呼眾人:“此地暫時安全,我們稍作休整,打聽些消息再繼續趕路。” 一行人朝著城門走去,街道兩旁的店鋪大多半掩著門,偶爾有店家探出腦袋張望,又迅速縮回去。他們的身影漸漸融入密州城往來的人流之中,在這壓抑的氛圍下,顯得渺小又堅定。
一行人朝著城門走去,街道兩旁的店鋪大多半掩著門,偶爾有店家探出腦袋張望,又迅速縮回去。他們的身影漸漸融入密州城往來的人流之中,在這壓抑的氛圍下,顯得渺小又堅定。
在街角的一處破廟前,李星群等人遇到了一群衣衫襤褸的流民。其中一位白發蒼蒼的老者蜷縮在牆角,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李三娘心下不忍,上前蹲下身子,從懷中掏出幾塊幹糧遞了過去:“老人家,這方臘的軍隊…… 離密州城究竟還有多遠?”
老者顫顫巍巍地接過幹糧,嘴唇哆嗦著:“不遠了,不遠了…… 也就兩日的腳程。” 他渾濁的眼中泛起淚花,“密州城能撐到現在,不過是因為方臘那賊子急著往開封去,瞧不上咱這小城。可徐州…… 徐州那邊正打得昏天黑地,大啟的軍隊和方臘的人,已經對峙好些日子了。”
展筠聽得臉色發白,忍不住問道:“那徐州…… 守得住嗎?” 老者隻是搖頭,不再言語,隻是一個勁地啃著手中的幹糧,仿佛那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希望。
李星群眉頭緊鎖,心中暗自盤算。徐州若失,京城開封危在旦夕。他看向趙新蘭,隻見她也正望著自己,眼神中滿是憂慮。
燭火在密州客棧的木桌上明明滅滅,李星群的手指反複摩挲著雲莘蘭贈予他的玉佩,目光灼灼地盯著地圖上徐州的標記:“大師姐孤身一人在徐州指揮,方臘擊傷南疆毒人來勢洶洶,我必須去看看!“
蘇南星 “謔” 地站起身,藥箱裏的銀針隨著動作叮當作響。她一把扯過地圖,指尖重重按在徐州:“你瘋了?去徐州的路早被方臘的眼線盯死,沿途都是‘烈火軍’設下的關卡!” 她突然扯開李星群的衣襟,露出尚未愈合的刀傷,“上次海戰的傷還沒好全,你是想讓雲師姐看到你躺在擔架上被抬進徐州城?”
趙新蘭將溫熱的藥碗推到李星群麵前,玉鐲輕叩桌麵發出清響:“你不過宗師境,那邊已經隕落了不少的絕頂境武者,你過去做什麽的?反而是京兆伊府危在旦夕,齊人的火器已經攻破了兩道城門。五台縣的本部兵馬有你親自訓練的重騎兵,隻有他們能和北齊人騎兵較量,你不去五台縣去徐州城湊什麽熱鬧?”
李星群猛地揮開藥碗,褐色藥汁潑在地圖上,暈開大片汙漬:“那徐州的百姓呢?大師姐殫精竭慮,難道要看著她孤立無援?” 他抓起佩劍,劍柄上雲莘蘭親手雕刻的蓮花紋路硌得掌心生疼,“我就算當先鋒探路,也能為徐州軍提供情報!”
蘇南星冷笑一聲,抄起藥箱便往門口走:“好,你去!等你把命丟在半路,看誰去救鳳翔府,誰去守住永興軍路!你難道忘記納福客棧的那幾位了?難道救援京兆伊府影響你為國家處理了?” 木門被狠狠摔上,震得牆上的油燈劇烈搖晃。趙新蘭望著李星群倔強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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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新蘭望著蘇南星離去時震得搖晃的油燈,燭淚順著銅盞蜿蜒而下,在桌麵上凝成暗紅的痂。她緩步走到李星群身後,見少年固執地攥著佩劍,指節泛白如冬日凍僵的枯枝,不由得輕歎一聲:“星群,我知道徐州過了睢陽便是開封,你擔心大師姐,也憂心京城安危。” 她的指尖輕輕撫過地圖上徐州到開封的蜿蜒線條,如同觸碰著看不見的傷痕。
李星群猛地轉身,眼中血絲密布:“新蘭,你看這密報。” 他抓起案頭被藥汁浸濕的紙張,字跡在暈染中仍透出慘烈 —— 徐州城外,方臘麾下的 “烈火軍” 以火油攻城,雲莘蘭率領的守軍已傷亡過半。“
“正是因為局勢險峻,才更要分清輕重緩急。” 趙新蘭按住他顫抖的手腕,玉鐲的涼意透過皮膚沁入,“你仔細想想,齊國的鐵騎已踏破京兆伊府三關,若放任他們長驅直入,永興軍路腹背受敵,屆時徐州也將失去後援。” 她抽出另一封密報,火漆印上殘留著暗紅血跡,“西涼人暗中與齊國勾結,他們的火器營已在岐山布防,這才是眼下最致命的威脅。”
窗外突然炸響一聲悶雷,豆大的雨點砸在窗欞上。李星群盯著地圖上京兆伊府與徐州的標記,仿佛能看見兩地同時燃起的戰火。他想起雲莘蘭教導他練劍時的嚴厲,又想起鳳翔府李三娘得知家鄉危在旦夕時的絕望,喉結劇烈滾動:“可大師姐……”
“相信她。” 趙新蘭的聲音堅定如鐵,“雲師姐能成為征南元帥,靠的不隻是陛下的器重。她手中握著我們尚未知曉的底牌 —— 別忘了,她是天下第一煉藥師,那些能在瞬間焚毀千軍的火器,無敵的毒人,說不定她早有破解之法。” 她頓了頓,壓低聲音:“而我們,此刻最該做的是以五台縣的重騎兵為鋒,斬斷齊國的攻勢。隻要守住永興軍路,朝廷便能騰出手,與徐州守軍兩麵夾擊方臘。”
李星群的佩劍 “當啷” 墜地,他扶住桌沿,仿佛瞬間被抽走了全身力氣。雨聲漸急,衝刷著密州城的殘垣斷壁,也衝刷著少年滿腔的熱血與衝動。許久,他彎腰拾起玉佩,將冰涼的玉體溫進掌心:“好,我們即刻北上。但新蘭姐,若徐州有失……”
“不會有失。” 趙新蘭的目光望向南方。
李星群攥著衣角站在蘇南星門前,指節因用力而泛白。門內傳來搗藥的聲響,一下又一下,敲得他心慌。深吸一口氣,他抬手叩門,聲音沙啞:“姐姐,是我。”
門開的瞬間,蘇南星看清他通紅的眼眶,眉頭微皺,側身讓出一條縫:“想通了?” 屋內藥香濃鬱,陶爐上的藥罐咕嘟作響,蒸騰的熱氣模糊了牆上晾曬的草藥。
“對不起。” 李星群盯著地上的藥渣,記憶如潮水般湧來。十二歲入門時,師父展禽待他如親子,手把手教他握劍,在他練劍受傷時細心包紮。可十五歲那年的雨夜,一切都變了。展禽將他單獨叫入密室,掌心傳來的內力帶著詭異的灼熱感,“這是本門秘傳心法”,師父眼中閃爍的狂熱,與平日的慈眉善目判若兩人。
直到師母王異那一次在和百草穀交流戰鬥的時候發現。那天,王異拽著他冒雨出逃,踩著泥濘穿過荊棘叢生的山路,在斷崖邊的茅屋前,師母指著劍隱前輩說:“從今日起,他才是你真正的師父。” 李星群至今記得王異轉身時決絕的背影,以及展禽站在山門前,那道逐漸模糊的身影。
在隱士高人門下的三年,李星群日夜苦練。十八歲那年,他帶著滿身傷痕與對江湖的迷茫下山,從此踏上新的征程。隻是每當夜深人靜,他總會想起西華山的晨鍾暮鼓,想起師父師母,心中滿是眷戀與難以言說的恨意。
“不該衝動要去徐州,隻是一想到大師姐...” 李星群的聲音發顫,指甲深深掐進掌心。
“所以現在怕回京兆伊府?” 蘇南星突然打斷他,將搗藥杵重重擱在石臼裏,“渭州近在咫尺,西華山派就在那裏,你是怕見到曾經的師門?”
李星群後退半步,撞得身後木架上的藥瓶叮當作響。他彎腰去撿滾落的藥罐,喉結上下滾動:“近鄉情更怯,不敢問來人。” 指尖撫過罐身陌生的紋路,這與西華山派特有的雲紋截然不同,更讓他想起離開師門時,王異塞給他的那枚玉佩,上麵刻著 “正道” 二字,如今還貼身藏在懷中。
蘇南星望著少年低垂的腦袋,突然想起三年前在穀中初見時,他也是這般倔強又脆弱的模樣。那時的李星群背著一把長劍,眼神中滿是對未來的迷茫與堅定。她轉身從木箱底層翻出個油紙包,甩在桌上:“哭喪著臉做什麽?這是密州買的桂花糕,本來給三娘帶的,先便宜你了。”
糖霜在燭火下泛著微光,李星群喉嚨發緊。蘇南星向來如此,從不直說關心,卻總能在最要緊處遞來溫暖。他抬頭時,正撞見對方別開臉整理藥箱的動作,瞥見她耳尖泛紅:“明日寅時出發,要是再犯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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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知道啦,再說姐姐要用銀針封我啞穴。” 李星群難得露出笑容,撿起一塊桂花糕咬下,甜味在舌尖散開,也化開了心中的鬱結。窗外的雨不知何時停了,月光透過窗欞灑在兩人身上,映著桌上攤開的行軍地圖,新的征程即將開啟,而那些對師門的複雜情感,或許會在某一天,隨著戰火與硝煙,迎來真正的釋懷。
密州城的夜霧濃稠如墨,將客棧的燈籠暈染成模糊的光斑。納福客棧的柴房裏,祝一蹲在角落修補著破洞的行囊,麻繩摩擦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展筠盯著牆上剝落的牆皮,突然打破沉默:“三娘姐整日對著西北方向發呆,馬家那邊怕是凶多吉少。”
話音未落,門 “吱呀” 被推開,李三娘裹著黑色鬥篷閃身而入,腰間馬家軟劍泛著冷光。她徑直走到桌前,抓起半塊硬邦邦的餅塞進嘴裏,沙啞開口:“我要回鳳翔。”
“胡鬧!” 祝一猛地站起,手中的針線紮進掌心也渾然不覺,“齊國人在京兆伊府布防,沿途都是叛軍關卡,你去送死?” 他瞥見李三娘袖口滲出的血跡,這才發現對方小臂纏著簡陋的繃帶。
李三娘扯下染血的布條,露出一道猙獰的刀傷:“今早去碼頭打聽消息,被方臘的暗哨發現了。” 她指尖輕撫過傷口,仿佛感覺不到疼痛,“馬家世代經商,在秦地人脈極廣。若能帶回馬家的商隊私兵,既能解鳳翔之急,也能在徐州戰場上派上用場。”
白飛突然從房梁上翻身躍下,繡春刀出鞘的寒光映亮他棱角分明的臉:“算我一個。我在西北混過幾年,認得些小路。”繡春刀是一起戰鬥錦衣衛的兄弟給他的,他晃了晃腰間沉甸甸的錢袋,“馬家富可敵國,救出他們,說不定還能搞到幾車火器。”
展筠騰地站起來,少年人臉上滿是焦急:“可公主說過,沒有調令擅自行動……”“調令能救我兄長的命?能守住馬家百年商號?” 李三娘突然掀翻桌子,碗碟碎裂聲驚得窗外野狗狂吠。她彎腰拾起母親繡的香囊,布料上的並蒂蓮早已磨得褪色,“馬家每年向朝廷繳納的賦稅,能養活十萬大軍。現在他們有難,我不能當縮頭烏龜!”
子時的梆子聲穿透濃霧傳來,李三娘和白飛趁著夜色溜出客棧。白飛牽著兩匹從馬廄偷來的快馬,馬鞍上捆著水囊和風幹的肉條。李三娘翻身上馬,最後回望了一眼燈火零星的密州城,突然解下脖子上的馬家玉玨遞給白飛:“若我死在路上,你拿著這個去馬家商號,他們會給你這輩子都花不完的銀子。”
白飛將玉玨狠狠塞進她手裏,揚鞭催馬:“少咒自己!等咱們帶著馬家軍殺回來,定要那些叛軍血債血償!” 兩騎身影很快消失在彌漫著硝煙味的夜色中,唯有路邊折斷的蘆葦,在風中搖晃著指向西北方向 —— 那裏,鳳翔府的城牆正承受著北齊鐵騎的衝擊,馬家祖宅的屋簷下,不知還能否傳出熟悉的銅鈴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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