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5章 擊殺蕭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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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昭姬正對著沙盤擺弄玉簪,禦河的水流聲順著窗欞漫進來,在青磚地上洇出片潮濕的影子。柳玨掀簾而入時,帶來股淡淡的脂粉香,與案上的檀香混在一處,竟生出幾分詭異的和諧。
    “昭姬姐姐好興致。” 柳玨揀了枚蜜餞丟進嘴裏,目光掃過沙盤上插著的小旗 —— 西城的位置被圈了道朱砂,像道未幹的血痕,“今日廣場鬧得那般凶,想來是姐姐樂見其成?”
    昭姬將玉簪往沙盤中央一插,正插在禦河與西城交界的位置“柳妹妹說笑了。” 她抬眼時,睫毛在眼下投出片陰影,“你們柳家當年為了擠垮南城布莊,不也雇了些潑皮,對著鋪子扔 磚頭等一下手段嗎?如何平息民憤,妹妹該比我更懂才是。”
    柳玨咯咯笑起來,銀鈴似的笑聲撞在牆上“姐姐這是拿我尋開心。不過話說回來,” 她俯身湊近沙盤,指尖點在西城的朱砂圈上,“打破重建,確比對著一團亂麻梳理要省事得多。”
    昭姬與她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閃過絲了然的冷光。禦河的水流聲似乎突然大了些,像有無數人在水下低語。
    “你瞧這禦河。” 昭姬忽然指向窗外,暮色裏的河麵泛著青黑色,“自北向南穿城而過,西城恰在下遊的低窪處。” 她從袖中取出張圖紙,上麵密密麻麻畫著水閘與堤壩的圖樣,“我已讓人去請水力工程師高超,他說隻需在上遊築道臨時堤壩,再鑿開西城段的河堤……”
    “姐姐是想水淹西城?” 柳玨猛地站起身,蜜餞的甜香從嘴角溢出來,“當年你勸星群先取東南商埠,再屯兵東北咽喉,莫非那時就留著這手?”
    昭姬搖了搖頭,將圖紙推過去“我哪有那般未卜先知的本事。不過是喜歡凡事留條後路罷了。本來在我的最初想法中,是你幫助星群解決這件事情的,所以我距離算無遺策的軍師還是少了許多。”
    “倒是巧了。” 柳玨捏著圖紙的邊角輕笑,指尖的蔻丹紅得刺眼,“昨日我還讓賬房清點了西城的商鋪名冊,想著若是真亂起來,正好低價收些鋪麵。看來你我想到一處去了。” 她忽然收斂了笑意,“說起來,夫君那點可憐的道德感,真是礙事得很。若不是他非要講什麽‘民心’,大同府這點事,哪用得著這般周折?”
    昭姬望著沙盤上的朱砂圈,想起李星群在廣場上護著百姓的模樣,嘴角勾起抹極淡的弧度“他若沒這點執念,咱們這些人,又何必聚在他身邊?不就是因為相信隻有他這樣的人,不會反過來的傷害我們不是嗎?” 她拿起玉簪,在西城的位置輕輕劃了道弧線,“現在我們是盟友了,是該想辦法想想怎麽幫助你的夫君徹底掌控大同府了。”
    柳玨重新坐下,又拈了枚蜜餞“嗬嗬,但願蕭骨別太不中用,好歹撐到高工把堤壩築好。” 她望向窗外,禦河的水麵已徹底沉入黑暗,隻有岸邊的漁火在遠處明滅,像些垂死的星子。
    昭姬將玉簪插回鬢間,檀香與脂粉香在暮色裏糾纏著上升“放心,他舍不得放棄這大同府的。” 禦河的水流聲愈發低沉,仿佛有無數雙眼睛,正從水底緩緩睜開。
    府衙後院的石榴樹影斜斜鋪在青磚上,李星群攥著剛擬好的安置名冊,指尖還沾著墨跡。聽見西廂房傳來翻動書頁的輕響,他抬手叩了叩門,木框上的紅漆已有些剝落,露出底下的素木。
    “新蘭姐,忙嗎?”
    趙新蘭正對著窗欞出神,聽見聲音便轉過身,鳳釵上的珠串輕輕晃動“剛處理完東城的戶籍。” 她目光落在李星群沾墨的指尖,“廣場的事…… 解決了?”
    “差不多了。” 李星群將名冊放在案上,紙上密密麻麻的朱砂圈,都是願意遷居東城的百姓,“登記的有七百多戶,田刑曹正安排住處。” 他倒了杯涼茶推過去,“讓新蘭姐擔心了,事情已經平息。”
    趙新蘭的指尖在茶盞沿劃了圈,青瓷冰涼的觸感讓她定了定神“上午的事,是我失態了。” 她抬眼時,睫毛上還沾著些微塵,“那時瞧著百姓圍上來,腦子裏一片空白,竟說出那樣的話……”
    “上午?上午發生什麽了?” 李星群故作茫然地撓了撓頭,“我隻記得新蘭姐幫著攔住幾個衝得太前的百姓,倒是我該謝你才是。”
    趙新蘭被他逗得愣了愣,隨即失笑“你呀,總是這樣。” 她歎了口氣,將茶盞往他麵前推了推,“我自己做了什麽,心裏有數。那般過激的念頭,確實不該有。”
    “誰第一次見那場麵不慌呢?” 李星群啜了口茶,茶水帶著些微澀味,“黑壓壓的人往前湧,石塊砸在甲胄上砰砰響,換了誰都得心跳加速。新蘭姐不必掛懷。”
    “可你也是第一次經曆吧?” 趙新蘭挑眉看他,“卻比我鎮定得多。”
    “我可不是第一次見這陣仗。” 李星群笑起來,眼角的細紋舒展開,“前世在大學時,有幸見過兩次集會,雖沒這般凶險,卻也瞧過人群如何被幾句話挑得激動。隻不過我向來是站在邊上看的,從沒摻和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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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趙新蘭沉默片刻,忽然望著窗外的石榴樹道“有時我會想,當初進城時若狠下心……” 她沒說下去,但尾音裏的寒意已足夠清晰。“那些經曆過血洗的城池,百姓總是格外安分。”
    李星群放下茶盞的手頓了頓,隨即輕輕叩了叩桌麵“新蘭姐忘了?西城住著三成漢人呢。” 他指著案上的名冊,“這裏麵有張木匠、劉貨郎,都是跟著咱們從五台縣逃來的鄉親。一殺了之,傳出去,大啟的臉麵往哪擱?” 他語氣輕鬆了些,“再說了,蕭骨那幫人不過是些小家子氣的惡霸,掀不起大浪。有我在,大同府亂不了。”
    趙新蘭望著他篤定的眼神,忽然覺得心裏那塊緊繃的石頭落了地。她端起茶盞一飲而盡,茶澀裏竟品出些回甘“好。” 她站起身時,鳳釵的珠串叮當作響,“那我便信你一回。”
    “放心。” 李星群也跟著起身,名冊被他卷成一卷,“過幾日新房子蓋得差不多了,請新蘭姐去暖房。”
    夕陽從窗欞斜照進來,將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在青磚地上交疊在一處。石榴樹的葉子被風拂得沙沙響,像在為這場無聲的和解輕輕鼓掌。
    西城通往東城的街口被三道木欄死死攔住,蕭骨的黑石部嘍囉光著膀子靠在欄上,腰間的彎刀在日頭下閃著凶光。最外側的木欄前,兩個契丹老漢正被按在地上,其中一個的草帽被踩成爛草,另一個懷裏的布包被扯破,裏麵的幹糧撒了滿地 —— 他們不過是想帶著孫兒去東城領新糧。
    “蕭頭領有令!” 絡腮胡蕭夯一腳踹在老漢背上,唾沫星子噴了對方滿臉,“西城的人,死也得死在西城!誰敢往東城挪一步,先卸了他的腿!” 他身後的嘍囉們哄笑起來,有人撿起塊石頭,精準地砸在試圖繞路的婦人竹籃裏,雞蛋碎在青石板上,黃白的漿液濺了婦人一裙。
    張茂的人則守在南大街口,他們不打不罵,卻更讓人膽寒。幾個穿短打的漢子扛著鋤頭,在巷口挖了道半人深的壕溝,溝裏埋著削尖的木刺。有個漢人後生試著跳溝,剛落地就被木刺紮穿了腳掌,張茂的賬房張三狗蹲在溝邊,慢悠悠地用算盤珠子敲著溝沿“想去東城?先問問這些木刺答應不答應。” 他身後的糧鋪前,幾個夥計正往麻袋裏裝米,卻隻賣給願意在 “反李名冊” 上按手印的人。
    相比之下,蕭巧兒的夜狸子就 “規矩” 得多。她們守在北巷口,個個穿青布短打,手裏握著短匕卻從不亮刃。有個抱著嬰孩的契丹婦人想過巷,領頭的狸二娘隻攔了攔她的胳膊“姐姐別急,東城的房子還沒蓋好呢,再等等吧。” 見婦人眼裏泛淚,她悄悄往對方袖裏塞了塊餅,低聲道,“夜裏從後牆根走,那邊的狗不咬人。”
    可這 “規矩” 在蕭骨眼裏卻成了軟弱。他騎著馬巡視到北巷口時,正撞見狸二娘放走個挑著藥箱的郎中,當即勒住韁繩罵道“蕭巧兒養的都是些廢物!連條狗都看不住?” 他摘下腰間的狼牙棒,照著最近的木欄狠狠砸下去,木屑紛飛中,幾個夜狸子嚇得縮了縮脖子,卻沒人真的上前攔人。
    張茂在一旁煽風點火“蕭頭領別氣壞了身子,有些人啊,怕是早就惦記著投效李星群了。” 他朝自己的人使了個眼色,立刻有兩個漢子拖來個披頭散發的婦人 —— 正是昨夜從後牆根溜走,卻被張茂的人抓回來的。
    “給我吊在牌坊上!” 張茂的聲音尖得像貓叫,“讓西城的人都瞧瞧,叛徒是什麽下場!” 婦人的哭喊聲刺破街巷,有個夜狸子想上前說情,被狸二娘暗中拽了拽衣袖,隻能眼睜睜看著婦人被麻繩捆住腳踝,倒吊在石牌坊下,裙擺翻卷著露出磨破的鞋。
    日頭偏西時,街口的木欄前已聚了幾十號人。有人舉著李星群發的登記憑條,有人揣著從東城偷偷帶回的新糧,卻沒人敢再往前一步。一個穿補丁襖的少年盯著東城方向,那裏的炊煙正嫋嫋升起,他攥緊懷裏的半截鉛筆 —— 那是昨日偷偷溜去東城學堂,先生塞給他的。
    狸二娘望著少年的背影,悄悄對身旁的手下說“去告訴蕭夫人,張茂在牌坊上掛了人,再這麽鬧下去,怕是要出亂子。” 她指尖捏著枚銅錢,那是今早李助塞給她的,銅錢邊緣刻著個 “安” 字,此刻被汗浸得發燙。
    西城通往東城的街口被攔了道粗木柵欄,張茂的人斜挎著腰刀倚在柵欄上,腳下堆著些被踩爛的包袱。領頭的疤臉漢子正用刀柄敲著塊木牌,上麵歪歪扭扭寫著 “漢人禁地”,唾沫星子隨著罵聲濺在牌麵上“都給老子滾回去!東城是給契丹狗住的,你們也配去?”
    有個挑著藥箱的郎中想從柵欄縫裏鑽過去,剛探出半個身子就被疤臉拽住後領,像拎小雞似的扔回街心。藥箱摔在地上,瓷瓶碎了一地,褐色的藥汁在塵土裏漫開,混著郎中的咳嗽聲“我女兒在東城做工,她生了急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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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急病?” 疤臉一腳踩在藥箱上,木片咯吱作響,“死了才好!當初你們家討好契丹人時,怎麽沒想過有今天?” 他身後的幾個地痞哄笑起來,有個瘦猴似的漢子突然衝上去,一把搶過郎中懷裏的錢袋,掂量著笑道“這銀子看著倒不少,夠弟兄們喝頓酒了。”
    柵欄外的百姓越聚越多,有個抱著繈褓的婦人想繞路走,剛挪到巷口就被兩個漢子攔住。“往哪去?” 其中一個三角眼伸手就去掀婦人的頭巾,“聽說李大人給的新房子裏有棉絮,不如讓哥幾個瞧瞧,你配不配住?” 婦人尖叫著躲閃,懷裏的嬰兒被嚇得大哭,三角眼卻故意用刀柄撞了撞嬰兒的繈褓,笑得越發猥瑣。
    “住手!” 人群裏炸開一聲喊,個瘸腿老漢拄著拐杖衝上來,“你們還是人嗎?那是剛滿月的娃!” 三角眼轉身就給了老漢一耳光,打得他嘴角淌血“老東西活膩了?張頭領說了,誰要是敢往東城跑,打斷腿扔去喂狗!”
    有個穿粗布短打的青年悄悄往柵欄下鑽,剛摸到木欄就被疤臉發現。疤臉抽出腰刀,刀背 “啪” 地抽在青年背上“還敢動?” 他踩著青年的後背,刀尖指著人群喝道“都給老子記好了!西城的漢人就得守西城的規矩,誰敢聽李星群那小子的鬼話,這就是下場!”
    青年疼得直哆嗦,卻咬著牙喊道“李大人說了…… 出力氣就能領房子…… 你們憑什麽攔著?” 疤臉冷笑一聲,用刀背狠狠砸在他後腦勺上,青年悶哼一聲暈了過去。“把他拖去街口掛著,” 疤臉甩了甩刀上的血,“讓所有人都看看,叛徒是什麽下場!”
    柵欄外的百姓敢怒不敢言,有個賣菜的老漢悄悄把菜筐往身後藏,卻被瘦猴瞧見。瘦猴衝過去一腳踹翻菜筐,爛菜葉和泥土濺了老漢滿身“藏什麽?是不是想給東城的契丹人送菜?” 他揪著老漢的頭發往柵欄上撞,“今天就讓你知道,誰才是西城的主子!”
    巷尾傳來蕭巧兒手下的咳嗽聲,幾個黑衣漢子背著手站在那裏,卻隻是冷眼旁觀。有個地痞想邀他們一起動手,被領頭的黑衣人道“我們隻看住夜狸子的人,你們的事少管。” 說罷轉過身,故意對著牆根吐了口唾沫 —— 他們本就受了閻姬的吩咐,隻做做樣子,哪肯真的替張茂賣命。
    疤臉見狀罵了句 “廢物”,轉頭又給了懷裏揣著登記文書的婦人一腳。文書飄落在地,被他用腳碾得稀爛“還想著登記?等張頭領當了大同府的官,第一個就把你們這些叛徒的房子燒了!” 婦人趴在地上哭著去撿,卻被他踩住手指,疼得慘叫出聲。
    夕陽把柵欄的影子拉得很長,像道無法逾越的鴻溝。百姓們望著東城的方向,那裏的炊煙正嫋嫋升起,而柵欄這邊,隻有地痞的獰笑和嬰兒的哭聲,在寒風裏打著旋兒。
    而在黑石部的據點裏,蕭骨正將酒碗往地上摔“等今晚把火油備好,明兒就燒了東城的工地!我看李星群還怎麽蓋房子!” 張茂撚著胡須笑“燒工地前,不如先燒了那些想投敵的百姓家,看誰還敢惦記東城的好處。” 兩人的笑聲撞在帳壁上,驚飛了簷下的烏鴉,黑壓壓的翅影掠過西城的上空,像塊沉沉的烏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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