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0章 王慶布防

字數:5757   加入書籤

A+A-


    慎縣東郊的援軍營地剛紮穩,鐵甲碰撞聲與士兵操練聲便混著巢湖的水汽漫開來。李星群踩著晨露穿過營帳,遠遠就見楊延昭正站在一列步兵前,眉頭擰得緊緊的,手指戳著士兵肩上的燧發槍,語氣裏滿是不解。
    “監軍,這玩意兒就是你說的利器?” 楊延昭回頭見李星群過來,指了指那黑沉沉的槍管,“看著跟燒火棍似的,槍口還沒箭頭鋒利,打仗能頂用?”
    李星群忍著笑走上前,從士兵手中接過燧發槍,拉動槍機演示:“大帥別急,這可不是燒火棍。等遇上毒人您就知道,一扣扳機就能撂倒一片,比弓箭快十倍。” 他晃了晃槍身,“就是現在工藝有限,偶爾會啞火,得多檢查。”
    楊延昭將信將疑地摸了摸槍管,又瞥了眼不遠處的裝甲車,嘟囔道:“罷了,你是監軍,自有你的道理。巢湖布防還得四天,你先跟同鄉敘敘舊,軍械的事晚點再議。” 說罷便帶著親兵往哨塔去了。
    李星群剛轉身,就聽見俞飛鴻的聲音從裝甲車旁傳來:“星群!” 她一身灰布工裝,袖口挽到肘部,露出沾著機油的手腕,手裏還攥著半截扳手,見他走來便笑著遞過一個布包,“妹妹讓我帶給你的,說是你最愛吃的棗泥糕,路上怕碎,裹了三層棉紙。”
    李星群接過布包,指尖觸到溫熱的糕體,眼底泛起笑意:“她總記著這些,才四個多月不見,倒像分別了半載。” 他拆開布包,遞了一塊給俞飛鴻,“姐夫和外甥還好嗎?上次信裏說小家夥開始學算術了。”
    “可不是,天天拿著你送的算盤敲得叮當響,說要跟姨父學造‘會跑的鐵盒子’。” 俞飛鴻咬了口棗泥糕,語氣裏滿是無奈,“不過也多虧你帶的那些圖紙,這次的裝甲車才算能跑起來,就是履帶還不太耐磨,我正讓工匠改呢。” 她指了指身後的工坊帳篷,“裏麵堆著新鑄的槍管,黑火藥的配比也調了三次,總算穩定些了。”
    兩人順著營地往裏走,路過一列正在整隊的步兵 —— 士兵們身著統一的灰布軍服,肩上扛著燧發槍,槍托打磨得光滑,槍管泛著暗啞的金屬光澤。幾名穿淺綠短褂的女子正給士兵檢查裝備,領頭的姑娘背對著他們,梳著雙環髻,發間插著兩支粉白薔薇,垂落的珍珠流蘇隨著轉身的動作輕輕晃動。
    “師父!” 那姑娘看見李星群,眼睛瞬間亮得像盛滿晨光,提著藥箱就跑過來,裙擺上繡的纏枝蓮隨著腳步翻飛,額間的梅花鈿也跟著顫。沒等李星群反應,她已撲進他懷裏,發間的羽毛飾蹭得他下巴發癢,“我可算等到您啦!”
    “慢點,仔細摔著。” 李星群笑著接住她,抬手按了按她的發髻,指腹撫過那支薔薇發簪 —— 還是去年他讓人從江南捎來的料子,沒想到被她繡成了發飾,“都是二十多歲的姑娘了,還像當年剛跟著我時一樣冒失。”
    花花從他懷裏退出來,臉頰微紅,指尖絞著裙擺上的流蘇:“在師父麵前,我永遠是小孩嘛。” 她剛要開口說拜師的事,被俞飛鴻用眼神製止了。
    俞飛鴻走上前,從工裝口袋裏掏出張圖紙,遞到李星群麵前:“星群,有件事想跟你商量。花花這丫頭不僅學醫快,對軍械工藝也上心 —— 上次燧發槍卡殼傷了人,她連夜畫了改進槍膛的圖紙,雖說還不成熟,但想法很巧。我想收她當徒弟,教她軍械設計,你看行嗎?”
    李星群愣了愣,轉頭看向花花。小姑娘立刻挺直腰板,眼裏滿是期待,手指緊張地摳著藥箱帶子。“這是好事啊。” 李星群忍不住笑了,揉了揉花花的頭,“三人行必有我師焉,多跟著你俞師父學工藝,以後既能治病,又能造器械,更有用處。”
    花花瞬間笑開了花,眼睛彎成月牙,蹦著抱住俞飛鴻的胳膊:“謝謝俞師父!謝謝師父!” 她仰起臉,睫毛纖長,紅唇輕抿時暈開雅致的嫣紅,“我最近還試著改進了藥箱的鎖扣,您看 ——” 她獻寶似的打開藥箱,箱蓋內側的銅製搭扣果然比尋常樣式更精巧,“這樣換藥時就不會不小心碰開了,以後還能給器械箱也設計一套!”
    李星群拿起藥箱翻看,指尖觸到打磨光滑的木棱:“做得好,比我當年教你的細致多了。” 他話鋒一轉,語氣沉了些,“你俞師父說燧發槍偶爾會啞火,你們護理時可得多留心,萬一炸膛……”
    “您放心!” 花花立刻收斂了笑意,眼裏沒了方才的嬌憨,“我們都練過應急處理,炸膛的傷口怎麽包紮、怎麽取彈片,我都跟老軍醫學過。而且我跟軍械營的弟兄們約了,每天戰前都幫著檢查一遍槍膛,盡量少出岔子。” 她指了指不遠處的帳篷,“您看,護士們正在給新到的傷兵換藥,都是昨天布防時被毒人抓傷的,用您帶的磺胺粉敷了,好多人都不發燒了。”
    李星群順著她的手指望去,淺綠短褂的身影在傷員間穿梭,藥箱開合的輕響斷斷續續傳來。花花湊到他身邊,聲音放軟:“師父,等打下江寧府,我想在巢湖邊上建個醫坊,既能治傷兵,也能給百姓看病。到時候俞師父要是有空,能不能幫我設計些方便的醫療器械呀?”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傻丫頭,這是好事,我怎會不答應。” 李星群揉了揉她的頭,又看向俞飛鴻,“姐姐要是得空,多指點她幾句,這丫頭腦子靈,一點就通。”
    俞飛鴻點頭笑道:“放心,我正愁沒人幫我畫圖紙呢。” 她看了眼日頭,“布防還有四天,我得回工坊盯著履帶的改造,你們師徒倆慢慢聊。” 說罷便提著扳手匆匆往工坊帳篷去了。
    李星群望著花花蹦蹦跳跳往傷兵帳篷去的背影,發間的薔薇在風裏輕輕晃動,像朵迎著光生長的花。不遠處,裝甲車的履帶轉動聲、燧發槍的調試聲與護士們的輕語混在一起,太原府的技術與江淮的戰場就這樣交織在晨光裏。他忽然覺得,有這些肯琢磨、肯拚的人在,再難的仗也有底氣 —— 畢竟,這 “燒火棍” 與 “鐵盒子” 裏,藏著的是破開黑暗的希望。
    全椒城的夯土聲從破曉一直響到日中,巢湖支流的水被引進城外新挖的護城河中,渾濁的浪頭拍打著剛砌好的青石板堤岸,濺起的泥點糊在士兵們汗濕的甲胄上。王慶站在西城樓的敵台上,手裏的望遠鏡鏡片映著遠處啟軍的旌旗,鏡筒被掌心的汗浸得發滑 —— 城防才趕了四成,護城河隻挖了丈許深,箭樓的木梁還露著新鮮的茬口,連他最倚重的 “鐵壁陣” 都沒布齊。
    “大哥,您看這西城門的千斤閘,昨夜剛換了新的絞盤,就算啟軍撞開城門,放下閘板也能堵上半個時辰。” 杜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他一身玄甲未卸,肩甲還沾著夯土時蹭的草屑,手裏攥著半截鐵槍柄,槍尖挑著個剛畫好的城防圖。這位曾在西京連敗宋軍十將的猛將,此刻正蹲下身,用槍尖指著圖紙上的 “甕城” 標記,“我讓人在甕城埋了三十壇黑火藥,隻要啟軍衝進來,一引火就是個關門打狗。” 他抬眼時,眼底的銳光藏不住,卻刻意放軟了語氣 —— 他太清楚王慶的性子,越是沉穩越要露些 “拙誠”。
    王慶沒接話,望遠鏡轉向南城。縻貹正光著膀子扛著圓木往城牆上運,那根碗口粗的鬆木壓得他脖頸青筋暴起,他卻咧嘴笑著罵:“龜兒子們快點!這木頭頂多擋三箭,不壘三層都不夠啟軍砍的!” 罵完又從腰間摸出個酒葫蘆灌了口,酒液順著下巴流進胸口的刀疤裏 —— 那是當年跟著王慶反出房州時留下的傷。他身後的士兵們被激得嗷嗷叫,將木石往城垛上堆,石塊碰撞的脆響混著喘息聲飄得老遠。
    “縻將軍倒是勇猛,就是性子太急。” 賀吉腰懸鋼刀走過來,他甲胄上還留著淮西大戰時的箭孔,被銅釘草草補住,手裏拿著卷牛皮城防冊,“南城是緩坡,啟軍最可能架攻城錘硬撞,光堆木石頂不住。我已讓人在城門後立了三道鐵柵,柵上纏滿浸油的麻繩,真要守不住就點火,濃煙能嗆得他們抬不起頭,好歹能多拖一個時辰。” 他說話時指尖劃過冊上的 “南城防禦” 字樣,眼角餘光卻在偷瞄王慶的神色 —— 他跟著王慶多年,早摸清這主子愛用試探敲打人,半句實話都得裹三層虛情。
    袁朗提著雙槍從箭樓下來,槍尖還沾著調試弩機時蹭的銅鏽:“大哥,西城的弩床都架好了!二十張‘踏張弩’,射程能到一百五十步,啟軍的步兵敢列隊,保管射成篩子!” 他性子最烈,當年在淮西曾單騎衝陣,此刻卻刻意放緩了腳步,手指摩挲著槍杆上的纏繩 —— 他娘還在臨安府當 “人質”,就算王慶真要降,他也不能先鬆口。
    王慶終於放下望遠鏡,指尖敲了敲敵台的青磚,發出沉悶的聲響:“田虎那廢物,守廬州時城防比這結實三倍,還不是讓瓊英那賤人賣了?” 他歎了口氣,聲音裏滿是頹喪,“咱們這城牆,怕是連三天都撐不住。實在不行,到時候你們也投了吧。”
    袁朗猛地攥緊雙槍,槍杆 “咯吱” 作響,臉上卻堆起怒容:“大哥說的什麽渾話!當年您在房州揭竿,我袁朗第一個跟著您殺官造反!您要是降了,我提著這對槍先抹脖子,絕不給您丟人!” 他心裏卻冷笑 —— 王慶這話要是真的,早在房州被圍時就降了,此刻不過是看誰敢接話。
    段二搓著手湊上來,他是王慶的姐夫,穿得比旁人體麵些,卻總帶著股油滑氣:“姐夫說笑了!咱們的家眷都在臨安,方臘那老東西精得很,咱們敢降,家人立馬就得喂毒人!再說咱們兄弟一場,要死也死在一塊兒!” 他偷偷瞥了眼賀吉,見對方沒說話,又趕緊補了句,“杜將軍的火藥、賀將軍的鐵柵,再加上縻將軍的勇力,怎麽也能守夠半月!”
    縻貹剛扛完最後一根木石,聽見這話就吼起來:“就是!啟軍來了老子先衝出去斬他幾員將!大哥要是怕,我護著您從北門走!” 他這話半真半假 —— 真的是想打一場,假的是絕不可能護王慶突圍,真到那一步,第一個綁了王慶請功的說不定就是他。
    本小章還未完,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精彩內容!
    王慶看著眼前 “群情激昂” 的模樣,嘴角勾起一抹幾不可察的冷笑。他太清楚這些人的心思:杜壆想借守城立威,日後好跟方臘討更高的爵位;賀吉表麵務實,實則早把保命的籌碼藏好了,指不定私下留了退路;袁朗是被家眷綁住了手腳,不得不硬撐;縻貹是有勇無謀,隻懂打殺不懂算計;段二則是牆頭草,哪邊風大往哪邊倒。方才那番話,不過是試金石 —— 若是真有人接話 “願殺您降敵”,此刻早已成了他腰間佩劍下的冤魂。
    “好弟兄!” 王慶拍了拍杜壆的肩膀,力道重得讓對方踉蹌了一下,“有你們在,本王就放心了。” 他轉向賀吉,語氣放緩,“賀吉,再讓人往護城河裏撒些毒蒺藜,那是南疆人給的,見血封喉,就算啟軍搭橋也得折些人手。”
    賀吉躬身應下,指尖在城防冊上輕輕一叩 —— 那毒蒺藜他早留了一半藏在自己營帳的木箱裏,王慶這人心狠手辣,真到城破時,這些見血封喉的玩意兒既是阻敵的利器,更是他賀吉保命的籌碼。杜壆則轉身下了敵台,路過縻貹身邊時,低聲道:“把你那酒葫蘆收起來,王慶最恨人在城頭喝酒。” 縻貹撇撇嘴,卻還是乖乖把葫蘆塞進懷裏。
    城樓下的夯土聲還在繼續,士兵們吆喝著號子,將最後一塊城磚砌上去。王慶重新舉起望遠鏡,鏡中的啟軍旌旗越來越近,他的手指卻在鏡筒上輕輕敲擊著,像在盤算一盤注定要輸,卻必須撐到最後一刻的棋。而他身後的將領們,各懷心事地散開,有的去督工,有的去查崗,唯有風掠過城垛的聲響,在這看似眾誌成城的城防上,撕開了一道隱秘的裂縫。
    喜歡很平凡的一生吧?請大家收藏:()很平凡的一生吧?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