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何家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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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易回到擱淺的列車旁邊時,梅友乾正低著頭蹲在擱淺列車前似乎在觀察什麽,之前戴在右手上的黑色絲綢手套也不知道哪去了。
    隻是一眼掃去,歪歪扭扭躺在山野間的大條列車周圍隻有被機械撞擊粗暴翻起的草皮和新鮮泥土,應該沒什麽值得注意的東西。
    看見黎易回來,梅友乾站起身:“怎麽,發現神什麽了嗎?”
    黎易隨手指了指溪水上遊,那縷縷炊煙隨著時間流逝非但沒有消散,反而變得越發高了:“我打算去那邊看看,梅先生,你要一起來麽?”
    “當然。”梅友乾拍拍身上的泥土站起身來,雙手環抱:“我的車票可是還在你身上。”
    他答應得這麽幹脆,反倒讓人有些不適應了。不過黎易立刻便將那一瞬錯愕的情緒調整回來,笑了笑:“那麽事不宜遲,我們走吧。”
    兩個人都很和氣,像是關係要好的老朋友。
    由黎易走在最前頭,梅友乾背著手落後一步,夏涼安有些狐疑地回頭望著一言不發跟在後麵的榮麗媛,覺得她現在的樣子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來。
    一行人離開列車所擱淺的位置,步行來到水邊,沿著不均勻的柳樹林朝溪流的上遊走去。
    除黎易與夏涼安自己之外,誰也沒有注意到他們的背後,擱淺的列車旁,緩緩出現了一個身姿窈窕的少女。
    蒼老的柳樹垂下萬條綠絲遮住了頭頂暖意融融的陽光,讓空氣都變涼了幾分。繞過前方那阻礙視野的小山坡後,映入眼簾的,便是一片還算開闊的平地。
    這是一小塊四麵環山的蒼翠盆地,地形相比四周的山體隻是略平緩些,植被相當茂盛。
    一條蜿蜒的河流從山腳下奔來,在崎嶇的地形上繞來繞去,越繞越分散,散成不計其數的細小溪流之後便沒入地下,不知道流進了哪條地下暗河。
    這種地貌環境下的可開發土地很是珍貴,黎易一眼望去,盆地中凡是相對平緩的土地都有開墾過的痕跡,有的已經翻犁過,有的則還覆蓋著雜草,隻能勉強辨認出不規則的幾何體農田形狀。
    遠處寬闊的上遊河麵上跨著一座竹木結構的拱橋,體型很是龐大,遠遠地一眼就能看見。
    而在拱橋的左側,赫然有一座由磚石瓦房堆砌而成的村莊,這個距離雖看不太清,但然能分辨出一個事實:村莊裏是有人煙的。黎易剛才看見的炊煙正是從這個村莊內所飄起。
    “那是白家村麽?”夏涼安小聲嘀咕。
    難不成是他們的運氣不錯,列車剛好就擱淺在了離第二站的站點不遠處?
    梅友乾搖了搖頭:“我也希望是你說的那樣,但很遺憾。白家村的麵積比那個村子要更大,房屋整體建築高度也要更高,那是類似於十四線小縣城與十八線小縣城的區別。
    “而且最重要的是——白家村是被一條河分為東村和西村的,而這個村子隻是剛好坐落在水邊罷了。”
    聞言,夏涼安有些沮喪地揣起手,這種迷失在荒郊野外,剛以為找到地標又被光速否認的落差感是很打擊人的。
    正當她情緒低落地揣手手時,從背後不遠處,忽然傳來了一個粗糙的男性聲音。
    “幾老鄉~你們也是同路去白家村吃席的麽?”
    幾乎是同一時間,梅友乾和黎易同時繃緊了身體齊齊轉過頭去,夏涼安的額角也已經掛上了細細的汗珠。
    梅友乾的態度相當嚴肅,因為他們幾個就是從溪流下遊一路走上河道邊的,路上並沒有什麽遮擋視線的大型障礙,柳樹林也不好藏人。
    如果這路上原本就有人的話,他沒理由注意不到。
    黎易則是被眼前這人的形象給怔了一下。
    聲音的主人,是一個穿著粗糙麻布衣衫的中年男子,一臉胡子拉碴,亂糟糟的頭發長到下巴,如果再配上個破碗的話那就是一個相當標準的流浪漢形象。
    然而這個男人的精神狀態卻並不頹廢,佝僂的身體走起路來也沒有搖晃或是虛浮的感覺,步伐平穩地向幾人走來,一看就不是吃不飽飯的。
    但最吸引黎易注意的卻不是這個男人異常的精神與身體狀態,而是一張紙。
    那是一張表麵平整、沒有絲毫褶皺與汙垢的嶄新紙張,正貼在這名衣衫襤褸的邋遢男子額頭上。
    偏黃的紙麵不大不小,剛好將他的整張臉完全遮住,隻能在黃紙偶爾被風掀起一角時才能注意到他腮邊淩亂的的胡茬。
    而在黃紙上,則由從上往下的字序寫著三個歪歪扭扭的墨色大字:
    “何二龍”
    看見這三個字的瞬間,黎易的瞳孔微微收縮,隻感覺自己的心跳與呼吸都在這一刻變得緩慢了下來。
    這三個字的字體本身歪斜扭曲,排版卻又列得異常整齊,這扭曲而又工整的怪誕風格,對他來說是如此熟悉。
    或許應該說,每一個拿到車票的升格者對這樣的字跡都不會陌生,因為在車票上印著列車批次與目的地信息的那些字,與眼前這張黃紙上的“何二龍”三字,風格如出一轍。
    注意到這一點的榮麗媛則不禁輕呼出聲:“何,何二龍?”
    這下卻是輪到那個臉上貼著黃紙的邋遢男人一下被驚訝到了。
    “你咋知道我叫何二龍?”臉上貼著黃紙的邋遢男人撓了撓自己亂糟糟的後腦勺,雖然隔著一層黃紙看不到他的五官,但不難猜出他正疑惑地盯著榮麗媛的臉:
    “姑娘你是外地人吧?至少不是咱村裏的,何家村裏頭要是有這麽好看的女人,白老爺也不會挑中何老爺家的三小姐……”
    姑娘?確定不是喊大姐麽……黎易一肚子的槽一時不知從何吐起,但轉念一想,榮麗媛畢竟是富裕大家族出身,嫁人之後也是一直在做衣食無憂的富太太,這樣的生活水準和保養條件不免讓她看起來很是年輕,初看去甚至會有青春靚麗的驚豔感覺。
    而經常下田勞作的農村婦女、和一天至少要熏兩次油煙的家庭主婦則普遍要老得很快,她們的外表皮相總比是自己的實際年齡要蒼老許多。
    上層階級與底層人士之間的差距,有時候可以大到甚至不像是同一個物種。
    黎易麵前,何二龍仍在嘀咕:“我沒吃過你的席,你肯定是外地人……”
    這又是什麽邏輯?
    見榮麗媛有些慌張地站到黎易身後,黎易自己也沒有要開口說什麽的意思,梅友乾在心中整理了一下措辭,試探著問道:“這麽說來,難道凡是何家村裏的姑娘出嫁,你都去吃過席?”
    “那當然。”
    何二龍挺了挺有些佝僂的腰:“吃席好啊,吃席好,自從三年前吃了何家大小姐的席,我就再沒種過地,哪兒有紅事我就去哪兒,當著賓客的麵撒潑打滾哭一遭,啥招陰損咱用啥招。
    兩邊親家都好麵子,大喜的日子怎麽能見血?都想著趕緊把這條晦氣的狗打發走,誒,他們還得給我紅包咧!那紅包到了,好話也就有了……”
    說這話時何二龍竭力聽著自己的腰想要讓自己的形象看起來更高大一些,這樣的肢體語言表明了他並不以自己的行為為恥,反而覺得光明正大甚至光榮了。
    夏涼安眨了眨眼:“原來是遊手好閑專鬧婚的無賴……”
    黎易轉過頭,和梅友乾對視了一眼。
    他們注意到的則是另一件事:
    大喜的日子不能見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