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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懂你在說什麽，你不是想拿回自己的車票麽？”榮麗媛搖搖頭，左手伸進衣內，將一張折疊整齊白色紙張的捏在指尖，遠遠的展示給梅友乾看：
    “想要的話，你就得自己來拿。”
    這條走廊裏的能見度實在很低，她不怕梅友乾認出這不是他的車票。
    但出乎意料的，梅友乾連看都沒有看一眼她手中的車票便直接道：“不用再演戲了，黎易根本不在你身後的房間裏，對嗎？你手裏那張也不是我的車票，沒猜錯的話應該是你自己的。”
    榮麗媛短暫的怔了一下，但沒有表露出來。
    “你猜對了，黎易的確沒和我在一起。其實不隻是黎易，夏涼安也沒在這裏。”榮麗媛柔聲說著，邁著步子，緩緩朝梅友乾麵前走去，她走得很慢，似乎很害怕刺激到梅友乾。
    “這裏隻有我一個人。”她補充道。
    梅友乾默默後退兩步，看向榮麗媛的眸中很難看出什麽情緒，平靜的眼神中夾雜著一絲難以被發覺的隱晦畏懼，他沉聲說道：“不要再往前走了，我隻提醒你一次，不要試圖靠近我。”
    榮麗媛隻得停下步伐不再前進，此時的她與梅友乾之間依然隔著兩米多接近三米的直線距離。月亮也不太配合，兩個人淡淡的影子都投射在走廊內側的牆壁上，沒有出現誰背光的情況。
    ……這個距離的話，殺不了他。
    “你對我有很強的敵意，夫人。”梅友乾搖了搖頭，陰暗的走廊裏亮起一束火光，他為自己點上了一根煙，緩緩說道：“其實我們之間沒必要鬧得這麽僵，不是麽？我和你丈夫曾是很好的夥伴……或許我們才更應該合作。”
    榮麗媛沒有說話，隻是靜靜地注視著他。
    確認黎易不在這裏之後，梅友乾對落單的榮麗媛的態度也有了變化，語氣柔和下來：“升格之路可不平坦，凡人很難在這裏走得太遠，但你很幸運，夫人，你已經完成了自我升格，成為了超凡脫俗的升格者，你擁有了在道路的盡頭見到神明的希望……”
    說到這裏，他的話鋒一轉：“可是，即使是升格者，曆經各種詭異之地後全身而退的幾率也不是百分之百。詭異，向來是莫測的，沒有誰可以打包票。”
    “你究竟想說什麽？”榮麗媛打斷了他的話。
    “看來夫人你對我的敵意還是很深，因為黎易告訴你，梅友乾為了一張死者的車票就殺了一名無辜的乘客？因此，我不值得信任。”
    梅友乾哈哈一笑，神色輕鬆：“但你很信任他，也許是因為你完成自我升格的過程中受到了他的幫助。嗯，知恩當然應該圖報……但是你如此信任他，真的合適麽？”
    榮麗媛的表情嚴肅，一字一頓地說：“你在挑撥離間。”
    見到這一幕，梅友乾知道，她已經動搖了。
    “用謊言來操弄人心是庸人所為。”梅友乾神色誠懇地說道：“我所說的每一個字都是真話，千真萬確……你應該也知道的，無論頭腦如何聰明，理智如何冷靜，黎易始終不過是一介凡人，而能走完升格之路的，從來就隻有升格者。”
    榮麗媛再次沉默了，她知道梅友乾沒有說謊。但有時候真話會比謊言更加危險，比如現在。
    “你或許可以依仗他一時，但無法指望他能帶著你走到終點，作為凡人，他連自保都非常困難。”梅友乾幽幽歎出一口氣，說出了自己的意圖：
    “但我不一樣，夫人，我是升格者，即使在眾多同類中，我的能力也是絕對的佼佼者，我可以禁錮空間，也能夠嫁接道路，幾乎沒有鬼能夠殺死我……隻是，我還欠缺了一些用以主動出擊的殺戮能力。”
    隔著幾米的距離，他注視著榮麗媛的眼睛：“而掌握著這種能力的你，恰好也需要一個人來來保護自己，對嗎？”
    “你說得對……”榮麗媛發覺他的話是如此合理，合理到自己找不出什麽地方來辯駁。
    逐漸冷靜下來的她能夠注意到，走廊內側的牆壁上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出現了一條細細的血線，微微泛紫的顏色在褐色的木牆上本就不很顯眼，夜裏則更加難以看清。
    這條線一直延伸到走廊的盡頭，也許把整個二樓都圈了進去，榮麗媛對梅友乾的謹慎再次有了新的認識。
    難怪他不怕吵醒何府的人，原來是早就做好了相應的準備。
    “一直以來，黎易都隻是將你當做工具使用，從未真正在乎過你的安危，就像現在，他帶著夏涼安去尋找破局的方法，卻將你一個人拋棄在了房間裏自生自滅。”
    梅友乾不斷言語，聲音幽邃，宛如來自深淵的誘惑：“但我們之間不會如此，我們的能力恰好互補，我們合作對彼此都有好處，這種實打實的利益相關和互相需要，難道不比一個凡人高中生的承諾要更加值得信任麽？”
    如果說先前的話語隻是讓榮麗媛有所動搖的話，梅友乾最後的這番話則是徹底明朗了形勢，將一個任誰都能看出正確答案的簡單選擇擺在了她的麵前。
    “夫人，你是要做黎易的工具，還是我的合作夥伴？”
    梅友乾的神色無比真誠。
    榮麗媛未立刻回答，而是抬起頭望向走廊外的夜空，那兒正掛著一輪圓滿的白月。梅友乾也不著急，他表現出了足夠的耐心，等待她做出正確的選擇。
    良久，榮麗媛從上方收回視線，對梅友乾點了點頭：“你需要我做什麽？”
    “明智的選擇，夫人，我們一定能合作愉快。”梅友乾長舒一口氣：“首先，我需要你幫忙從黎易身上把我的車票拿回來。”
    榮麗媛點點頭：“可以，但……在我拿到你的車票之後，我不會把它還給你。”
    梅友乾微微皺眉，但沒有翻臉，等她說出原因。
    “作為交換，我可以先將這個交給你保管。”榮麗媛將手中折疊整齊的紙張又折小了些，遠遠地丟到了梅友乾腳下。
    梅友乾明白了她的意思。
    榮麗媛或許已經不信任黎易，但也不打算完全信任他，互相保管對方的車票是她為自己準備的保險，提前交出自己的車票則是她給出的誠意。
    “和懂得局勢的人合作總是讓人愉快。”梅友乾禮貌地微微一笑，彎下腰去撿起掉在自己腳邊的車票。隻要他拿到了這張車票，榮麗媛的生命便盡在掌握，特讓的殺戮規則也將為之所用。
    而就在此時，意外發生了。
    在走廊外側，欄杆外麵，伸出牆體外的雨簷之上，無聲無息垂下了一個倒吊著的人影，如鬼似魅。
    他的雙腳鉤住了支撐著瓦片的木骨，整個人像一隻蝙蝠倒掛在房簷下，慘白的月光照亮了他的半張臉，那熟悉的麵孔即使在如此氛圍下也顯得格外令人安心。
    黎易麵無表情地將視線投在正蹲下身體彎腰撿票的梅友乾背後，垂下手臂，將明亮的燈光傾瀉入走廊之中。
    “驚喜！”
    在光源出現的同一時刻，榮麗媛猛然往前跑去，本就不到三米的距離在燈光亮起之後更短了，察覺到危機的梅友乾下意識站起身來，但這個行為反而加速了他的死亡——站起來後，他的影子變得更長了。
    筆直的影子便像一支指向榮麗媛的箭矢，而她一腳踩在了箭頭之上。
    特讓的殺戮規則被觸發了。
    梅友乾應聲倒地，身體如一條剝了皮的活蛇，劇烈抽動著，痙攣著發出淒厲的慘叫，身周開始飄出絲絲縷縷灰色的煙。
    榮麗媛愣住了，她原以為自己和黎易兩人配合之下能夠成功殺死梅友乾，現在成功…是成功了，但死去的則不是梅友乾，另有其人。
    黎易單手扶著護欄上的柱子滑落下來，幹脆利落地落在了榮麗媛麵前。
    “它剛才說的話其實都是真的，也確實很有道理，隻可惜有道理的話不一定是人話。”黎易拍拍榮麗媛的肩膀，輕快的語氣在慘叫與哀號所組成的背景音中依然清晰：“這是我們第二次殺死這隻鬼了，阿姨。”
    “嗯……嗯。”
    榮麗媛愣愣地點點頭，不知道該如何形容自己現在的心情。
    她此時已經理解剛才究竟發生了什麽——那隻曾假扮成施玉人的鬼如今又變成了梅友乾的樣子，試圖蠱惑自己去對付黎易。
    雖然不是活人，但它的語言卻比絕大多數人都要更加條理清晰，甚至擁有活人的情緒，剛才那番談話裏也沒有絲毫古怪的地方，即使是梅友乾本人來了，也未見得就比它更像梅友乾。
    那麽，這樣的存在，真的是“鬼”嗎？
    隨著身體的痙攣扭曲，癱倒在地上的“梅友乾”身上的西裝漸漸消散了，黎易饒有興致地觀察著，西裝褪去之後，它的身上沒有像先前般出現樹根或是鱗片等生物特征，浮現出來的居然是另一層衣服：
    那是由淺灰色的細麻布簡單縫製成的粗陋衣物，看起來皺皺巴巴的，已經很舊了。
    黎易知道什麽人會穿這樣的衣服。
    “何家村的村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