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大明有妖魔！
    眼前這守關小兵，身穿皮甲，手拿梭槍，看著威風凜凜，但實際上卻不過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子。
    不過年紀雖然不大，卻仿佛經曆過許多事。
    麵容古樸，飽盡風霜，雙眸也有著同齡人所未有的成熟與睿智……
    陳九暮小心打聽“小哥哪裏人？”
    那李定國卻笑了，說“怎麽，你們不是要進山打獵嗎？怎麽關心起我是哪裏人了？”
    陳九暮說“我聽小哥的口音，不像是本地人……”
    李定國眯眼，平靜地看著他，說“是嗎？”
    兩人目光相對，彼此都心照不宣地笑了。
    而這時，不遠處一個五大三粗、看上去像領隊的漢子，衝著這邊喊道“你跟他說什麽呢，還不趕緊趕走？若是誤了上麵的交代，誰都吃不了兜著走……”
    他那邊說得很凶，李定國朝著兩人拱手，說“抱歉，請回吧。”
    陳九暮也拱手行禮，說“叨擾了。”
    ……
    兩人從山道這邊，往回走著。
    轉了一個彎，瞧不見那邊的關口，蘇半夏方才說道“你與那小兵，有什麽可聊的？”
    小兵？
    陳九暮忍不住有點想笑。
    如果眼前這個守關小兵，真的是“李定國”……
    那麽對方的身份，未必僅僅隻是一個守關小兵那麽簡單呢。
    如果按照已知的曆史——李定國，榆林人……
    崇禎三年時張獻忠發動陝北饑民起義，裹挾流民。
    這位當年九歲，便參加其中，後來被張獻忠收為養子，跟隨著後來的大西王，轉戰南北……
    當然。
    真正身處於這個時代，陳九暮已然發現。
    自己所了解的“曆史”，跟如今的大明朝作“對應”，很多地方相似……
    但更多的地方，截然不同。
    或許，這並不是他所知道的那個紀元，而是另外一個詭異的世界。
    陳九暮沒辦法與蘇半夏，說著這些，隻是解釋道“我看那李定國，雖然年紀不大，而且位卑……但眉目之間，頗有氣勢，而且旁人對他的態度，隱隱間也恭敬有加……”
    蘇半夏說“我看他，是人，而非妖邪……”
    陳九暮點頭，隨後說“西北三妖麾下，也並非人人都是妖邪……”
    蘇半夏思索了一下，說“這一次過來，圍攻塗山的，有部分是三十六老營的精銳——這個李定國，應該也是如此……”
    陳九暮問“所以，天下流民動蕩，背後都是這西北三妖的影子？”
    蘇半夏苦笑一聲，說“不止西北三妖……”
    她知道陳九暮是屯丁出身，見識有限，於是與他解釋道“國之將亡，必出妖孽——現如今滿天下鬧事的，除了各路妖孽，還有把持土地的鄉紳土豪，以及各種海寇山賊……”
    講到這裏，她歎了一口氣，說“但除了這些強人，最多的，還是沒飯吃、活不下去的饑民百姓……”
    陳九暮聽了，輕輕歎了一口氣。
    唉……
    ……
    明清之交，天下動蕩，人口折損五千萬。
    五千萬啊……
    乍一聽，不過隻是一個泛泛的數字而已。
    但真正親臨這個時代，就會發現，這些數字，是如此的恐怖……
    鮮血淋漓。
    時代的每一粒灰塵，落到凡人頭上。
    都是一座大山。
    相比之下，之前在那山村之中，瞧見以人為食的妖魔，都不過是小場麵而已。
    難怪那定邊妖王聽到六長老的斥責，覺得不以為然。
    或許，這等的禍事……
    在西北，似乎早已算不得什麽新鮮事兒。
    ……
    兩人在道左歎息，過了一會兒，卻瞧見之前結識的李定國，卻是慢悠悠地從另外一個山坳子裏走來。
    兩邊瞧見，李定國率先打了招呼“還沒走呢……”
    陳九暮點頭“對呀，你這是？”
    李定國說“拉肚子了，被關頭叫去那邊拉屎，走得遠了一些……”
    他一邊說著，一邊扇了扇風。
    似乎要將身上沾染氣味，給扇開去。
    蘇半夏是個講究人，聽到這等話語，下意識地皺了眉頭，朝著旁邊站開。
    陳九暮卻笑了，說“那你這走得，可有點兒遠了呢……”
    話是這麽說……
    但他知道，這小老弟，是特意過來找他們的。
    果然，兩人對上眼，李定國走上前來，直接開門見山地說道“你們，是那幫勢力？”
    陳九暮挑眉，說“哦， 你覺得呢？”
    李定國上下打量了一眼他，說“瞧你這發套，有點兒敷衍——閣下莫非是短發？”
    陳九暮聽了，陡然一驚。
    但他還是大方地將用來偽裝的發套，往下一扯，露出了短發真容來。
    李定國笑了“如此短發，天下隻有一家——閣下莫非是墨家的探子？”
    既然被人看穿，陳九暮也不掩飾。
    他坦然說道“算不得探子吧，就好奇這邊的布置，過來瞧一瞧……”
    ……
    兩邊確定了來意，卻並沒有劍拔弩張，立刻開幹。
    那李定國，年紀不大，卻是個機敏圓滑的主。
    他自來熟地與陳九暮招呼“聽說你們墨家，有個特產，就是那卷煙……”
    說罷，他伸出兩根手指，說“來一根？”
    陳九暮聽了，一臉錯愕，回頭看向了蘇半夏“我們，還有這種特產呢？”
    蘇半夏繃著臉，說道“有，但不多……”
    說完，她還是從腰裏掏出了一包牛皮紙，朝著這邊扔了過來。
    陳九暮伸手接過，打開一看。
    發現裏麵卻是二十根卷煙……
    乍一看，跟現代香煙很像了，就是沒有過濾嘴而已。
    上輩子就是個老煙槍的陳九暮止不住食指大動，給李定國遞了一根，又給自己叼上。
    沒想到剛上嘴，就被蘇半夏瞪了一眼“你幹嘛？”
    陳九暮愣了，隨後小心翼翼地問“要不，你也來一根？”
    蘇半夏瞪了他一眼，說“抽煙嘴臭……”
    陳九暮忍不住翻了一下白眼——什麽邏輯？淡淡煙草味，男人才有味兒……
    而且老子又不跟你親嘴兒……
    但他還是忍住了。
    隨後將整包煙，都遞給了李定國，然後還從腰間摸出一包火柴來。
    李定國攔住了，打了一個響指。
    一縷鮮紅的火焰……
    從指間跳躍而起，隨後將他唇間的卷煙給點燃。
    這個少年郎，深深吸了一口，滿臉迷醉。
    隨後，在一片藍色煙霧中，他睜開了眼睛來，說“兩位，你們剛走，跛腳狼已經去叫人了，趕緊走吧，不然橫遭禍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