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3 章 人間寒暑任輪回(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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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雲搖僵停在水霧嫋嫋的溫泉中。
他說,方才
方才發生了什麽
盡管眼前與腦海裏的一切都在指向唯一一個可能,雲搖還是有些難以置信。
然而隨著慕寒淵的話聲,神魂裏那些洶湧而至的記憶碎片開始清晰起來,她所憶起的每個畫麵,幾乎都能一一與麵前青年的神情、反應、眼神所對應。
每一樁都昭示著她不久前做了多麽喪盡天良的惡事。
一抹豔極的緋紅拂過雲搖的麵頰,水色氤氳間,難以分辨是驚赧還是惱怒。
慕寒淵近在她身前的那個眼神太過淩冽,偏眼尾點金似的小痣都被染上動情的豔色。
清冷若冰霜的眼眸,和截然相反的,不作反抗隻能隻能任她欺負的模樣兩人之間的水霧都被這畫麵裏的極致反差繃成了一把拉滿弦的弓。
反正已經釀成大錯
釀一次,與釀千千萬萬次,又有什麽區別呢
雲搖聽得識海深處響起了不知源頭的蠱惑人心的低聲,如魔音灌魂,理智都被撕扯出將斷的銳鳴。
她按定了眉心,以靈力灌入,總算稍清明了些。雲搖垂下手,徒勞地張了張口。
解釋麽
孽已鑄成,又能如何解釋
是我不該封你的惡鬼相、累及自身,還是我後悔救你了
她已是將死之人,最多不過半載,苦心維係那些名節於她而言又有何用呢。
便叫他恨她好了。
這樣,還能助她完成出關所欲為之事。
“師尊還在猶豫什麽。”身前那道清冷得極具辨識性的聲音再次響起。
“”
雲搖下意識回眸,對上了慕寒淵的眼睛。
他膚色約是天生的冷白,自三百年前她救下他時便是。隻是此刻眼尾被情aa039欲沾染,早已浸透了紅,殷殷如指尖抹開的淡血,又如穠豔迤邐的一扇雀尾。
連睫下那顆點金小痣都被勾抹出幾分妖異。
她昔日救下他時倒是不曾想過,清冷如慕寒淵,會有這樣蠱得她也沉淪的一麵。
“”
雲搖回神時,抬起的指尖已經落在慕寒淵的眼尾。
那人似是同樣怔在了她方才看他的眼神裏。
而直到她驚回神,從沉湎的記憶中掙脫出來,慕寒淵才在同一息裏猝然驚醒。霜寒似的薄怒覆上他眉眼,他撇過側顏,近凶狠地避開了她的指尖。
“師尊,你羞辱夠了嗎”
眉心一灼,難以言喻的惡怒之意燎過雲搖周身脈絡,侵占了她全部的五感神識。
近乎入魔的情緒下,雲搖沒有遲疑,指背沿著慕寒淵淩厲的顴骨線滑下分寸,然後不容拒絕地捏住了他的下頜,將那張清冷受辱的謫仙麵轉向自己。
“羞辱這就算羞辱了”
雲搖靠近他,將
人迫在青石前,她吐出刻薄的輕笑,嗬氣如蘭地拂過他半褪也浸得濕透的雪白單衣下,那起伏如青山綿延淩展的鎖骨。
塗著紅蔻的指尖鬆開了他的下頜,若起若落地,沿著他頸線向下,路過那顆分明地折凸起的喉結時,她惡意地放緩了,以近乎折磨的輕慢,繞著它描下水色半幹的圈。
“那這樣呢,這算什麽”
“”
慕寒淵的喉結勾著她指尖,驀地滑動了下。
清晰而有力。
雲搖略微訝異地挑眸,對上了慕寒淵眼底被水霧濕透的,不失清冷的薄怒。
“啊,”雲搖笑起來,“這樣看起來,你似乎也沒那麽討厭我的,羞辱”
慕寒淵眼底墨意如灼。
像是被他眼神燙到了,雲搖下意識躲閃了下目光,回神才有些冷惱地轉回“怎麽,我說的不對麽不然你為何不躲”
慕寒淵像是聽到了三百年來最大的笑話。
他唇角薄勾,像漫天清冷的雪色裏,綻開了朵冷漠迫人的霜花。
“你以師徒之契控我身魂,叫我如何躲呢,師尊”
“”
師徒之契。
四個字叫雲搖莫名驚神。
她幾乎快要忘了,三百年前,還是她親口騙他說,這惡鬼相本體與他體內血色絲絡的聯結之力,名為師徒之契。
在這片沉默裏,慕寒淵淡下了笑意。
霜花也凋零,碎成了細尖的冰刺,一根根楔進了不知道誰的心裏“果然,你所控術法,當真是師徒之契。”
他聲音不知緣由地覆上切齒的啞意。
“是又如何。”雲搖貼身過去,隔著慕寒淵被溫泉水濕透了的單衣,她辨得他頸下的血痕。
大概是她抓的。
那種血色絲絡,於她,似乎要見血才能顯露操控。
隻是不知道在被她弄出這點血痕之前,慕寒淵又為何沒能躲開。
雲搖靠上去。
交頸一般,她輕吻過那點血痕。
唇下微涼的肌骨驀地一顫,如同錯覺。
“”雲搖撩起睫羽,歪過頭,漫不經心地看他,“好了麽”
“”
青石前,慕寒淵身影拂動。
雪白衣袍從月下的枝椏間掠過,給月華籠罩的地白拓下陰翳。慕寒淵那套被雲搖隨意扯脫下的衣冠重新履身,除去幾處撕裂的痕跡外,全數清正,連褶皺都不存。
叫那張臉一襯,仍是副清冷脫塵的謫仙氣質。
雲搖趴上了他剛離開的青石,上麵似乎還殘存著那人的溫度和垂發間冷淡的熏香。
她有些不自在地垂了垂眼,但未動。
本以為慕寒淵恢複行動力的第一刻,她就該等到琴音催發,或是劍氣加身了。
但全都沒有。
正相反。
那道清孤背影在月下立了許久,終於聽得他沉
啞開口“你當年救下我時,便從沒有信任過我。所以才要種下這所謂師徒之契,隻為了來日,若我惡鬼相再次爆發,好叫你能夠控製我,是嗎”
“”
雲搖正趴在青石上。
興許受了走火入魔的副作用,也或者是為孽的代價,雲搖從方才起便昏沉,這會聽得斷斷續續,她也隻昏昏欲睡地晃了下腦袋,沒吱聲。
不過慕寒淵的話,倒是提醒了她。
她分明記得,在她走火入魔前,眉心封禁的惡鬼相本體已然是一副即將爆發的暴走狀態,她閉關多年也苦壓不成,近年更是深受反噬
可怎麽一“覺”醒來,這眉心邪焰雖然仍有餘威,但好像,溫和了許多
“雲搖。”
那是慕寒淵第一次喚她名姓,聲音裏都滿透著絕望而冰冷的情緒。
他側身望她“你便連作偽的解釋都不願給我一句”
“沒什麽好解釋的。”
雲搖撐著出聲,懶靠在青石上,“你那麽聰明,我若是編故事給你聽,你聽出了破綻,還要再追問我。我懶得費勁你怎麽猜的,就怎麽是好了。”
“”
可若她說了,他會信的。
他定會叫自己相信。
袍袖下,慕寒淵指骨根根攥緊,脈管綻起,捏起指骨將碎的顫栗。
半晌,他驀地鬆開了手。
“好,”那人背過身,“我隻問你最後一個問題。”
雲搖無聲。
“你究竟當我是什麽。”
慕寒淵垂眸,低啞著聲“不堪信任的惡鬼,任你驅使的工具,還是”
最後一絲希冀被他死死捏在指間,那是藏著她一縷青絲的玉琴。
“”
當他是什麽。
當然是,三百年前她就說好要護一輩子的獨苗徒弟啊。
雲搖想。
可惜今夜之後她再沒資格這樣說了。
但也算一輩子了。
畢竟按她在關內的推算,最多半年,是她在惡鬼相邪焰下能夠支撐的最後時數。
半年之後,她便會耗盡本源,還身魂於天地。
她死的時候,他還能活得好好的,怎麽不算是護了他一輩子呢。
仰麵靠在青石上,雲搖一邊想著,一邊被自己的無恥逗笑了“重要麽,寒淵尊。怎麽三百年過去,你依然像當初那個少年一樣,沒半點長進”
她像是輕嘲他幼稚,淺薄,側過臉來看他。
慕寒淵麵前那輪術法勾勒的水鏡上,溫泉裏像綻開一片豔麗又蠱人的紅,她白皙的麵頰勾著笑,烏黑染紅的眼眸裏滿是足夠殺他千百遍的薄涼。
“於我而言,都不重要。”
“”
琴聲如殺。
憫生玉琴在慕寒淵指間透出難以承受的絕鳴。
隻是那道弦音所成的靈力,終究在青石前堪
堪停住抵著纖細白皙的玉頸。
一截青絲隨風而斷,滑落下去。
它落進了雲搖的鎖骨窩裏。
她卻像毫無察覺,清淩淩地笑起來,隨手抹去“不再深一些”
“”
慕寒淵最終一個字都沒有再說,頭也不回地離開了她的洞府。
萬籟俱寂,溫泉之上的流霧裏都沁著入骨的冷意。
而自慕寒淵的氣息從天懸峰離開後,雲搖連靈台識海都覺著清明了些。果然這邪焰本體與慕寒淵體內的血色絲絡依然糾葛至深,不能斷絕。
反倒是因為她閉關未製,深受其害,叫它對她的影響都變本加厲了。
雲搖嘴角的弧度平了下去。
寒風一拂,雲搖周身浸冷,下意識地哆嗦了下。
以她的修為境界,竟都能覺察到寒暑了果真是本源枯耗,壽數將盡了。
雲搖自嘲地抬眸,望著枝椏之上的那輪清月。
“晚節不保啊。”
月下水聲忽作響。
清雲流淌過後,一道披著淺紅薄紗的曼妙身影,已經站在了溫泉旁的青石上。
雲搖不抱希望地自探靈府靈海,結果探回來的結果,卻叫她微微訝異地挑眉。
她原本搖搖欲墜的半步渡劫境界,不但沒有跌落,反而還穩上了一寸。
即便沒有惡鬼相本體邪焰作祟,這渡劫境前的一寸,也抵得上她幾十年苦修了。
可她本源枯竭、將死之數已是事實。
這具身體已像是一截無根之水,又怎麽會在這種時候進境呢
雲搖停在原地,思索半晌,最終神色微妙地,她慢慢回身
目光定在了身後那片溫泉裏。
更準確說,大約是穿過了溫泉之上的水霧流煙,定在了不久前在這溫泉裏做盡了荒唐事的兩道虛影之上。
血色絲絡在交織間影綽。
無根之水,既得短暫生息,那必是外力灌溉。
“不是吧。”
雲搖轉回來,即便她自詡曆經世事無常,此刻也在內心得出的結論下,有些不知道該用什麽神情麵對。
摸著眉心的邪焰,雲搖心情複雜地披起輕紗,向外走去。
出了這方在天懸峰上單獨封禁的溫泉境,數道劍訊便已經迫不及待地繞著她身周盤旋。
像是一隻隻金色蝴蝶在夜色裏綴上她衣裙。
雲搖在其中尋到了掌門師侄陳青木的那隻,隨手撥開,見金光在身前迤邐而下。
小師叔,天音宗前來拜訪,不知您近日是否見了寒淵尊蹤跡
雲搖“。”
哪壺不開提哪壺。
按下那點不明顯的心虛,雲搖匆匆發回了劍訊“昨日迎沐大典,他不是還在嗎”
不過須臾,陳青木的劍訊就發了回來。
“昨日小師叔是又閉關了嗎迎沐大典已經是五日之
前的事情了啊。”
雲搖“”
雲搖“”
幾日
如遭雷劈的震撼裏,雲搖恍惚有點明白了就算修為境界有漲、為什麽能漲上足足一寸的原因。
到底她和慕寒淵哪個更禽獸啊。
那夜在天懸峰訣別之後,慕寒淵便沒有再出現在雲搖麵前了。
聽陳青木說起,他似乎是受仙域西南的天音宗所求,去了一個名為藏龍山的地界。那裏不知緣由地起了覆山瘴氣,幾日之內便向外綿延到方圓百裏,為禍不少。
考慮到慕寒淵離開前那一夜,雲搖頗有些擔心。
直到消息傳回
說藏龍山裏竟有個極為危險的秘境,險些讓所有仙門弟子葬身其中。
所幸那位遊曆世間的紅塵佛子也經過,以往生目識破了山裏的葬龍之城,同寒淵尊一起,解救了一眾仙門。
不過遺憾的是,寒淵尊在秘境中,為了救下各家弟子受了重傷。
弟子們第一時間將他送回了乾門。
若是一個月前,事關寒淵尊,自然是要交給掌門陳青木療傷決議,然而如今天下皆知,慕寒淵的師尊雲搖,在這個月初已經出關了。
於是
雲搖麵無表情地讀完了陳青木傳來的掌門劍訊。她抬頭,對上了堂中那幾個在她的威壓下瑟瑟發抖的年輕弟子。
“你們剛剛說,把慕寒淵送哪兒去了”
“按、按掌門令,”為首那個叫丁筱的女弟子小心翼翼,“寒淵尊已經被送到了師叔祖您的洞、洞府外了。”
雲搖“”
難怪從方才起,她就忽覺著靈台間恍惚混沌的感覺來得猝然又熟悉。
雲搖靠在椅裏,半闔著眼,指尖捏得微微泛白,聲音聽著卻依舊慵懶“算了,我不擅療傷,還是將他送去你們掌門那裏吧。”
弟子們對視了眼,卻不敢稍駁,應聲道“是。”
“弟子告退。”
“”
眼見著幾人作了劍禮後,就要轉身,雲搖眼皮忽跳了下,出聲問“你們就把慕寒淵一個昏迷著的人,直接丟在我洞府外了”
弟子們一懵。
丁筱反應最快,惶恐轉身“弟子們不敢。寒淵尊這一路都由見雪師姐照料,絕不會有半點怠慢。”
“見、雪”雲搖緩聲重複了遍。
她尾音上挑,儼然是個問句。
弟子們遲疑間,另一個叫何鳳鳴的男弟子微微仰首“師叔祖閉關這些年,寒淵尊一直在掌門門下修行,與見雪也是師兄妹相稱,相處百年來,感情甚篤,她會照顧好寒淵尊,師叔祖不必憂心。”
“哦,”雲搖輕笑起來,左手一勾,腕上金鈴手串清淩淩地作響,她懶撐著雪白下頜,紅唇微勾,“你的意思是,陳見雪與他相處百年,輪不到我這個三百年不曾管過他的師尊來過問,是麽”
“”
何鳳鳴顯然也不曾想到這個傳聞中不理俗事的小師叔祖竟然如此敏銳,他一句隱含的不平之意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她竟三兩句拆解明白。
尤其是那慵懶的一眼望來,眸裏卻含劍光萬千,驚得何鳳鳴臉色煞白,惶恐低頭
“弟子不敢。”
雲搖輕嗤了聲,從圈椅裏起身“不敢我看你跟著你師父閑散慣了,掌門你們都不放在眼裏,還能有什麽不敢。”
“弟子失言,弟子知錯萬望師叔祖莫要怪罪”
以何鳳鳴為首,一眾弟子驚駭之下,大約是想起了某人三百年來未曾斷絕的傳聞,紛紛冒著汗白著臉行起了跪拜的周全禮數。
雲搖視若無睹,錯身而過時,隻隨手將丁筱一道靈力拉了起來。
“不用你們送了。我自己的徒弟,還是我自己管。”
“否則再過幾日,我看都要被搶了徒弟,成了個可憐見的孤家寡人了吧”
“”
丁筱瑟瑟不敢言。
唯有被拂起時,她下意識抬首,對上了雲搖的眼。
像是錯覺,她見到了一絲入魔般的血色,掠過了女人烏如琉璃的眼底。
不等丁筱看清,這道身影已經在他們麵前的堂中消失。
與此同時。
天懸峰,雲搖洞府外。
那抹刺眼的紅,在青天白日下,像一斬銳利的劍芒,劈開了漫山青霧。
雲搖現身的第一刻,就看清了雲海前那幅圖景
碧雲晴空,樹影迢迢。
樹下,兩道白袍袍尾相疊。
芳心慕艾的少女正微仰著臉,用指尖撥開了樹下闔眸的慕寒淵落在睫前的額發。
而幾日前,還在她麵前一副冷如冰霜模樣的青年,此刻長睫垂闔,薄唇微微抿起,睡得安然,像是沉湎在一個不願醒來的夢裏。
還真是
天造地設。
雲搖眼底那抹血色愈濃。
耳邊不知何回響起的魔音如蠱。
你還記得,你已經失去多少人了嗎
如今,就連你最後一個至親至愛之人,他們也要從你身邊搶走了。
本該隻屬於你的最後一個
“不可以,”雲搖低聲重複,眸中烏紅纏疊,“他隻能、是我的。”
話聲落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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