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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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藏風!
    “滴嗚”
    軍訓第二天,宿舍廣播號角聲反複循環播放。
    教官站在宿舍樓樓下,拿著大喇叭喊“都別睡了啊,趕緊起來,十五分鍾時間,收拾完迅速下樓列隊”
    雲詞提前起的床,作為臨時班長,他負責監管分散在其他寢室的班級同學,串了幾間寢室,讓他們班男生準時下樓。
    潮男對此表示牛逼“我差點爬不起來,你還能提前醒,昨晚沒打遊戲了”
    雲詞心說他是這麽多年班長當習慣了,隨口說“沒打,睡得早。”
    潮男對那兩箱水表示更加牛逼“兩箱全喝完了,你那幾個同學晚上不得跑八百趟廁所。”
    昨晚李言和周文宇喝到扶著牆出去。
    然後過十分鍾,又進來幾名以前西高的老同學,喝到快十二點,才把兩箱水喝完。喝得滿地都是塑料瓶,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們寢室大晚上酗酒。
    軍訓第二天的內容沒有昨天那麽輕鬆,實打實地開始站在大太陽底下訓練。
    高強度訓練下,一到休息時間,所有人就在原地躺得東倒西歪。
    雲詞拎著帽子,溜去李言他們連隊。
    李言正躲在後排偷偷玩手機,雲詞繞到他背後,蹲下身,從他身後拍了他一下。
    “我操”
    李言被嚇得一激靈,手裏的手機差點飛出去。
    雲詞往他邊上就地坐下,點評“你這心理素質不行。”
    李言“是不是還得謝謝你對我心理素質的曆練”
    “好說,”雲詞往下瞥了一眼,“在打遊戲”
    哪料李言試圖躲避他的視線,不動聲色把手機往身後藏“沒,隨便刷一會兒。”
    雲詞本來就隨口一問,見他這反應,直接伸了手“拿來。”
    李言“真就隨便刷刷。”
    雲詞“你給不給。”
    “”
    李言沒話說了,他把手機扔給他,強調“這是你自己要看的啊,跟我沒關係。”
    事實證明,有些好奇心確實是不必要的。
    雲詞接過手機,手指剛觸及屏幕,差一秒就要鎖屏的手機再度亮起。手機上顯示的是一段視頻,這段視頻正在自動播放著,恰好播到一句“采訪啊”
    是他和虞尋入學那天,被校學生會拍的采訪視頻。
    “這什麽。”雲詞垂著眼,聲音聽不出情緒。
    李言知道他問的不是視頻“南大學校論壇。發視頻的這個是校學生會官方賬號,具體發貼時間大概在昨天晚上,就我們喝水那會兒。”
    李言又說“你要不要看看回貼量”
    雲詞差點氣笑了,他隨手往下滑了下,看到末尾顯示回帖總共有八百多頁“看了,然後呢。”
    “然後往好處想想,好處就是你倆現在紅了,論壇以前從來沒有這麽多回帖量,”李言說,“你來之前,我們班女生還在打聽你和虞算了,當我沒說。”
    雲詞不知道這算什麽“好處”。
    他隨意翻看了下回帖。
    11臥槽,我們南大今年招生這麽牛逼的嗎。
    12姓名,專業,馬上,立刻。
    36不過沒人留意一下他倆好像不太對付嗎,采訪結束不會當場打了一架吧。
    37不至於,打架會被通報。而且樓上不說他倆都法學專業的麽,聽說法學很卷,特別卷績點。
    48好微妙,看起來是不太對付,但又好像彼此之間很熟悉的樣子。
    491
    50曾經的西高學子表示,這可是我們西高出了名的死對頭。他倆高中三年的故事,我能講三天三夜。
    51講講,展開講講。
    52太多了,隨便挑個講了。比如說我們高中有一個挺重要的籃球賽,他倆本來都沒參加,但是體育老師故意在他倆麵前說對方要參賽,第一估計沒懸念了,結果他倆為了不想對方拿第一,就都跑去報名。這還不是最離譜的,那場籃球賽打到不斷加賽,我這輩子沒圍觀過那麽久的球賽,裁判喊停都沒用,幸虧最後突然下暴雨
    李言砸了一下嘴“說起那場籃球賽我也有印象。大家後來還討論很久你倆到底算誰贏。”
    “我。”
    雲詞麵無表情,“下雨之前,最後一個球,是我扔進去的。”
    李言“可我記得虞尋投了個三分。”
    雲詞“他那是第四局。”
    李言“還有好幾個突破上籃,有點厲害”
    雲詞“第三局的事。”
    李言“”
    你記得倒是夠清楚的。
    有些人就算談戀愛都記不住對象的事兒,他表舅卻能對虞尋摳出那麽多細節,細節到此人哪年哪月哪一局進了幾個球。李言無不感慨地想。
    雲詞不知道後麵八百多頁,是不是都在聊他和虞尋高中時候發生過的事。
    他沒再往下看,把手機扔回李言手裏。
    一天的訓練接近尾聲。
    所有人暴曬一天,被曬得精疲力盡。
    傍晚氣溫降下來,偶爾還有風吹過,雲詞安慰自己連隊的人再堅持下。
    其他幾名教官湊在樹蔭底下聊天,聊著聊著,教官們互相較起了勁兒,不知道誰從哪裏找了個籃球,他們休息的地方又恰好離球場近,幹脆打了會兒籃球。
    有不少同學在附近圍觀,給自己連隊教官聲援“好球”
    雲詞看著他們班教官幾次投球都沒進,被人起哄“你行不行啊,輸的晚上請吃飯啊。”
    法學二班教官姓王,白天訓練的時候和他們吹牛打賭。
    王教官看了眼計分板,熟練地耍賴“三局兩勝。”
    “誰他媽跟你三局兩勝,就一局,你就是輸了。”
    “我們教官之間比不算,”見耍賴沒用,王教官熟練地甩鍋,站在那十分淡定地說,“讓學生比,看誰帶的兵強,才是真正的強。”
    雲詞右眼忍不住跳了一下。
    王教官轉了個身,喊“二連班長過來”
    雲詞很冷淡地把眼神瞥開,裝聽不見。
    王教官頓了下,氣沉丹田“雲詞,你小子別跟我裝聾,我知道你聽見了,趕緊出列”
    “”
    “到。”雲詞往前走了一步。
    王教官板起臉“剛叫你怎麽半天沒反應。”
    “風太大,”雲詞說,“沒聽清。”
    “先不跟你計較。”王教官咳了聲,又問他“你籃球打得怎麽樣。”
    “還湊合。”
    說完,雲詞又反問“跟誰比”
    這話提醒了王教官,他問邊上那名教官“你們一連派誰,趕緊的,馬上解散去食堂吃飯了。”
    雲詞的右眼皮在聽見“一連”這兩個字之後又跳了下。
    哪個一連
    計算機係,新媒體,還是
    “法學一連,”王教官嗓門聲很大,“別磨磨嘰嘰”
    所有人的視線不由自主跟隨這句話轉到斜對麵某連隊,或者說,是某連隊的某個人身上。
    他們連隊班長正蹲在隊伍末尾,軍靴踩在地上,一身軍訓服把這人身上肆意的少年氣勾勒得淋漓盡致,他頭微側,在和前麵那群男生說笑,笑意裏沾著幾分漫不經心,眼睛卻似乎一直盯著他們這裏。
    一連教官也來勁兒了,扯嗓子點名“虞尋,站起來迎戰別給我們一連丟麵子。”
    “”
    雲詞站在球場上,深刻體會到了四個字。
    冤家路窄。
    王教官生怕自己的學生不行,追問“有信心嗎。”
    雲詞不是很想說話。
    他不想說,有人倒是很想發言。
    虞尋站起身,從教官手裏接過籃球,拎著球晃出來,替他回答“他的話,應該還算有。”
    王教官心說這小子不是對麵的嗎,衝出來和他聊什麽呢。
    虞尋繼續不問自答“畢竟我跟他高中那會兒,天天都在一塊打球。”
    高中,天天。
    說得跟好朋友似的。
    虞尋似乎生怕別人以為他們之間的關係還不夠“好”,又補充一句“每天傍晚放學就在球場見麵,一打就是三年。”
    王教官聽明白了,這兩原來是至交好友,他正想說“行,那你倆友誼第一,比賽第二”,就聽見他們二連班長,那個姓雲的小子站在他邊上很是幹脆地“嗬”了一聲。
    “”
    雲詞嗬完重複“高中,天天,打球。夢裏”
    每周都帶著兩隊人站球場上互相放狠話的那種他媽的也算
    其實西高本來有兩個球場,但他們高一開始其中一個籃球場翻修,就隻剩下一個球場能用。在西高,體育課是屬於其他科目老師的,所以他們能碰球的時間屈指可數,為了爭球場的使用權,每周他們班和虞尋班的人都會準時準點來搶地盤。
    那時候下課鈴一響,所有人書包都來不及收拾,一群人直接踩著椅子從後窗翻出去,一個接一個。
    西高嚴禁打架,但他們兩撥人打球能打出打架的氣勢,搞得嚴躍後來每周都過來蹲守,生怕他們哪天真幹起仗。
    說話間,虞尋掌心下壓,把手裏的籃球輕拍在地上,兩下過後,轉拋給站在對麵的雲詞,一如高中時那樣。
    “怎麽,不認賬”拋完後,他說,“對打就不叫打了嗎。”
    “”
    雲詞本能反應,接過對麵傳來的球。
    他荒謬地發現。
    這句話,他反駁不了。
    西高那個籃球場,修到他們畢業都沒修好。
    他們暗自猜測過這是不是學校的計謀,為了讓更少的人去球場打球,用更多的時間學習。
    所以他和虞尋確實一搶就是三年。
    不至於每周,天天,但也差不多。
    高三打得少,考前總複習一輪接一輪,很難抽出時間。
    想到這,他忽然沒頭沒腦地想,最後一次和虞尋打球,是什麽時候
    好像就是那場未分勝負的球賽。
    雲詞沒說話,他將球扣在掌心,三兩下運球,身形以極快的速度晃了下,帶著球越過虞尋。
    所有人的視線都跟著這個球來到三分線上,然後順著那道拋物線,再望向球框球進的瞬間,這才反應過來,1v1開始了。
    第一聲稱讚來自他的對手。
    虞尋輕飄飄鼓了個掌“好球。”
    雲詞壓根不買賬“用你說。”
    雲詞打籃球的樣子比往常還要冷上幾分,整個人沉靜下來,思維清醒地可怕,一旦抓到機會就能上分。他連進三球之後,對麵開始發力,虞尋搶過球,一邊假動作運球,一邊像是發現了某種有意思的事情說“可以啊,現在連我的假動作都能看穿了。”
    虞尋這個人打球,雖然狠,但看起來總像鬧著玩兒似的。
    他經常前一秒還懶洋洋地在運球,秀一些花裏胡哨的招式,甚至還能說會兒話閑聊幾句,後一秒突然發力,直接突破上籃
    “我靠,好猛,追上來了。”
    “14:13。”
    “昨晚剛在論壇裏刷到今天這就打起來了嗎。”
    “他倆比分一直咬得很緊,而且很清楚對方的招數。”
    “25:25,到時間了,啊,加賽。”
    聚集在球場周圍的人不知不覺間越來越多。
    尤其是他們法學兩個班的同學,自覺分成兩個陣營,替各自班級的班長加油。
    球賽這種東西,天然帶著勝負欲。
    法學兩個班集體榮譽感油然而生,二班立刻原地喊口號“二連二連誰與爭鋒”
    一連就簡單粗暴多了“虞哥牛逼”
    “他們班的好像聽起來更有氣勢,”二班同學沉默了下說,“他們都叫x哥。”
    有人提議“我們也叫”
    “叫個更牛逼的。”
    “詞爺”
    “”
    “牛逼過頭了吧。”
    幸好這個稱呼被否了,不然雲詞能在球場上當場吐血。
    不過他現在管不了那麽多,他眼裏隻有籃球和對麵的那個人。
    在球場上,和虞尋的對抗,倒是需要離得很近。
    越是想找機會搶球,兩人就貼得越近。
    尤其是一方投籃,球打在板上沒進的那一瞬,是搶籃板球的好時機。
    兩人以互相衝撞的姿態躍起
    雲詞沒控製住力道,撞在虞尋身上,兩個人一起碰到球,有那麽一刹那,他甚至觸到了虞尋的手。
    炙熱的,有極明顯的骨骼感。
    是對方凸起的手指骨節。
    然而下一秒,球脫了出去
    由於剛才的撞擊,他落地的姿勢不是很好,腳腕處很輕地“哢”了一下。
    操。
    白天拉練跑圈跑了七八圈,打球打到加賽,打前還沒熱身。
    崴腳了。
    雲詞看了眼比分板,2627。
    還差一分。
    如果是平時,如果對手不是虞尋,他會很識時務地下場。
    但是今天絕不可能。
    雲詞咬了下牙,忽略腳腕處隱隱傳來的疼痛,繼續發力,想去搶虞尋手裏的球。
    除了剛才崴腳那一下,他有半秒停頓外,其餘動作恢複如常,圍觀的人都沒察覺他崴的那半秒,還在持續加油助威“班長加油馬上反超”
    虞尋卻先他一步停下腳步,拋開球,比了個“暫停”的動作。
    雲詞被他弄得有點懵,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麽突然就把球扔了。
    虞尋的視線似乎無意間瞥過雲詞的腳踝,但隻一秒。
    “到飯點了,”他一手插兜,神情散漫,有點欠地說,“不打了。這麽多人看著,別耽誤大家吃飯。”
    “”
    雲詞差點氣笑了。
    現在比分26:27。
    他26分,虞尋27。
    什麽時候不能吃飯,非要卡在自己多一分的時候吃。
    別說腳崴了,哪怕就是心髒病犯了,他也忍不了這個比分“把球撿回來,打完。”
    虞尋像是故意掐他的死穴一樣,很清楚怎麽能惹他生氣,輕笑了下說“我不打。”
    “現在我多一分,不去吃飯,等著你反超我啊。”
    “”
    雲詞腦海裏浮現出一串髒話。
    高中的時候,虞尋不喜歡做人。
    大學了,他終於不是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