順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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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失憶後妖王帶崽找上門!
    守拙教完倆崽崽練劍,回到自己院中。
    在院裏閑置的木凳和墨鬥前坐下,從儲物袋裏挑挑揀揀,翻出來兩塊上好的龍骨香木,手持刻刀,開始一寸寸地用靈氣細致打磨。
    今日陽光好,蘇明畫在院子裏給自己的靈草澆水施肥,隱隱聽到隔壁院落傳來聲響,一時好奇躍上牆頭,看到守拙已然回來了,不由詢問道“二師兄,你給兩個師侄上的第一節課效果如何”
    守拙頭也未抬,心想,除了樹枝意外斷掉那個小插曲,倆崽崽都很聽話,今日把第二式也順利學會了。
    便說“挺好。”
    “你這是在做什麽”蘇明畫又問。
    “阿正阿圓都用樹枝當劍,樹枝易折,我打算給他們做兩把木劍。”守拙道。
    上回的見麵禮,他送的是靈石,總覺得太匆忙不夠用心,正好借此機會,重新送他們一份合適的禮物。
    蘇明畫認出來那木頭上的紋路,一時詫異,結巴道“等等,這木頭是龍骨香”
    “嗯。”守拙點頭。
    龍骨香向來名貴,都是拿來作簪子、折扇骨等小物件,用兩大塊龍骨香做兩把劍,還是給孩子用的練習用劍,是不是太奢侈了點
    她記得上回,守拙去北方除妖,報酬就隻換了這兩塊龍骨香木。
    “龍骨香隔熱防潮,硬度韌度都很強,不易彎折變形,拿來做木劍正好。”
    守拙天生有把子力氣,無事的時候,會去宗裏的煉器堂中打鐵煆劍,賺點外快,久而久之,就學會了煆劍這項技能,打磨木劍對他而言不過是動動手指的事。
    “二師兄,你也太卷了”
    蘇明畫單手托腮地唏噓道,這也提醒了她,回頭要給兩個崽崽提前準備兩個袖珍小丹爐。
    她抬頭看了看天色,自言自語道“都這個時辰了,應該換小師弟去教孩子們識字了吧唉,也不知道小師弟那脾氣,能不能帶得了娃別再把我兩個師侄給凶哭了。”
    與此同時,倆崽崽的小院內,倒是沒有蘇明畫想象中那般雞飛狗跳。
    景鬱按照方遙留下來的教學手紮,今日教倆崽崽學寫“你我他”及“天地人和”幾字。他先動手寫了一遍,便把寫好的字箋放在桌麵中央,隨後往旁邊一坐,盯著倆崽崽臨摹。
    景鬱不笑的時候,臉看起來就莫名地不耐煩,加上今日學的字有些難,倆崽崽都在專注地一邊對照,一邊一筆一劃地寫著,完全沒想去惹這個看起來脾氣有點臭的小師叔。
    阿圓心裏一直記得,娘親那句“學會一千個字就可以坐大葫蘆”的允諾,學起字來格外認真努力,全然沒注意自己把墨跡蹭到了鼻尖上。
    景鬱閑得無聊,從儲物囊裏拿出了一本陣法書來看,無意間抬頭,發現變身小花貓的阿圓,不由得輕嗤一聲。
    阿圓對於景鬱的突然靠近有點害怕,尋思自己是不是哪裏寫錯了,師叔要打她還沒想好要不要躲,就見小師叔隻是伸長手臂,用帕子包著抹了抹她的鼻子。
    景鬱隨手抹了兩下,這墨跡難消,反而越抹越黑了。
    他看著一臉呆萌被任他揪著鼻子也一動不動的小團子,心裏有點罪惡感,幹脆丟掉帕子,施了個淨塵術。
    溫和的靈力掃過鼻尖,阿圓的臉上終於幹淨了,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景鬱放下書冊,撐腮看著倆外表很乖巧的崽崽,想到什麽,閑閑開口道“話說你們爹爹跟你們娘親是怎麽認識的”
    “小師叔,那個時候我們還沒出生。”阿圓奶聲奶氣地說。
    “”
    好像也是。
    景鬱這才意識到自己問了個蠢問題,拿過桌上的茶盞在手裏把玩,索性換了個問法“那你爹爹有沒有跟你們說過是怎麽追到娘親的”
    “沒有。”倆崽崽搖頭。
    好吧。
    景鬱低頭喝了口茶,想來父母一般也不會跟孩子們聊這個。
    “小師叔,”阿正咬著筆杆,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是不是喜歡我娘親,也想追我娘親,所以才這麽問。”
    景鬱差點一口茶水噴出來。
    現在的小崽子都這麽精明的嗎。
    “咳不是,我就隨便問問,你們繼續寫。”
    景鬱放下茶盞,裝模作樣地翻開陣法書,餘光卻看到阿正打量了他一會兒,然後歎了一口氣。
    歎氣是什麽意思
    “小師叔,你還是放棄吧,”阿正頗為認真地說,“你比起我爹爹,隻有一個優點。”
    景鬱的額頭直冒黑線,他不明白為什麽自己隻有一個優點,但還是忍不住好奇抬頭問“什麽優點”
    “你比爹爹年輕。”阿正一本正經道。
    旁邊的阿圓也很讚同地點頭。
    “”
    阿正認真分析了一下,第一論外貌,小師叔顯然沒有爹爹長得帥,第二論實力,上次他跟娘親打擂台,被娘親兩下就打掉了劍,可見打架也不怎麽厲害,肯定打不過爹爹。
    既不好看,也不能打,這放在妖界,可是要打一輩子光棍的。
    小師叔除了看起來年齡比爹爹小一點外,阿正實在想不出別的優點了。
    景鬱額角直跳,驟然合上書冊,沒好氣道“好好練字,不許說話。”
    阿正並不知道,他看著年輕,是因為築基得早,他其實隻比方遙晚幾年入宗而已。
    實際上已經快兩百歲了。
    所以,就連這唯一的優點也幻滅了。
    景鬱根本不信這倆崽崽的胡言亂語,他怎麽可能比不上區區一個凡人,大抵是“兒女”眼裏出西施罷了。
    沒想到這倆崽子看起來乖巧,說起話來還是蠻氣人的。
    景鬱遂決定不再搭理他們,省得自找不快。
    午後的室內,一時隻有研磨舔筆和翻書的莎莎聲。
    過了沒一會兒,阿正寫完了手頭的字,主動問他“小師叔,你在看什麽書”
    “陣法書。”
    “什麽是陣法”
    “排兵布局、連橫合縱即為陣,引敵入陣,本則由我,即為法。”景鬱頭也未抬地隨口道。
    好像有點意思,阿正的眼裏亮起感興趣的光“小師叔,能教教我陣法嗎”
    “陣法太難,需要許多理論知識輔佐,你連字都尚未認識幾個,”景鬱抬頭看了他一眼,輕哼,“還沒學會走路呢,就想先學跑了”
    “唔。”阿正低下頭,沒有反駁。
    “字寫完了我看看。”
    景鬱拿過倆崽崽寫完的字帖檢查,字跡尚且生嫩,但一筆一劃頗為工整,對於初學寫字的小孩子來說,已經算是很不錯了。
    “寫得可以,過關了,”他點點頭,抻了個懶腰,起身長舒一口氣,宣布“今日下課。”
    方遙在院門前等了一會兒,無人應答,便直接推門而入。
    一股血腥味撲麵而來,地上躺著三具男人的屍首,胸前的衣衫全被鮮血染紅。
    手警惕地按在劍柄上,她仔細探查了四周,院子裏再無旁人。
    而此時屍首上的妖力逐漸散去,屍首的人形維持不住,顯現出原形來,是三頭駭鳥。
    駭鳥是一種血統頗為古老的肉食姓鳥類,體型幾乎和成年男子般高,腿骨堅硬,肌腱強壯,鉤狀的喙堅硬如鐵。鳥翅上的絨毛,與她在麻袋上發現的那撮羽毛顏色如出一轍。
    想來,它們就是近日孩童失蹤案的罪魁禍首。
    方遙並不擅長法術,尤其是追蹤類的法術,她隻能通過那根羽毛上殘留的妖氣,沿著麻袋被發現的小溪上遊,一點點感應出大概方位,因此多耗費了些時間。
    但令她不解的是,這些駭鳥的胸前皆破開一個血洞,全都被掏去了妖丹,傷口的痕跡相同,顯眼是死於一個比他們更厲害的大妖之手。
    方遙覺得此事很是古怪,那個妖是為了爭地盤還是與它們有什麽仇怨
    她蹲下來,摸了摸一人胸口殘留的血,血還是熱的,那妖剛殺完便跑了,看起來更像是為了仇殺而來,但以後它會不會繼續為禍順梁,誰也不知道。
    方遙起身,現在還不是想這些的時候,目前隻發現了一麻袋的屍骨,應該尚有不少孩童存活。
    她想到每戶農莊都會修建地窖存酒囤菜,那些孩子很可能被當做存糧關在了地窖裏。
    於是快步進屋,不消什麽功夫,就找到了酒窖入口。
    關在就酒窖裏的孩子們聽到有人來的動靜,嚇得不斷往牆根瑟縮著,當方遙鬆開束縛住他們的繩索,孩子們才真正意識到自己得救了,頓時喜極而泣地哭抱作一團。
    方遙用信號煙火通知了官府,官府的人快馬加鞭地趕來了。
    好在那幾個妖物是把孩子們當口糧囤,也怕他們餓死渴死,所以每天都有給他們喂饅頭和井水,這些孩子除了受了些驚嚇外,沒有別的外傷。
    駭鳥的屍體仍堆在院子裏,模樣太過嚇人,負責善後的官兵們都不敢靠近。
    “放心吧,它們已經死透了。”方遙道。
    徐培感激涕零道“仙長,您可真是個救苦救難的活菩薩啊,竟然這麽快就將這些妖物”
    方遙一句話把他沒說完的感激之語堵了回去“那幾隻妖並非我殺的,我來時他們就已經死了。”
    “啊”徐培一頭霧水,“那他們是怎麽死的,難不成是自相殘殺”
    方遙搖頭道“還有一隻大妖潛伏在順梁,目的不明,實力尚不可測。”這三隻駭鳥死了,卻引出了一隻更大的魚。
    在官兵們來之前,她就已經詢問過幾個孩子,有沒有看到和聽到什麽,可是這地窖的隔音太好,孩子們什麽都沒有聽見。
    徐培剛落下的心又提到了嗓子眼“那那這可怎麽是好”
    “徐大人放心,我會多留幾日,確保那隻大妖已經離開,順梁無虞後再回靈霄宗。”
    方遙的話就像給他吃了一顆定心丸,徐培連聲應好。
    孩子自有官兵帶回交給家屬,妖物的屍首也由官府處理焚燒,暫時也不需要她再做什麽。
    折騰了大半晚,等方遙回到府衙客房,已是更深露重。房間裏熱水和各種器具一應俱全,方遙稍作洗漱,便下榻歇息,她不認床,在哪裏都能睡得著。
    翌日晌午後,方遙閑來無事,來到集市大街上閑逛。
    此時街頭張貼的懸賞布告已經被摘掉,滿大街來往的行人口中,都在談論孩童失蹤案已經告破的消息。
    “妖怪死了,失蹤的孩子們找到了”
    “張大嫂還不知道這件事吧快去告訴她,她這幾日在家裏哭得眼睛都腫了,若得知這消息還不知道有多高興。”
    “可惜了,陳大家的孩子剛剛下葬,還是個獨生子,唉,要是早幾日找到就好了”
    “我表哥在府衙裏當差,聽說作惡的是幾頭鳥妖,屍體有三丈高,光是嘴有那麽老長,跟鐵鉤似的,嚇死人了。”
    行人們笑容滿麵,歡喜雀躍,連帶整個集市大街的氣象都煥然一新。
    方遙看到一個賣糖人的攤子重新支起了鋪麵,這陣子因為孩子都不敢上街,導致攤位生意蕭條。
    如今官府剛剛放出風聲出來,說劫掠孩童的妖物已死,賣糖人的攤子便重新開了起來。
    方遙來到糖人攤位前,小販剛剛把糖漿燒熱,看到有客人來,熱情地招呼“客官,買糖人嗎三十文一個。”
    方遙也不知道自己怎麽鬼使神差地走到了這裏,或許是小販擺出來的樣品糖人太過吸睛,做的小動物和人偶都栩栩如生,在日光下泛著琉璃般的色澤。
    她想阿正和阿圓應該會很喜歡。
    小販趁此多打量了她兩眼,忽然認出來“誒,您就是替解決孩童失蹤案的那位仙長吧我昨日才在衙門口見過您,您要哪個款式,我免費給您做。”
    方遙本來還想買兩個,但一說免費,她反而不好意思要了。
    “我要兩個糖人。”一道清潤溫和的男聲在身側響起。
    “好嘞。”小販立刻接下生意。
    方遙覺得這聲音有些熟悉,偏頭一看,意外地看到不該出現在這裏的人“謝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