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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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月曾照小重山!
    謝昭寧腳步一頓, 這順昌府的地界,究竟是何人識得她
    她回過頭,隻見人流如煙中, 盡都是賣各式各樣的小玩意兒,擺得熱熱鬧鬧的。偏偏當中卻有個攤子十分獨特,歪歪斜斜的一張桌子, 上麵鋪著一塊破破爛爛的綢布, 擺放著羅盤、算籌等物件, 上麵還挑著一張旌旗,隻見竟寫著顧氏相麵四個字。
    她的目光下移,看到桌後坐著一個衣著更加貧寒, 補丁更多, 甚至衣袖破了一個洞連補丁都沒有打的男青年, 他生得俊美, 狹長下巴,眼尾有一顆紅色的小痣,明明太陽盛大,他卻縮手縮腳地仿佛怕冷一般, 頭發也隻是鬆鬆地結了個道髻,又仿佛是餓了幾天了,比上次見的時候略瘦了些。謝昭寧看著他愣了片刻,如果不是她見過一次, 並且親眼見到眾人對他的恭維。她實在是無法想象,這個宛如叫花子一樣的男青年, 竟會是那個名滿汴京,權貴加身,各家娘子都趨之若鶩的定國公世子爺顧思鶴。
    他比上次看到的時候, 更加破落了。上次那身打扮隻能說是貧寒,今日這身打扮,已經可以算得上是叫花子的範疇了。
    謝昭寧恍惚地想起,上次家中宴席的時候,聽到有世家夫人說起和家裏的老太爺鬧崩了,離家出走。整個汴京的娘子都等著去他家門口撿他的話。
    所以說整個汴京的娘子們撿不到他,是因為他竟莫名其妙地跑到了這順昌府來
    而且她還戴著帽帷呢,他竟就能這般認出她來
    謝昭寧走了過去,停頓在他的攤位麵前,打量了片刻。
    左右都是忙碌的尼姑,一個賣蒸炊餅,一個賣各式糖葫蘆,熱熱鬧鬧的,許多人圍著要買。唯獨他這邊,門庭冷落,寒風蕭瑟,太陽光都因此寒冷了幾分。
    她頓了頓道“一麵之緣,竟然是顧郎君在此你叫我”
    顧思鶴頷首,雙鳳眸一眯,兩指頭在桌上輕輕點了點“你回頭了,自然是叫你。你若沒回頭,那便叫的是有緣人。”
    謝昭寧聽著他這番狀若高深的論調,無言了片刻。
    若不是他袖子上破的那個洞因此露出來了,他這番論調還是很唬人的。
    謝昭寧微笑,不動聲色地道“顧郎君倒是雅興,竟到這順昌府來擺攤,就是看著”謝昭寧看了看周圍,連鬼影子都沒有一個,道,“看著生意極好的樣子,既是如此,我就不打擾顧郎君做生意了,先走一步”
    顧思鶴卻又在背後道“慢著。”
    如果是旁人,管他叫什麽慢不慢的,謝昭寧隻管抬腿走人。但這個人可是顧思鶴,他現在看起來破落,但並不代表他真的是叫花子,謝昭寧並不想惹到日後這種極度血腥殘忍的人。惹了薑煥然無所謂,他隻是戲弄於你,但是懶得殺你。顧思鶴就不同了,他日後手上真的是累累鮮血,真的會殺人。
    謝昭寧隻是微笑回過頭“顧郎君還有什麽事麽”
    顧思鶴頓了頓,道“我記得,上次給了謝娘子一道符,可避你身上的血光之災。謝娘子後來可發生了血光之災”
    謝昭寧道“自然沒有。”
    顧思鶴便笑起來“那真是好極,我這符果然有用,謝娘子便付一下費用吧。”
    謝昭寧無言了半天,憑什麽她身上沒有發生血光之災,就證明他的符有用,他究竟在想些什麽東西謝昭寧看了看招展的寫著顧氏相麵的旌旗,開始懷疑這位日後手刃西夏的權臣,他現在,是不是腦子有些不太正常。
    她沉默,道“當時顧郎君不是說那道符是送給我的嗎”
    顧思鶴眨了眨他那雙好看的眼睛,好奇地看著她“我何時說那符是送給你的隻是當時你走得太匆匆,我還並未告訴你,那符其實是收費的。”
    謝昭寧被他說得一口血憋在心口,平順了半天,才咬著牙笑道“可我今日出門,身上並未帶銀兩。”
    顧思鶴聽了,才緩緩點頭“原是如此,那我倒也不能為難你。”
    謝昭寧又笑了“正是呢那顧郎君,我可走了至於銀兩,我日後差人送到你府上給你可好”
    說著人已經要離開了,但是走了兩步,卻發現自己的衣袖被人拉住。
    修長的指節,略微有一些薄繭。捏著一點她今日穿的輕薄的軟煙羅的衣料。拉得不多,隻是一個衣角。那正是初夏青綠的顏色,在他白皙的手中,宛若一縷青雲。
    雖隻那麽一點衣料,他卻拉得穩穩的,讓她紋絲不能動。
    她應該感慨,他雖如今像個叫花子,穿得破破爛爛,但卻將自己洗得很幹淨。他的手從手腕到指尖,都是極白皙幹淨的。
    謝昭寧看著他拉自己衣袖的手,額頭青筋一跳,顧思鶴,他怎的如此妄為她當真是不想跟顧思鶴扯上任何關係,不管是未來冷血凶殘的北厲王,還是現在這個位高古怪的定國公世子,她都不想接觸,更不想讓旁人再誤以為她什麽。
    樊星樊月在謝昭寧身後看到,如何了得,立刻上前一步想要動手。
    但是也立刻被謝昭寧攔下來。
    這個人她們是惹不起的,他就是再腦子有問題,她們也得忍著。
    顧思鶴看了一眼她身後的兩個女使,隨即卻慢吞吞地說道“你欠我的銀子,就這麽一走了之,總是不好吧”
    看著她的眼神,透出些許的無奈。好像在責怪她,好像又在原諒她。
    謝昭寧深吸一口氣,強笑道“那顧郎君究竟想如何,不如說說來看呢”
    顧思鶴笑吟吟地看了看他前麵那根條凳,謝昭寧知道他的意思,他是讓自己坐下來說話。
    她隻能坐了下來。
    隨即顧思鶴才慢慢說“這順昌府有個通判姓沈你可知道”
    謝昭寧自然搖頭,顧思鶴又繼續道“這個沈通判有個兒子名沈誌,此前在逛瓦子的時候,騙了人家花魁娘子陳宜娘的私房錢,說是要給人家贖身用。可自己騙了錢,卻在賭桌上將錢輸得精光,陳宜娘得知,悲憤交加,便投河自盡了。”
    謝昭寧眉頭微皺,顧思鶴還知道這樣的事呢他究竟已經在這順昌府流連幾天了而且這陳宜娘縱然死得可憐,可與他有什麽幹係,她問顧思鶴“顧郎君說此事究竟想如何”
    顧思鶴慢慢道“不一會兒,這沈誌要來這三聖寺禮佛。”
    他指了指旁邊的道路,“便是一個穿紫綢衣,搖著折扇的郎君。”又繼續說,“我聽了他這番故事,有些過意不去,想要將他的錢財騙出,好生懲戒於他,不過需要謝娘子幫我一幫。如此”他看向謝昭寧,“謝娘子欠我的銀子,便一筆勾銷了。”
    謝昭寧雖然對最後一句話仍然很是無言,但是她卻沒曾想到,顧思鶴竟有這般的俠義心腸,竟會為風塵女子報仇。既然他想做這般好事,謝昭寧自然也情願幫他。
    謝昭寧手輕輕按在桌上,她當然也沒有這麽好說話,而是道“幫顧郎君也無妨,不過顧郎君也要幫我一個忙。”
    顧思鶴奇怪道“你本就欠我的錢,怎的還與我交換起來了”不過他也沒有糾結太久,便道“什麽事,你說說看。”
    謝昭寧才道“我記得,顧郎君家與順平郡王府,隻隔了一條胡同。能否請顧郎君替我查找一番,順平郡王府可有一個名為阿七的啞巴下人。顧郎君若是能找到,我必有重籌。”頓了頓,沒等顧思鶴問她便解釋道,“他是我一個仆婦的兒子,已經找了許多年了。”
    謝昭寧還是想知道阿七如今在何處,可是順平郡王府,又豈是現在的她接觸得了的。可是若問顧思鶴,他倒是有幾分可能會查到。
    顧思鶴隻是看了她一眼,並不知在思索什麽,隨即還是答應了她。
    謝昭寧才粲然一笑,眉目因此生動如花綻,她道“如此,那我可以幫一幫顧郎君,你究竟想讓我怎麽做”
    顧思鶴道“簡單得很,謝娘子隻需上了旁邊那道門樓,看見沒有”
    他朝旁邊一指,謝昭寧循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隻見的確立著一道兩層高的門樓,因是浴佛節,門樓上係著滿是佛花,他繼續說“到時候,你隻需看我的手勢,將係在門樓上的繩子解開即可。”
    謝昭寧也的確看到門樓上係著的紅繩,想來正是係著佛花的。她便點頭答應了,帶著樊星樊月登上了門樓。
    門樓狹窄,上來的人並不多,謝昭寧卻能俯瞰整個三聖寺的集會,看著顧思鶴仍然氣定神閑地等著。
    樊月小聲問道“娘子,此人究竟是何人,方才您為何不讓奴婢們動手”
    樊星則道“娘子,他究竟想做什麽,他如何能得了那人的錢財”
    謝昭寧擺擺手,此處不是說話之地,回去後再告訴她們就是了。
    不久,謝昭寧果然見到個穿紫綢衣,雖有幾分俊俏,卻明顯是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年輕男子來了,他麵色蒼白,身後跟著幾個家丁,一副心神不寧的模樣。而顧思鶴看到這名男子,則道“這位郎君留步,你近日是否夜不能寐,不能安枕”
    沈誌看向他,因他十分年輕,並沒有什麽高人的模樣,便皺了皺眉“你是何人”
    顧思鶴做出一副高人的模樣道“我是何人不要緊,但是我知道郎君是官宦人家出身,是剛從蓮花棚出來的,且來的路上,還遇到了兩馬車相撞,可是真”
    顧思鶴這般說,沈誌便有些動容了,這順昌府知道他官宦出身的人不少,但是此人又怎知他是從蓮花棚才出來的,還遇著了馬車相撞他走近了些,好奇道“你還知道什麽”
    顧思鶴手指輕輕一捏,宛如掐算一般道“我不僅知你如此,我還能看到你被厲鬼纏身索命,故到了三聖寺來請高僧做法。實則毫無用處,你們二人因銀錢相匯,若你不將身上家財散盡,請了能窺見厲鬼的高人做法,你便會一直被纏身,以至於血光之災啊。”
    謝昭寧嘴角微動,他怎麽跟誰都說血光之災他去算命真的不怕被打嗎。
    顧思鶴這般說,那人卻有些猶豫了,捂了捂衣袖,道“什麽血光之災,你胡亂扯的罷了,你做的這些話莫要對旁人說了”
    隨即帶著家丁準備走了。
    顧思鶴輕輕地歎了口氣,道“坤位不吉,主大凶啊。”說著,食指和拇指輕合。
    這便是要動手的意思
    謝昭寧便依之前商量的,輕手輕腳地將紅繩解開。隻見此時,那沈誌正好走到門樓下麵,抬頭看拱形的花橋,那佛花竟是突然鬆散開,無數的花落下來,而其中竟藏著個紅色木盒,直直墜下,他躲閃不及砸到他腦袋上,頓時將他砸得頭破血流,沈誌捂著血流不止的額頭大喊“是誰誰將木盒藏在其中的莫要讓爺找著”
    謝昭寧和兩個女使立刻把頭低了下去。
    隨即那沈誌將木盒撿起,本想看看有什麽線索。誰知打開一看,卻是臉色大變,嚇得抖似篩糠。也不在意他流血的額頭了,連滾帶爬地跑到顧思鶴麵前,顫顫地將身上的銀錢、銀票都掏了出來,甚至身上一塊雙魚紋的玉佩,堆在顧思鶴的身前,然後跪下道“高人,您說得都對,這些銀錢、這些銀錢都給您,求您救救我吧”
    顧思鶴見桌上堆著的銅錢,一大把的銀票,尤其是那塊雙魚紋的玉佩,緩緩笑了道“你既然誠心,我如何能不救你呢”
    說著兩指一夾,竟從袖中夾出一枚辟邪符來,謝昭寧遠遠地看著,隻見同他給自己的那枚是一樣的。他將之放在了沈誌的手心,“隨身攜帶,她便不敢再纏著你了。記得,日後要戒女色了。”
    沈誌捧著那枚辟邪符,又是哭又是發抖,千恩萬謝地走了。
    謝昭寧見他走了,才從門樓上下來。隻見顧思鶴將其中十幾枚銅錢給了旁邊的尼姑,要了一盤炊餅,兩碗豆漿。尼姑則笑著說“顧郎君,你可算是有錢吃飯了,再餓下去你怕是真的要成神仙了”
    說著給他裝了一大盤的炊餅,兩碗豆漿也盛得滿滿當當。
    謝昭寧聽了尼姑的話更是無言,難怪她看著覺得他瘦了,顧思鶴究竟幾天沒吃飯了謝昭寧甚至開始懷疑,她在東秀謝家看到的真的是顧世子爺嗎或者眼前這個人當真是顧世子爺嗎會不會是她認錯了
    畢竟是頂級的世家教養出來的,哪怕再怎麽餓,顧思鶴吃東西也分外優雅,並且抬頭看到謝昭寧還站在一旁,招呼謝昭寧一起來吃。“謝娘子一起來吃吧今兒你是居功甚偉的。”
    謝昭寧搖搖頭放棄自己不切實的想法,她自然是不可能認錯的。見那豆漿熱氣騰騰的,她也的確是渴了,想著現在又並未有人來,也沒有人任何人知道這個叫花子是顧世子爺,她走過去坐下,也嚐了口豆漿,香氣濃鬱,入口潤甜,應是今年的新豆。
    隻是她吃著東西不說話,反而換做顧思鶴漸漸不吃了,皺眉盯著她。
    比方才她要走的時候,還生氣一些的樣子。
    謝昭寧有些疑惑地摸了摸臉,道“顧郎君如何盯著我”
    她知道像顧思鶴這樣的人,尋常是見慣了美人的,可能長年因為美人想對他投懷送抱,對美人說不定還十分的反感。何況顧思鶴目光澄淨,他看她同看那些尼姑是沒什麽區別的。
    顧思鶴筷子一放,皺眉道“你這個人,尋常人都會好奇,我使了什麽計策,在盒子裏放了什麽東西,讓這沈誌願意拿出錢財,你為什麽不好奇”請牢記收藏,網址 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