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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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曾照小重山!
儺戲遊行越來越熱鬧,扮鬼的、驅儺的身著彩衣,跳著剛勁的舞姿,花車、舞龍的隊伍也加入進來,那個人的背影卻不見了蹤影。跟著她的兩個護院也早已被儺戲的人群衝散,被她甩在身後。
人流密集,謝昭寧也不能穿過人流到對麵去。
她四下看了看,這條巷子似乎是前世被母親安排來藥鋪學習時,她時常溜出來玩的巷子。她記得巷子左側有兩座宅邸,中間的小路可以抄近道去另一側
想到這裏,昭寧立刻朝旁邊的巷子跑去,她以前時常跟著青塢溜出來,卻也不怕這巷子。何況此時巷子裏也點著花燈,並不昏暗,隻是少有人走過。
昭寧幾步穿過這條巷子後,又穿回了大街上,花燈、火樹銀花、儺戲遊行依舊在繼續。此時當真是東風夜放花千樹,寶馬雕車香滿路,喧嚷的人群仍在遊行,可是她眾裏尋他,四下看去,哪裏還有那個人的身影。
謝昭寧一時間悵然若失,隻覺得自己激烈跳動的心也漸漸平緩了下來。是了,不過是她牽錯了人,在這般繁華璀璨中看到一個幻影罷了。阿七即便不是啞仆,可又怎會這般巧,在她剛得知了順平郡王府沒有阿七的消息,便在這陌生之地看到與他相似的背影呢。
她站在街口站定了腳步,此處離大相國寺的後門更近,賣各類土產物品、香料藥物。這些東西都有著濃烈的芳香氣味,它們與寺廟中隱逸的檀香氣息交織在一起。謝昭寧仰起頭,看到寺廟屋頂的重簷歇山,層層鬥拱,翹腳昂起,仙人指路。此時寺院中響起悠長古寂的鍾聲,一響,兩響,像是從山上層層彌漫而下,從外到裏蕩滌心靈。
宛若冥冥之中自有指引,謝昭寧循著屋簷翹腳上,琉璃所製的仙人指路的方向看過去。
突然福至心靈一般,她又見著那人的背影,正站在遊龍舞獅的隊伍前,提步仿佛要往暗處而去。她眼睛一亮,這次不再等了,而是立刻上前幾步穿過人群,在三條街巷的岔口上,生怕他再走了,隔著衣袖抓住了此人的手腕,倉促道“這位郎君請留步”
果然仍是方才的那人,他回頭看著她,仍戴著那副白麵的藥師麵具。
此時旁邊的盒子花燈正要綻開,周圍的人已準備點火。
大概是這良夜也讓她混亂了心神,心裏念頭急轉,隻想著看看他究竟是什麽模樣。她來不及解釋,也來不及說唐突,隻覺得若是今日錯過怕是日後再沒有這樣的時機了。所以突然伸手,將對方的麵具摘了下來瞬間謝昭寧覺得自己被什麽東西盯上了,仿佛被箭矢瞄準,有種極度危險的錯覺。
盒子花燈落下如琉璃般一串串五彩的花燈,將朦朧的夜色也映照出五彩的光芒,將眼前這人的麵容照亮。他鼻梁高挺,五官英挺端然。卻生了一對平和又深邃,如湖泊般的眼眸,一眼看過去叫人完全看不透。眉梢微彎,嘴唇線條柔和。
他身形高大結實,比她高了許多,她的頭頂幾乎隻到他的下巴,因此仰看著他的麵容,而他也正俯視著她,眼睛裏倒映著花燈
璀璨的光,也倒映著她仰望他,梳著雙髻,舉著藥師麵具有些茫然的模樣。
五彩花燈的光芒落在他的眉宇上,落在他的肩上,好似星辰也落在他身上般光華熠熠,眉目粲然。他整個人都透著一種平和感,卻不知為何,又隱含淵渟嶽峙,叫人並不敢多看的氣質。
謝昭寧隻是因這個人的容貌愣了一瞬,隻覺得此人如此氣度,又怎會是啞奴阿七呢。何況她觸及他掌心內側,卻並未摸到一道刀疤,她記得阿七的掌心深處是有一道刀疤的,阿七說,那是他年少時采藥受傷所致。
此人不是阿七了
可是此人的麵容,她也是越看越熟悉的,昭寧在心裏冥思,隨即又立刻欣喜起來。這個人不就是沈先生嗎
前世教過她下棋,學識淵博,隱世不出的那位沈先生
謝昭寧突然想起,前世也是在這附近遇到的沈先生。那時候她被母親送到謝氏藥行學習,時常偷跑出來玩耍,有一次追一隻三色花的貓兒,竟莫名跑到了一座小院中,偶遇了獨自打棋譜的沈先生,她對著棋盤一時出神,在旁邊看了半天,竟指出我覺得應下在這裏。沈先生才看她一眼,問她是否學過棋,謝昭寧搖頭,沈先生眉梢微動。從此她時常利用去藥行的機會找沈先生看棋,沈先生也不拒絕,反而教她下。久而久之,她的棋藝突飛猛進,與旁人對弈竟極少落下風。
但是與沈先生下棋,仍毫無例外是輸。謝昭寧才明白沈先生的棋藝有多厲害。後來沈先生教她棋譜時,還順帶教她讀書,她也學得甚好,隻可惜前世她貪玩好動,靜不下心來好好練字,這也是沈先生對她最為無奈的地方。
之前她還幾次想過去找他,想讓他來繼續教自己,甚至有次派人去問過葛掌櫃,但葛掌櫃卻告訴她附近並無此人。
沒想到,竟然在這裏再度遇到了他
隻是如今,沈先生還不認識她,謝昭寧即便想喊他,也怕人家覺得她莫名其妙。但是遇到故人總是令人開懷的,何況沈先生曾對她極好,明明清貧度日,卻還送過她好幾本收藏的棋譜孤本。
謝昭寧正想和沈先生多說幾句話,請他回來繼續教自己,卻在此時異變徒生
他們二人站在三條街的岔口之上,遊龍的隊伍與舞獅的正好經過,那隊伍之中,竟有十多個戴著儺戲麵具的人,從遊龍之下抽出數把雪亮的長刀衝出來,舞獅的隊伍也不遑多讓,也從舞獅的身體中抽出長刀迅速對敵,兩夥人竟然當街拚鬥上了
刀劍無眼,怎能不傷及無辜,謝昭寧心裏一驚,想著記憶中沈先生學識淵博,又怎會習武呢。他雖看著高大健壯的,說不定動起手來還不如她呢來不及跟他說話了,她隔著衣袖拉著他的手腕後退數步,將讓兩個人藏於一盞巨大的白象駝寶瓶的花燈之後,她還伸手一拉,讓他掩在自己身後,低聲道“不知這些人是什麽來頭,你別怕我們先看看再說”
身後的男子見她這一連串的動作,眼中微閃過一絲錯愕。看到她竟站到了自己身前,一副竟要護著他的模樣
,又是笑了笑。
在謝昭寧看不到的地方v,他伸手略微往下一壓
暗中無數的禁軍,便因此將寒光森森的弓弩收起
謝昭寧自然看不到這般動靜,她正注視著那兩幫血拚之人,為首兩人的身形似乎有些熟悉。可是他們都戴著儺戲麵具,她一時也分別不出來。但等她再多看一會兒,卻從其中一個人提刀隔檔的舉動中,認出這個戴著青麵獠牙儺戲麵具的,穿著件亂七八糟五顏六色的戲服的,竟然是顧思鶴
她從小看著大舅舅和軍中將士習武,便練就了一件本事,能從對方打鬥的動作分出此人是誰。
她一時更感無語,顧世子爺為何行事如此詭異一會兒是在田莊算計她,一會兒又是在大相國寺戴著麵具同旁人火拚,他哪裏像個世子爺,他就不怕被提點刑獄司抓去關起來嗎
與他對打的人則戴著黑色的閻羅麵具,手上的功夫也並不比顧思鶴差。兩人打得不分伯仲,幾乎快要火光四濺,怕被二人誤傷,當中已形成了一大片空地。
謝昭寧看了會兒,隻覺得另一人似乎極像趙瑾的身手,畢竟這天底下能與顧思鶴血拚這般久的人恐怕不多。兩次遇到他們都在打鬥,亦不知這兩人究竟是什麽仇怨
兩人的刀劍拚在一起,頃刻間又後退了,青麵獠牙的麵具之人笑道“趙郎君雅興,行走於外時風光霽月,普濟天下,旁人怕是不知你是如此之人吧,差點殺了一莊子的人”
黑色閻羅麵具的人冷笑道“上次之事,不是你暗中先斷了橋嗎,恐怕彼此吧”
謝昭寧心道你們二人誰也沒做什麽好事,現在藏得比誰都深,以後殺的比誰都狠,都是彼此彼此吧。
兩人對話完卻再度拚鬥在一起,此時方才的盒子燈乍然崩開,竟還藏了許多人在當中,加入了拚殺的隊伍之中。這幫人竟比這兩幫人拚殺得還要凶橫,且竟是殺機無限的模樣,連周圍普通百姓都要殺。一時間三撥人竟拚殺在了一起,場麵十分混亂。
盒子燈中藏著的篝火散落各處,有一火落在了麵前的白象馱寶瓶的花燈上,那足有兩人高的花燈一整個都是由紙和絹布紮成,落上篝火後瞬間就熊熊燒了起來。
這第三波人又是從何處冒出來的他們和顧思鶴、趙瑾又有什麽關係謝昭寧也並不知道。可如此一來,此地久留危險,刀劍無眼,何況沈先生還在邊上,怎能讓沈先生參與這等打打殺殺的事呢
她轉身對沈先生道“此地不宜久留,我帶你先找個地方藏起來你不要緊張”
她也不管沈先生是不是答應了,隔著衣袖拉他向前跑。不光是她們,許多百姓、儺戲的舞者也都不演了,徑直四下潰散,她拉著他跑得急促,也沒有注意沈先生究竟是什麽神態。
謝昭寧帶著沈先生跑入方才來時的巷子,一轉身,將所有的繁華和混亂拋諸腦後。此時隻有一輪皎潔的明月半懸於天際,銀白色的月光柔軟地落在巷子裏,落在兩個人身上,落在起伏的屋簷上。
夜色中隻
餘急促的呼吸,因急促奔跑而混亂的心跳,還有隔著衣袖,觸到的他掌心的微熱。
終於她聽到身後之人,以溫和低磁的聲音說了第一句話“這位姑娘,你究竟要帶我去何處”
畢竟是十多年未曾來過了,又是月色之下,昭寧正在找路,聞言道“你先不要著急,我還在看呢”
而兩條巷子之隔,方才的打鬥之地,謝昭寧此時看不到的,是無數禁軍從巷子,從花燈中破出,手持長刀,朝著混亂的打鬥包攏過去。禁軍出手如何訓練有素,立刻控製了局麵。同時另有禁軍包攏巷子兩頭,不準百姓再入內,整個遊街的巷子都被水泄不通的禁軍占據。第三波出來的人中,有人見此場景驚疑道“中計了,快走”
他們立刻想跑,此時暗中卻射出無數的箭矢,將他們的身體洞穿。
而那戴著青麵獠牙麵具之人見此,心裏也暗道不好,怕是牽扯進了什麽不得了的糾纏中,立刻一縱身上了屋頂,竟幾個回鶻之下不見了蹤影。
戴黑色閻王麵具的趙瑾如何肯罷休,立刻就要縱身上前追擊,定要把這個幾次三番同自己過不去的人拿下,此時禁軍中有一留著胡須,穿鎖子甲的將士連忙攔住他“副指揮使,那人並非關鍵,你不必追擊”
趙瑾取下麵具,露出俊美如水墨畫般的麵容,冷聲道“你們如何能知,此人身手謀略皆是極致,我也隻是堪堪能擋,眼下還不知來路,若是不除,日後定是大患”
將士又道“可是副指揮使,君上有令,要你現在立刻進大相國寺待命”
趙瑾聽此,縱然不甘放跑此人,也隻能忍氣接了令,隨即上了來人的馬,縱馬進了大相國寺之中。
而謝昭寧終於到了她想找之地,謝氏藥行巷子後的一間小院附近,也是謝氏藥行旁邊的一處別院附近,她記得前世,沈先生就是住在此處的。
但是她畢竟現在還不能知道,若是徑直說了,豈不是顯得太過古怪。因此她放開了沈先生的衣袖,此時月色之下,見他神色仍然平和,就是看著自己的目光微有波動。才笑道“方才唐突先生了,隻是剛才看著,覺得先生很像我的一位故人,眼下定睛一看,才知道是我認錯了。還望先生勿要見怪”
沈先生略微頷首,聲音仍然柔和道“無妨如此,便暫別了吧。”
看到沈先生果然前行,朝著那小院的方向走去,正要推開院門,謝昭寧在背後道“等等,你竟是住在我家藥行隔壁嗎”
謝昭寧叫住他,卻是有緣由的。
前世她與沈先生雖是偶遇,但是沈先生卻對她極好,她來請教或是學下棋的時候,沈先生從沒有不耐煩過,她所有的問題,不管是藥行的還是家裏的,先生都耐心地回答她。沈先生日子過得窮困,尋常什麽用物也不敢買,卻會為她準備好糕點。且後來,還因為她頑劣惹禍,沈先生為了幫她,耽誤了科舉。後來隻知他沒有金榜題名,從此便在汴京消失不見,她也再未見過他。
這也是她
極為後悔之事,先生如此窮困,卻在這寸土寸金的汴京堅持,也不過是為了金榜題名,可是卻斷送在了她的手裏。
她此生唯兩件事,一件就是讓惡人有惡報,另一件就是要讓那些對自己好的人過得好。既然再度見到先生,她便在心裏發誓要對他好,助他金榜題名,彌補她前世的遺憾
她親眼見著,沈先生的手頓了頓,隨後他道“這周圍鄰裏和睦,所以住在此處,附近藥行的掌櫃人也不錯。”
謝昭寧聽了眼睛微亮,看來先生不僅已經住在此處,還提前和葛掌櫃見過麵了,那更好方便她拉扯關係了“那您就是沈先生吧,我聽葛掌櫃提起過你”
隻是這時候巷子口又響起了淩亂之聲,她道“此處不是說話的地方,能不能進去再說”
先生頓了頓,還是掏出鑰匙開門,動作卻是不緊不慢的,謝昭寧在他身後暗想,先生好像永遠都這般從容,她就未曾看到過他對什麽事情慌張過。可是現在兩人是有性命之虞啊,他動作能不能快些
她忍不住催促道“先生還是快些吧,一會兒那些人該殺過來了”
沈先生似乎笑了一聲,然後道“好的,不著急。”
門終於打開,謝昭寧一看,入目是三麵環繞的屋子,院子裏鋪了青石板,植了一棵棗樹、一棵葡萄藤,灑掃得幹幹淨淨。葡萄藤下放置了石桌與四方小小的石凳,棗樹下則有一道不起眼的小門,她前世常見這道門,卻從未見此門開過,也不知是通往何方。兩側抱廈緊閉,正屋卻是虛掩著。整個屋宇簡單而幹淨。
雖院中並未點燈,但此時柔和的月光卻靜靜灑在庭院之中,一切都看得分明。果然就是前世那間院子。
天色已暗,庭院裏自然不是說話的地方,兩人進了堂屋之中。謝昭寧又一看,堂屋中僅一套木桌木椅,一隻藤櫃,其餘什麽也沒有,實在是家徒四壁
沈先生又拿起桌上的一盞桐油燈,用火折子點亮了,桐油燈昏暗的光芒落在屋中。謝昭寧看了更是感慨,先生竟然連蠟燭都買不起,用的竟是窮苦百姓點的桐油燈她記得前世先生跟她說過,他雖是舉子,但是家道中落,又沒了父母,所以日子過得艱難。
以前她隻有囫圇的印象,現在仔細觀察先生的住處,才發現自己前世當真不好,先生如此清貧,她竟也沒注意,不知給先生添置一兩件家什,也不知給他送些日常的用物。
兩人坐下了,謝昭寧才道“葛掌櫃同我說,先生到藥行去買藥,正逢下麵的藥行過來報賬,先生卻一眼就看出他給的賬目有問題,指了出來。若非如此,恐怕藥行損失便大了。對了先生既然是近些時日才搬來的,不知來這汴京是做什麽的”前世先生就是這麽認識葛掌櫃的,既然此時先生已經和藥行打過照麵了,那此事必然已經發生了,所以謝昭寧麵不改色的說著謊,隻需日後跟葛掌櫃串供一下便可了。
她十分自來熟地提起桌上的水壺,又拿起了粗陶的杯子,給自己倒了杯水,方才跑了一陣卻是渴了。
沈先生的目光正好落到了桌上那幾篇策論文章上,頓了頓,才解釋道“我是從江西來趕考的一名舉子,今年正月就是春闈了,故才在此住下,準備科舉之事。”
謝昭寧心裏一笑,這和她前世問先生話之時,先生答得差不多。
她又道“先生見諒了,這一片的人員流動,藥行掌櫃作為裏正都是要負責的,我也須得問清楚。你盡管放心,你對我們藥行有恩,我十分感激先生,你就在這裏好生住著,若是生活上有什麽困難,或是這屋宇的租子”謝昭寧看了看周圍家徒四壁的模樣,頓了頓道,“總而言之,有什麽需要的地方,就告訴葛掌櫃,一會兒我再派人給先生送些用物來”
她這段時日定要將先生照顧好,他缺什麽便給他送過來,有什麽時論文章也要買了給他送過來,憑先生的才學,隻要她在物資上供應充足了,何愁先生不能金榜題名。
先生眉梢微動,笑容不變道“那就謝過姑娘的一番美意了,不過,我平時也沒什麽缺的。尋常用物也是足夠的”
謝昭寧心道,看這家裏的模樣,窮得快連飯都吃不上了,先生竟還推拒她的救濟,可見先生是當真有傲骨的讀書科舉又是多麽花錢的事,先生一向為人清高,並不肯替別人做事來換錢,自然是坐吃山空,越來越窮。
她認真地道“先生,現在全國各地的舉子都在流入汴京,這周圍的屋子漲價有多厲害,三間屋宇恐怕要三十貫才能租到了。尋常用物也都會漲價,並非說是先生支應不起,而是若能省下來買些筆墨紙硯,時論文章,豈不是對你應試大大有利嗎”
先生聽了她的話,卻露出些深思的神情,謝昭寧卻想著,自己是不是說過了,舉凡貧寒之人,如何會喜歡旁人說自己的貧寒呢。但是她更怕先生孤傲不肯,不知道汴京這天子腳下,花銷究竟有多大。等臨近正月,整個汴京城怕是東西之價都要翻一倍的,到時候,隻怕一雙普通的綾襪也要賣四十文呢。
不過所幸,她說完這番話之後,先生應是也感覺到,在汴京生活,憑他的財力,隻怕是會捉襟見肘。隻見先生想了想笑道“如此,那我便乘了你的美意,多謝了”
謝昭寧聽到他同意了,這才高興下來。她一開始還想著,要不然請沈先生做她的先生,教她讀書寫字,隻是想到難免要耽誤人家的科舉正途,還是不提得好就讓他在此安心科舉,彌補前世的遺憾。
她盤算了一下,此時已是五月末,正月就是春闈,那麽先生還有七個月可溫習功課,到時候參加禮部舉行的省試,若是過了,便能再參加殿試見君上聖容,得中前三甲,便有了正經的進士出身。若是才學、樣貌皆出色,說不定還能位列一甲,到時候騎馬遊街何不風光。
雖如今聚攏到汴京準備參加省試的舉子已經過萬,最後從中擢選的前五甲也不過五百人,但先生有這般才學,她相信先生定能得中
謝昭寧走向大門邊,倚著聽了一會,並未聽到門外聲響,想來那些追兵應該已經走了,她也該回去了,否則大舅母就要擔心了。便對仍坐在那裏看周圍環境的先生說道“那便這般說定了,我也要走了。”想了想又道,“不過我聽說如今君上臨朝,勢力交替,朝野動蕩,你就好生留在這裏,你既是外地來的,記得切莫亂跑了,免得橫生枝節”
沈先生似乎又露出些許好笑的神色,但是又點頭“好,我不亂跑”
見沈先生點了點頭,謝昭寧才站起來匆匆離開。
沈先生看著她離開,隻見她在門口還辨識了一下方向,才朝著來時的方向而去。
他靜坐在桌前,拿起方才那些策論文章看了看,又從桌下小抽屜中,拿出一隻朱筆,在上麵勾畫。
此時,數十道黑色的身影落在他麵前,皆都恭敬跪下。
沈先生頭也不抬,語氣淡漠地道“將那些人交往皇城司,吩咐趙瑾刑訊吧。”又道,“另外,查查方才那女子的來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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