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七章 秦軍困頓、晉軍頹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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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秦建元十四年(378年),冬十二月,襄陽城。
    自七月中,石越率軍自淯水順流而下,突襲南岸立下營寨,苻丕、慕容垂等人先後率部會師,秦、晉兩軍在襄陽城下已相持近半年。
    前秦的十數萬軍隊並不是毫無作為,襄陽上遊,以守為主,防備南岸的晉軍依托江中沙洲,潛入北岸沿江濕地後發起的襲擾。
    下遊,則是主攻方向,秦軍以漢淯二水交匯處的大渚水營,配合襄陽城東的南岸圍城大營,將襄陽以東分駐晉軍的大小江渚逐個肅清。
    但襄陽外城失陷後,朱序退守中城,城南的峴山卻仍在晉軍控製,準確來說是位於襄陽城東南五、六裏的峴首山,這使得在襄陽城東紮營的秦軍必須分兵設防,無法集中全力攻城。
    西晉時,羊祜曾都督荊州,坐鎮襄陽籌備滅吳,他最喜登峴山遠眺,吟歌飲酒,因受百姓愛戴,死後於峴首山腳為其建廟立碑,稱墮淚碑。
    峴首山東臨漢江,其間險狹處稱鳳林關,孫堅追擊黃祖時,就是在附近中箭身亡。
    峴首山也稱下峴,在其西側,就是被稱作上峴的萬山,兩山夾峙,萬山北臨漢水,其間有柳子關,扼控自西而來的秦巴古道,是東進襄陽的咽喉要隘。
    被稱作中峴的紫蓋山則位於襄陽城西南方,位於檀溪寺以南五、六裏,山勢蜿蜒向西,北麓是通往中廬的必經之地。
    襄陽上遊、萬山北側,漢水江麵更加寬闊,南岸江渚連綿,難以清剿,城西地形狹窄,被山、水、城、關四麵包夾,即便立營也易受襲擾,不利於大軍長期駐紮,因此沒有成為前秦的重點進攻方向。
    已經失陷的襄陽外城,隻是中城的城牆、壕塹之外,由市集發展而來的聚落,並沒有像樣的防禦設施作為憑恃。
    石越以五千人登陸南岸、攻陷外城,勝在突然,而朱序的無備,前提是秦軍在後續部隊到達後,以兵力優勢封鎖北岸,使得襄陽的晉軍未能及時得知宛城陷落的消息。
    朱序雖然退守中城,可在麵對外城以東日漸增多的秦軍時,心中仍然底氣十足,除了駐紮在峴首山的桓戎分擔了一部分壓力,還有西城、魚複兩個方向對秦軍的阻滯,而峴首山沒被攻下,江陵方向的晉軍就可以隨時北上增援。
    桓戎出身銍縣桓氏,此前擔任東晉新野太守,在前秦大將楊安的侵襲下,失地後退到江南屯於峴首山,以期戴罪立功,他早年曾隨父親桓宣先後駐守過襄陽、峴山,他的曾祖父桓詡擔任過義陽太守,新野郡是在西晉末年由義陽郡中分立出來。
    而朱序就是義陽平氏人,他的父親朱燾在庾翼麾下任司馬時,與桓戎的父親桓宣頗有交情,兩家可以說是幾代人的故交。
    駐守魚複的則是毛穆之、毛球父子,毛穆之曾在庾翼麾下任參軍,與朱序的父親朱燾是同僚,兩家同樣是舊交。
    西城守將是領魏興、晉昌二郡太守的吉挹,楊亮父子被桓衝召去上明入其幕府任職後,西城的防禦就已是搖搖欲墜,前秦以韋鍾入漢中擔任梁州刺史,苟池、毛當、王顯等人將兵進駐武當,西城東、西兩路遭到斷絕,陷落已進入倒計時。
    魚複方向也是經過數次拉鋸,前秦奪取梁、益二州時,桓溫剛死不久,東晉因為梁州刺史楊亮、益州刺史周仲孫各自棄守,桓衝調毛穆之、毛球父子入蜀救援巴郡,卻因軍中缺糧,前秦寧州刺史姚萇又從成都方向進抵墊江,二人隻得放棄繼續向南進兵,被迫從巴西郡退回巴東郡。
    巴郡與巴西郡、巴東郡合稱巴、三巴,與蜀郡合稱巴蜀,治所位於江州縣,墊江位於江州以北。
    前秦奪取梁、益二州次年,蜀人張育、楊光起兵反秦,遣使向東晉稱藩。
    東晉方麵,競陵太守桓石虔與江夏相竺瑤聯兵三萬奉命攻蜀,戍守墊江的前秦寧州刺史姚萇兵寡不敵,率部撤退到成都郡東北、廣漢郡東南的五城,五城縣得名自漢代所置五倉。
    當時,楊安鎮守成都,遭叛軍首領張育、楊光與巴獠酋長張重、尹萬引軍數萬圍攻,形勢危急時領軍入蜀救援的鄧羌趕到,先與楊安配合擊敗發生內訌的叛軍,隨後又匯合姚萇,在五城東南方向的涪西,大敗桓石虔、竺瑤,迫使二人退回巴東。
    竺瑤出任江夏相時,接替的就是朱序,當時因錢弘等人聚眾作亂,朱序遷為吳興太守,前去平叛。
    而一聲“桓石虔來了”,就能將患瘧疾者嚇得病愈的桓鎮惡,此敗之後也是沉寂數年。
    朱序守襄陽時,苻丕久圍無功,於是前秦在梁、益、兗、豫、淮南等地,從東、西各線接連發動攻勢,對東晉前沿進行牽製,桓石虔也被調任南平太守離開前線,南平郡治所作唐與桓衝移鎮後的上明都在江南,中間就隔著由公安分置而來的孱陵、江安。
    江陵在桓衝移鎮後,守將是由淮南太守遷為南郡相的彭城人劉波,劉波表字道則,他的祖父劉隗在東晉建立之初官拜禦史中丞,進位侍中,封都鄉侯,之後出任丹陽尹,與尚書令刁協一同受到元帝司馬睿倚重,抗衡琅琊王氏等門閥勢力,以加強王權。
    劉隗的伯父劉訥,與石崇、陸機、陸雲、劉琨、潘安、杜育、左思等人並號金穀二十四友,為西晉頂級名士。
    王敦之亂時,就是打著“清君側”旗幟,以討伐劉隗、刁協為名,起兵攻打建康,王敦入建康攻至台城後,司馬睿派兵保護劉、刁二人出逃。
    刁協逃出建康不遠,未及過江就在途中被隨從所殺,割去首級向王敦請功,他的兒子刁彝後來報仇,以仇人首級在刁協墓前祭拜,得到有相似經曆的桓溫賞識。
    可刁彝真正得到重用,卻是在擔任吏部郎時,投靠了籌謀抗衡桓溫的頂頭上司吏部尚書謝安之後。
    劉隗則是出奔到後趙,王敦之亂平息後也未返回東晉,石勒病故時,後趙發生內亂,劉隗時為石虎的長史,隨從討伐石生,在潼關被石生部將郭權擊敗,與擔任石虎前鋒的石挺一同戰死。
    劉隗死後,他的兒子劉綏、孫子劉波仍留在後趙仕官,到石虎死後,劉波才歸附東晉。
    枋頭之戰後,桓溫諉過於豫州刺史袁真,引發壽春之亂,袁真病死後,其子袁瑾被擁立繼任豫州刺史,向前秦求援,桓溫自廣陵出兵討伐,苻堅派王鑒、張蠔救援,被桓伊與桓石虔、謝玄聯合擊敗。
    桓溫攻克壽春後,桓伊由淮南太守遷為西中郎將、豫州刺史,劉波接任淮南太守駐壽春。
    桓石虔由南頓太守遷為竟陵太守,接替與袁真同鄉兼表親的鄧遐。
    謝玄則是從桓溫幕府轉任荊州,在桓豁麾下任司馬、南郡相,在謝安獨掌輔政大權後又被征召入朝,出鎮廣陵組建北府兵。
    而接替謝玄,出任南郡相的又是劉波,從這兩次的任命,不難看出劉波在東晉不上不下的尷尬處境。
    庾翼死前,表薦朱燾為南蠻校尉,率兵千人戍巴陵,來保障接任其荊州刺史之位的次子庾愛之的退路。
    朱燾赴任時,妻兒一同隨行,其妻韓氏隨丈夫長期屯駐巴陵,積累了不少軍事方麵的經驗,朱序從小也是耳濡目染。
    巴陵北臨長江,西連洞庭湖,南依芙蓉江、汨水,是西晉滅吳後,分下雋西部所置。
    上遊,江北是州陵,得名於西周時的小諸侯國,春秋時州國為楚國吞並。
    西晉滅吳,杜預平定荊州,將南郡的江南部分改為南平郡,分孱陵置江安,又分江安置南安,南安以西就是南平郡治所作唐。
    下遊,分別是蒲圻、下雋、沙羨(音同移)、武昌,東吳時,孫權將武昌分為左右兩部,以呂岱為右部督,轄武昌至蒲圻。
    赤壁之戰就發生在蒲圻西部,蒲圻得名於蒲圻湖,意為生長蒲草的岸邊,東吳時屬沙羨。
    下雋在巴陵東北,始置於西漢,因雋水得名。
    夏口位於江北,是漢水匯入長江處,因漢水自沔陽以下古稱夏水而得名。
    沙羨在江南,治所位於夏口城以南的塗口,因塗水得名。
    東吳孫權依黃鵠山築城,隔江麵對夏水入江之口,以此得名夏口城。
    沙羨往東是鄂渚,其中大小湖泊相連,鄂渚再往東就是孫權所立陪都武昌。
    西晉滅吳後,重設因沙羨侯孫壹降魏後廢棄的沙羨,從塗口移治到夏口城。
    苻丕攻襄陽同年,荊州水、旱、時疫交替,桓衝入鎮荊州後又征兵、發勞役,人口流散,沙羨再度廢縣,與東吳時舊治塗口以南的沙陽合並,沙陽縣治所位於沙陽洲,地處蒲圻湖以北。
    桓衝在江南的上明集結了七萬大軍,卻不敢去救襄陽,而在江北的江陵,劉波隻有八千兵,反接到命令被迫北上救援。
    自江陵北上襄陽,要經當陽、長寧、樂鄉,還要北渡蠻水,再經宜城,繼續北上走峴山東側,一路跋山涉水不說,出鳳林關就是直麵前秦在襄陽城外的數萬大軍。
    蠻水也稱鄢水、夷水,鄢是古稱,位於宜城西南,與宜城東南的鄀,分別曾是春秋時楚國的陪都和都城。後來,因為夷水的夷,與桓溫父親桓彝的名字同音,遂取蠻、夷同義,改稱蠻水。
    秦軍因為峴首山的晉軍桓戎部,分遣偵騎在山外,晝夜輪番監視整個下峴,劉波這八千人失掉出其不意,哪裏還是去當救兵?完全是去送死。
    東晉有水軍優勢,劉波到了樂鄉完全可以上船由漢水溯流北上,樂鄉不遠就是競陵郡治所石城,找水軍幫忙運兵,完全不是問題。
    實際上,光這八千人馬,以及相應規模的補給,如何輸送並掩藏行跡,對於當時的水上運力就是個大難題。
    由於江北淯水流域的樊、鄧、新野、宛城等地,當時都已被前秦占據,於是競陵郡北部相鄰的義陽郡就成了新的前線,桓石虔卻從競陵改任南平,帶走了不少精銳,石城、樂鄉兩地自顧不暇。
    更糟糕的是,朱序丟掉襄陽外城的時候,泊在水寨的百餘船隻也被前秦俘獲,如果隻是走舸一類的小船,那完全不值一提,可這些都是大艦,最差的也是艨艟這等用來突擊的中堅艦型。
    反觀秦軍,在襄陽俘獲的大船,配合石越從宛城帶來的船隻,全力用於運載,一次就能擺渡七、八千人,再輔以漢淯水道交匯處的大渚水寨,這才使秦軍控製了襄陽以東的水麵。
    而襄陽城西側,因為南岸江渚眾多,其間汊道複雜,大船進去轉向不便,秦軍換乘小船,水上散兵式的作戰能力又不如晉軍。
    這還有襄陽以西地形狹窄、淤濕,既不適合大軍駐紮,也不方便北岸供應補給的緣故,可一旦決定不計損失的合圍襄陽發動強攻,秦軍也不是沒有肅清上遊的能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