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 章
字數:7846 加入書籤
再婚前夜亡夫回來了!
月郤皺眉“無理取鬧”
話落,他才發覺月問星換了件衣裳,連平時亂披著的頭發都仔細束好了,用一段殷紅的發帶綁著。
他忍不住嗤道“往常不是最不願把羅裙往身上套,今日怎的轉性了”
月問星的眼神逐漸恢複平靜,偶爾露出些許羞意。
她垂下眼簾,修長的手指揉捏著衣角。
“也是奚昭送的。”她頓了頓,“二哥,她說她身上佩了辟邪符,我靠近她也不會讓她難受。那我能不能再找她”
月郤睨她一眼“之前說讓你別找她,你聽過現在假模假樣來問我,我說不能,你難道就真不去找了”
他語氣放得重,月問星卻恍若未覺,低下腦袋專心打量起袖口上的細繡紋路。
月郤躁惱擰眉,但也沒真生氣。
奚昭一人住在府中,的確需要個伴兒陪在身邊。比起他和大哥,這人更適合雖然有時太不正常。
“問星,”他道,“以後若是想和綏綏來往,就忍一忍性子,別亂發瘋。”
月問星怔然,很快神情間就多了些厭嫌。
“能不能別這麽叫她”她挑起眼梢剜他一眼,“聽得人惡心。”
她咬重“惡心”二字,仿佛他的聲音都是什麽惹人作嘔的穢物一般。
月郤“”
他就該把那道人叫來,除了這瘋鬼
“我說的話你不聽,我也管不著,但還是得提醒你一句”他稍頓,“鬼王出巡也快了,往後一月別在府裏四處亂跑。”
月問星“他在外頭巡街,我待在府裏又惹不著他,他難不成還派人來府裏抓我”
“是有人要來。”月郤雙手環胸,嗓子被雨聲蓋得模糊,“聽聞鬼王如今有意立儲,今年他選在太陰城出巡,此事就是交給了他那儲子來辦。前些日子他給兄長遞信,說是想讓那儲子暫住月府。算著時間,不出十日就要過來了。等人住進月府,你最好能躲就躲,省得魂魄被人勾去地府,還得大哥費心向地府要人。”
月問星陷入沉默,許久才慢吞吞問道“來的人是誰”
“暫且不曉,你也知道那老東西的子嗣有多少,兩隻手都數不清。不過”月郤頓了半晌,“若我猜得沒錯,多半是那人。”
“哪個”
月郤還記得她方才是如何罵他的,眼下即便心有猜測,也有意瞞她。
“我都是猜的,你何不自個兒猜”他哼笑兩聲,“但如果我沒猜錯,你可得提防著了。那人要來,你和綏綏交朋友的願望隻怕得落空。”
月問星眼皮一跳,眉眼間沉進明顯的陰鬱氣。
“你什麽意思把話說清楚”
“沒什麽意思。”月郤轉身便走,走前特意乜她一眼,“與其揪著我問,倒不如耐心等著。等人來了不就知道了。”
回了月府,月郤又恢複了往日的習慣隔三岔五就往奚昭的院子裏跑。尤其是上回在這兒撞見了藺岐,他便跑得更勤,有時甚至從早待到晚。好在太崖師徒已經開始修繕禁製,幾乎再沒見過藺岐的身影。
這日,他照常去找奚昭,手裏還拎著剛熬的酸梅湯。
日頭一天曬過一天,太陽晃得人睜不開眼。
高遠蟬聲裏,小院裏卻十分安靜,聽不著丁點人聲。
叫了人也沒聽見回應。
月郤索性往裏走。
廳屋裏沒找見,他又在院子裏匆匆逛一轉,秋千、石榴樹後、涼亭底下何處都沒看見奚昭。
他心一緊,陡然想起昨天那道人拎著整整一遝符,說是送她作為前些天梔子花的回禮。
他不知道奚昭何時送了梔子花給那道人,總歸心裏煩得很。
今天呢
會不會又要送什麽回禮。
想到這茬,躁意一直燒到臉上。月郤步子一轉,直衝衝往花房趕去。
趕去時,花房大門緊閉。
可細聽之下卻有聲響。
輕微的響動斷斷續續從裏傳出,似是撞著什麽東西,偶爾又像極踩著木板的聲音。
月郤屏息凝神,下意識用妖識探知
什麽都沒探到。
既然能聽見聲響,那顯然就是用斂息符遮蓋住了氣息。
藏著氣息做什麽
難不成是上回他說不想讓那道人過來,這回就特意用了斂息符,怕他發現
月郤再忍不住,大步流星地趕向花房。
等氣衝衝跑到門口了,卻又忍下情緒,抬手敲門。
“綏綏,”他低聲喚道,“你在裏麵嗎”
花房裏霎時歸於平寂。
無人應答。
月郤耐心等一陣,也是在這空當,他突然意識到不對。
他眉心一跳,下一瞬就破開門鎖進了房間。
這花房采光好,半屋子的嫩綠葉子承光搖曳,牆麵遊移的光斑晃眼。
亮堂堂的屋子裏什麽都沒有。
月郤手一甩,手中就多了把鋒利短刃。
他四下打量著,同時悄無聲息地用妖息包裹住整間花房。
就在這時,他又聽見一陣細響。
那響動小到堪比蚊蠅振翅,他卻瞬間感知到。
目光倏然移過。
最終落在角落的置花架子上。
月郤大步上前,用刃柄撞開花架。刃尖剛覆上銀白氣流,他就因藏在角落的東西而僵怔住。
是頭憨態可掬的幼虎。
尾巴不安甩動著,爪子外露,喉嚨裏擠出威脅式的呼嚕。
哪來的虎崽子
月郤翻腕,藏住刃尖,然後伸手就要去抓那幼虎的後頸子。
“哈”幼虎往後退著,不住朝他哈氣。
不過還沒等他挨著,就有人急匆匆跑進花房。
“月郤”奚昭倏地關緊門。
月郤一撥短劍,刃尖壓在虎崽兒的後背上。
等順著那油光水滑的虎毛抹了兩遭,再才慢條斯理地側過臉看她。
“綏綏,這東西是你弄來的”臉上鮮少沒有笑意。
“是。”奚昭心跳未平,緊盯著壓在幼虎背上的短劍,“你先把劍拿開。它好動,容易傷著。”
“傷著這幾百年修為的小畜生”刃尖順著脖頸滑到嘴邊,月郤拿短劍輕拍兩下那幼虎露出的尖牙,無視它眼底的怒戾,“綏綏,阿兄倒是小瞧你了,竟能不聲不響地將這東西弄進府,還藏在這角落裏。若不是我今日轉到這兒來,你還想藏多久”
奚昭惱蹙起眉“我知曉它是靈獸,它身上的傷還沒完全好,你有話就與我講,別嚇著它”
說著,便要拿走月郤手中的短劍。
月郤也由著她拿。
短劍離手後,他站起身“是誰放它進的月府,太崖還是那姓藺的。綏綏,你隻管與阿兄說,他們師徒倆誰騙得你做出這等子事。”
“沒誰騙我。是我看它傷得太重,就剩一口氣了,所以才放它進來。”
月郤語氣不算好“為何沒告訴我,我也可以幫你,況且大哥很討厭這些東西。”
“就是因為大哥不喜歡,所以才沒與你說啊。要是告訴你,轉頭大哥就能知道。”奚昭挪了步,擋在幼虎前麵,“不過你放心,我隻把它養在院子裏,不會叫大哥看見它。”
“我”月郤深吸一口氣,轉而道,“這靈獸可有幾百年修為,受了重傷也不安全。”
看模樣還是個幼獸,若非天賦異稟,很可能是什麽大妖有意偽裝。
自然馬虎不得。
“這你放心好了。”奚昭說,“藺道長檢查過,這老虎不是什麽凶獸,還給它身上佩了符就是它脖子上掛的那個,它暫時沒法使用妖術。等它養好傷,我就送它出去。要是它願意,說不定還能和我結契,往後繼續養著它。”
月郤怔然,隨即心底湧起比方才更甚的惱意。
不僅惱,還翻湧著足以將他吞沒的酸妒。
“藺岐也知道”他忽想起什麽,“這些天他常往你這兒來,就是因為這東西”
“是。”奚昭從角落裏翻出狗尾巴草,逗起那虎崽兒,“多虧藺道長,幫了我不少忙。”
一口氣悶在心裏,不上不下。
月郤在花房裏走了幾轉,一雙戾眼始終盯著那小崽兒。
什麽都瞞著他。
瞞他就算了,偏偏讓別人還是個認識不到半月的陌生人知道。
憑什麽
憑什麽
他忽地停住。
“今日我還要出去一趟,不能在這兒留太久。你要喜歡可以暫且養著,但我須得再檢查一番。”
奚昭手一頓,瞬間被那小崽兒撲著狗尾巴草。
“怎麽檢查”
月郤半蹲在幼虎旁邊,手作劍指壓在它後頸上。
“看看它是不是大妖所化。”
之前藺岐也當著奚昭的麵檢查過。
顧慮到靈獸的傷,他手法溫和,僅檢查了下它身上有沒有妖法的痕跡。
比起他,月郤就要粗暴許多,直接往它身體裏打進一股妖氣。
他道“要是普通靈獸,這妖氣對它不會有什麽影響。但如果是大妖所化,定會被逼出原形。”
說話間,那虎崽兒一直抱著狗尾巴草啃咬,尾巴連甩直甩。
看著並無異樣。
足足過了一刻鍾,月郤終於收回手。
他勉強放下心“暫時沒什麽問題,等我把手頭上的事處理好了,再來檢查一遍。”
過後不久,他收到了月楚臨的紙鶴傳書。
粗略掃一遍上麵的內容,他將信一折,道“我還有些要緊事,等忙完了就馬上來找你。如果這老虎出現了什麽異常,定要記得及時找我。”
奚昭抱起虎崽兒,抬眸看他。
“阿兄,”她捏著那幼虎的爪子,問,“這事可不可以暫時不告訴大哥”
月郤掃了眼那不斷衝他呲牙的靈獸。
“等我回來再說吧。”他稍頓,又道,“剛讓人熬的酸梅湯,記得喝。”
似是早想到他的答案,奚昭沒出聲兒,隻順著幼虎的皮毛,靜看著他走出花房。
這之後,她在花房陪著虎崽兒玩到了晚上。她不知道月郤在它身上使了什麽妖法,又怕他會趁著晚上摸走虎崽兒,便幹脆把它帶回了臥房,又往它頸上栓了條鎖妖鏈。
這樣要是出了什麽事,還能及時處理。
但等她睡著了,睡在她枕頭邊的虎崽兒卻陡然睜開眼。
白日裏看著毫無異樣的虎崽兒,像是陡然被壓垮的草莖子,一下就蜷縮成一團。
它大張著口喘氣,渾身抖得厲害,尾巴不住甩動,皮下隱能瞧見幾縷銀白氣息在橫衝直撞,似是想要衝破什麽禁錮。
很快,有赤紅氣息交織著從它體內飛出。急速旋轉、纏繞,然後膨脹成緋色煙霧。
紅霧濃重,又逐漸消散。
霧氣之下,一具高大身軀漸漸成形。
是個年輕男人,玄黑箭袖破爛不堪,隱約可以看見正在痊愈的傷痕。
頭部纏繞著白色紗布,隻露出一雙赤紅眼眸,還有些暗紅色碎發打布帛縫隙間翹出。
他半撐著胳膊,脊背稍躬,肩背的緊實肌肉隨著急促的呼吸起伏。疼痛使然,他額上滿是熱汗,又流過麵頰,滴落在床鋪上。
他在旁邊弄出的聲響不小,呼吸又重。灼燙氣息撒在耳畔、麵頰,奚昭迷迷糊糊地睜眼。
睡意模糊了感官,她隻朦朧瞧見旁邊有東西在動,喘氣也急。
“怎麽了嗎”她意識不清地念了句。
男人屏住氣,手搭在了腰間匕首上,另一手則抓著頸上的鏈子,想要拽斷。
隻是還未拔刀,奚昭就抬起手,指腹蹭落了頭頂的白布,掌心搭在那蓬鬆頭發上,像安撫貓犬那樣揉著。但困意到底占了大頭,動作很是敷衍。
不光揉,嘴裏還含含糊糊地說著話,從乖貓叫到乖狗狗,讓他安靜點兒睡覺,別鬧騰。
那人被揉得身形一僵,搭在刀柄上的手也遲遲未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