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9 章

字數:7567   加入書籤

A+A-




    再婚前夜亡夫回來了!
    奚昭幾乎是開門見山地提起了這事。
    令藺岐一怔。
    好一會兒裏,他沒能說出一個字。
    像是置身灼熱六月,一抹淡緋從他的頸子一直燒到耳尖。
    最後,他別開眼神。
    向來冷淡的語氣中也多了絲不易顯的慌意“定在這幾日,是有什麽緣故”
    奚昭直白道“我想快些出府。而且這兩天你師父要離開,大哥也忙,沒有更好的時機了。”
    “嗯。”藺岐垂下眼簾,“是否要卜個良時”
    這麽講究
    不過這事關係到她能不能出府,最好萬無一失。
    奚昭撓了下麵頰“任你選吧,我也不懂這些。”
    藺岐應好。
    沉思片刻後,他壓下那難平的慌意,與她解釋“需先買一支命印筆。屆時將奚姑娘與我與我的頭發纏在筆上,再為彼此刻下道緣命印。我為奚姑娘刻印時,需有人在旁牽契線,疏散印靈,以防奚姑娘承受不住道緣命印。”
    奚昭認真聽著,點頭“這些我都提前了解過那命印筆我很久之前就讓秋木買去了。秋木打聽過,僅有天水閣能做,那邊也回了消息,說是得定製,得要好幾天。我估摸著這兩天就能做好。”
    “命印筆要用千年的良緣木做筆身,再綴以天喜玉,的確需花上些時日。”藺岐繼續道,“待刻下道緣命印,若順利,便能借由命印將妖力送入奚姑娘體內,以破解禁製。”
    奚昭應好。
    那禁製是在她體內,如果直接解禁,難以衝破結界。
    須得從內瓦解。
    如果能用道緣命印解開,已算是最好的情況了。
    “若不行,則”藺岐頓住,隱晦道,“既已結成命印,自當任由奚姑娘索取。”
    奚昭明白他的意思。
    倘若道緣命印沒用,就隻能借助他的真陽之氣了。
    她稍微歪了下腦袋,盯著他那透紅的耳尖。
    “小道長,”她往前一步,指尖輕輕碰了下他的手背,“你好歹拜道君做了幾十年的師父,怎沒學到些他的臉皮功夫”
    說話間,指尖順著手背的脈絡緩往下遊移著,最後捉住那修長手指。
    藺岐的手微顫了下,回握住她的手。
    力道不小,不願鬆開似的。
    他抬眸看著她,稍張開嘴,似是想送出個“奚”字。
    不過還未出聲兒,他又抿了下唇。
    再開口,便已改口喚道“昭昭。”
    話音剛落,外麵就有腳步聲響起。
    奚昭聽見,抽出了手。
    藺岐反應過來,她應是不想讓太崖知曉此事,便斂下心緒,麵上又是一副冷然模樣。
    片刻後,門從外打開。
    太崖斜靠在門邊,並未進去。
    他的視線在二人間遊移兩回,最後對藺岐道“玉衡,為師要
    出門幾日,這些天你便以抄錄符書為主,無需管那府中禁製。”
    藺岐垂眸道弟子知曉。”
    太崖掃了眼他那泛著薄紅的臉,又看向奚昭。
    後者坦然對上他的打量,甚還問了句“怎麽了”
    “沒什麽。”太崖眼尾挑笑,但看起來並無多少真情實感,“玉衡,若房中太熱,何不將窗戶打開。”
    知曉他意有所指,藺岐抿了下唇,仍舊神情淡淡。
    “嗯。”
    太崖側身讓出路來。
    “奚姑娘既已歸還了東西,不妨留玉衡安心溫習符書”
    奚昭瞥他“知曉道君嫌我,這就走便是。”
    太崖卻笑“奚姑娘頗會顛倒黑白,從何處瞧出厭嫌了”
    “處處皆是。”奚昭拋下一句,擠開他往外走。
    兩人錯身時,太崖忽伸手去捉她的腕。
    卻被拂開。
    奚昭斜挑起眸看他,眼底透著揶揄笑意“道君還是先憂心送劍的事吧,小心一出府就被人捉了去。”
    太崖卻沒像往常一樣同她打趣,而是道“奚姑娘隻管安心等我回來。”
    不似平時那般隨性,仿佛是在認真與她約定什麽事。
    但奚昭沒覺察出,隨口應了聲便快步離開了。
    等她走遠,太崖移過眼神。
    如今已進秋日,天也越發冷肅。日光映下,使那融在暖色裏的半張臉有些模糊不清。
    “奚姑娘來還書”
    “是。”藺岐拿起桌上符書,規整至書架上。
    太崖又問“可還說了什麽話”
    藺岐手一頓。
    方才他看得清楚,奚昭出去時,太崖想拉住她。
    他二人說話的語氣,似也比之前熟稔許多。
    師從太崖多年,他自看得出太崖在瞞著他什麽。
    他默不作聲,卻憑空多出些煩躁。
    幾乎要控製不住,想與他挑明開來。
    更想問他,分明知曉他要做什麽,為何還從中阻攔。
    要他警惕奚昭,別托付真心的是他,如今在暗地裏親近她、沉淪情愫,甚而有意背德的,也是他。
    該叫他如何開口,又要開什麽口。
    那股冷焰持續不斷地燒灼著,幾要焚毀理智的前一瞬,他卻陡然平靜下來。
    “歸還東西,說不得幾句話。”藺岐放好符書,望他,“道君還有其他事要囑托”
    太崖“這次出去是為追殺令的事。天顯境奉出寶劍,換得赤烏收回令旨。但如今無上劍派苦於蛟亂,我去送這劍器。”
    藺岐稍擰了眉“偌大天顯境,便派不出一人送劍”
    “信是見遠所送。”太崖道。
    藺岐登時明了。
    是月楚臨想讓他去送這把劍。
    可
    “為何”他問。
    太崖倚靠著門,道
    “他幫忙解決了追殺令的事,總不能坐享其成。”
    這話乍聽之下或有幾分道理,藺岐卻總覺不對。
    若為答謝,自有更為恰當的方式。
    何故急在一時。
    如此看來,卻更像是在有意讓太崖離開月府。
    “玉衡,時日頗快。”太崖忽道,“五十年前,你剛從邊地回赤烏中廷,遭幾位兄長忌憚,上書修明法度不成,反又遭貶邊地。邊地蕭瑟,似也是這麽個秋日,你答應為師修習這心法。”
    藺岐麵容平靜“爾爾數十載,記得。”
    那時太崖從太陰出亡赤烏,四處尋找願意承襲心法的人。遇見他時,他也恰好深陷苦境。
    兩人便做了筆交易,太崖授他心法,他則為太崖擋去諸多麻煩。
    太崖緩聲說“如今你既已另換仙途,那便算得脫離師門。待我回來後,不若就此了卻師緣。”
    藺岐不露聲色地望著他。
    良久才應道“弟子知曉。”
    明泊院。
    緋潛泡了杯茶,往桌上一放。
    而後蹲坐在地上,看著奚昭。
    他道“不是說隻去送兩本書麽,怎的去了這麽久那寧遠什麽築的地上有糖不成。”
    他向來不掩飾情緒,這會兒臭著張臉,提到寧遠小築時還頗有厭嫌之意。
    “多聊了兩句。”奚昭沒喝那茶,而是也蹲在他麵前,“緋潛,能不能幫我件事”
    緋潛原還有些不快,聽了這話,眼眸稍亮。
    “什麽事”
    最好和之前那樣,多說些什麽指哪兒打哪兒的怪話,讓他把那師徒倆趕出去。
    “你知道道緣結契嗎”奚昭問。
    緋潛一怔,隨後那膚色偏深的臉上竟浮出些許淡紅。
    他別開視線,忍著膨出耳朵的衝動。
    “也、也不是不行。”
    奚昭“”
    是不是有點答非所問。
    緋潛飛快瞥她一眼“你問這做什麽”
    奚昭起身看了眼窗外,見沒人,才又蹲下。
    她說“聽聞人族和妖族結下道緣命契,得有人幫忙牽契線,以疏散印靈你能不能幫我”
    緋潛一怔,終於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
    他記起來了。
    她是在和那什麽藺道長商議結契的事。
    “你你要我幫你和那姓藺的”他說這話時,幾乎壓不住聲抖。好幾次都險些破音,透出些委屈。
    奚昭點點頭。
    緋潛惱蹙起眉,轉過身背朝著她。
    “不幫”
    煩死了
    “為什麽啊”奚昭繞到他麵前,蹲下,兩手搭在他的胳膊上。
    “我哪兒知道”緋潛別開視線不願看她,“反正不想幫。”
    他也不清楚為什麽。
    先前她跟那
    花靈結契時,他都沒這麽煩。
    跟心裏塞了把旺火似的,燒得又疼又麻,恨不得把那姓藺的給咬死。
    “這樣麽”奚昭收回手,轉而撐著臉,“那隻能請別人幫忙了,到時候也沒法帶你一起走了。”
    “走”緋潛一愣,看她,“你要走”
    “對。”
    “去哪兒”
    “你又不願幫我,便算不得同謀。”奚昭說,“既算不得同謀,自然不能告訴你。”
    “哎呀你先說先說嘛”緋潛往前傾去,拿腦袋撞了下她的前額,“你先說,說了我就幫”
    “你說的”
    “我說的我說的。”緋潛眼也不眨地看著她。
    奚昭便道“我想出府,可得先結契。不就是個契印,等出了月府再解開便是了對吧”
    緋潛思索著,突然回神。
    “他是在幫你”
    奚昭又點頭。
    緋潛這下又猶豫起來。
    心裏的確還煩著,可一想到那姓藺的是為了幫她,好似又沒那麽煩。
    他冥思苦想一陣,試探著問“那等離開這兒,你也要帶著他麽”
    奚昭抬手,捧住他的臉“你幫我,就隻帶你一個。”
    這、這這
    緋潛瞳仁一緊,忽覺心都快跳到嗓子眼兒了。一陣滾燙的熱意從頸上一直燒到頭頂。
    他開始轉亂起眼珠子,就是落不到一處去。
    “你、你別騙我。”
    “不騙。”
    “那也不是不行。”緋潛想起另一事,“不過,可我覺得懸。”
    “為何”
    緋潛猶疑著說“那叫月楚臨的,殺心太重。”
    他對危險有著近乎本能的直覺。
    見著月楚臨的第一眼便感受到了,那人,很危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