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18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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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婚前夜亡夫回來了!
    眼看著月郤即將進屋,鶴童頭皮一陣炸麻。
    他往前一攔“等等,小公子”
    但他到底個頭太小,月郤越過他,一眼就看見了房中景象。
    天光已大亮。
    燭火燃燼,整間臥房都籠罩在灰蒙蒙的日光裏。
    入眼便是刺目的紅。
    房中幾人身上皆被血紅浸透。
    地上也是,像被血水濯洗過一遍似的,駭目驚心。
    而最裏麵佝僂著一人或說已不算是個完整的人,而是缺了條胳膊。
    不僅是胳膊,她的整副身軀都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破碎開來。
    見著奚昭的瞬間,月郤整個人像是被澆灌了泥水,僵硬地定在那兒,
    四肢動不了,思緒也盡數禁錮在這副身軀內,何物都想不起了。
    他抗拒地移開視線,盯著地麵的血泊。
    眼球突突跳著,頭中一陣陣地嗡鳴。
    假的。
    不可能
    不可能
    他回避著眼前的景象,暈眩感如潮水般衝腦而上。
    可在那地麵的血泊上,他看見了倒映而出的奚昭的臉她也正望著他,眼中盡是茫然無措,平日裏常見笑的眉眼,這會兒許因疼痛而緊擰著。
    她開了口,蒼白的唇不住顫著“阿兄”
    月郤倏然回神。
    一種難以言說的恐懼衝撞著他的理智,瀕臨崩潰的刹那,他拔腿便往前走。
    踩過黏膩的血灘,撞開同樣在往奚昭身前走的月楚臨,剛開始說話時,他幾乎連聲音都發不出。
    “綏綏綏綏”反複嚐試過幾次,他才逼著自己開口,但聲音仍舊抖得厲害,“怎會這樣怎會這樣到底發生了何事”
    太崖站在右旁,正往奚昭體內送入妖氣。
    餘光瞥見月郤靠近,他簡要解釋“魂鎖解開往外釋放的力量太強,一時反噬月一公子眼下若不清醒,不如去門外守著。若還有兩分清醒,便幫著往裏注入妖氣,先保住軀殼。”
    左旁的藺岐則緊蹙起眉,向來冷靜的神情眼下透出明顯的慌意。
    “為何不起效師父,為何不起效”他的手在抖,恨不得一瞬之間就將體內的妖氣全送出去,磅礴的赤紅妖氣籠罩著奚昭的半邊身子。
    可即便這樣,軀殼碎裂的速度也沒有減緩半分,反而更快。
    見他倆的妖氣沒起半點用,月郤雙手運氣,煉化出一小簇火焰似的東西,慌急往她嘴邊喂。
    “綏綏,快吃下。”他竭力壓著手抖,眼眶逼得通紅,“吃下便好了,吃下便好了。”
    奚昭認出是當日出府時他給她的那簇火。
    她別開臉,搖頭“不”
    話落,奚昭又移過疲累眼神,看向月郤身後的月楚臨。
    “阿兄,不想見”
    她呼吸發抖,但
    一句話沒說完就又吐了口血。
    奚昭“”
    緋潛給的到底是什麽東西啊
    能不能讓她把話說完。
    不把月楚臨趕出去她該怎麽開口解釋
    而月郤的心思全在那碎了大半的身軀上。
    他隻覺一口氣梗在胸口,下不去,出不來。情急之下,他一手掌著她的下頜,另一手則握著本命靈火往她嘴裏喂。
    但手剛碰著她,還剩了大半的軀殼竟在一息之間,全然碎成齏粉。
    一時間,房間裏僅能聽見呼吸聲。
    幾人尚還僵硬著維持方才的姿勢,暗淡天光下,被月郤握在手中的本命靈火格外灼目。
    他眼神錯愕地盯著前麵,梗在心口的那口氣終於湧上喉嚨,卻化作股腥甜。
    月郤忍下那股腥甜氣,暴漲的怒火壓過心頭難以忍受的劇痛。
    他一把攥住太崖的衣襟,一雙戾眼裏盡見著怒意“到底發生何事”
    太崖也尚未回過神,臉上一點笑意也無。
    呼吸越發艱難,他閉了眼。
    冷靜。
    冷靜些。
    但越想冷靜,便越發不受控地想起其他東西
    同族被魔物啃咬吞吃的畫麵接連湧入腦海,使他腦仁疼痛不已。
    死
    死了
    他倏然驚醒,拂開那緊攥著衣襟的手,氣息不穩道“鬼域,去鬼域尋人。”
    月郤也逐漸冷靜下來。
    對,對
    定然還有魂魄在。
    他回身便往外走,也是這時,才發覺月楚臨也在這兒。
    後者動也不動地僵立著,臉上白到不見丁點兒血色,絲毫不見平日裏如鬆如竹的姿態。
    未等他開口,月楚臨便僵硬地偏過頭,如同夢囈般吐出一句“鬼域我與”
    “還是留在此處罷。”太崖打斷他,語氣中多了平日少有的淩冽,“你若是想去鬼域找到魂魄,再用以封住月問星的影海,還是趁早棄了這打算為好。”
    月郤頓停,怔愕看向月楚臨。
    這是何意
    什麽叫是為了封住影海
    已到眼下這情形,太崖斜睨著月楚臨,索性毫不留情地拆穿
    “月一公子不是一直好奇你所敬重的兄長到底意欲何為麽
    “我現下便可告訴你。
    “他留下奚昭是為取走她的魂魄,以封住你那堪比惡鬼的胞妹。
    “為此不惜哄騙你同他一起,在她體內種下十一道魂鎖,又以月府禁製封鎖。
    “若非當日你兄長所為,斷不會落得今時身毀人亡的下場。”
    一字一句落下,堪比銀針紮在心頭,刺得月郤呼吸窒痛。
    他拿那燒灼著脹痛的眼睛逼視著眼前人,顫著聲問“他所言為真”
    月楚臨竟覺一時難以承受住那打量。
    他陷入惶惶然不知所措的境地,悔恨至極下,一句像樣的解釋都難以脫口。
    我heihei
    雲山晝提醒您再婚前夜亡夫回來了第一時間在更新,記住
    他說不出否認的話。
    要月郤帶人回府的是他,藏著私心留住她的人也是他。
    是他種下了魂鎖,將月府封作了牢籠。
    亦是他徘徊在悔恨之中,舉棋不定。
    該怎麽辦
    他下意識看向身後,想像往日那般遇著無法解決的困境時,向師長拋出問詢。
    但身後一片空蕩。
    這時他才恍然記起,眼下情形,正是因為師長引導。
    周身無人瞧出他的悔意。
    太崖和藺岐已率先離開,趕去打開鬼域的門。
    月郤則死死盯著月楚臨,緊攥的拳生生掐出血。
    “我一直有話想問兄長,”他忍著躁戾的情緒道,“若當日殺了那些親眷,是因為他們擋在兄長身前,那綏綏呢我呢若有一天,我不願再聽大哥的話,時不時也要做好將屍骨埋在這月家地底的打算”
    月楚臨如雷擊頂“阿郤,我”
    “兄長留我,到底是因血親,還是覺得我無一心,堪堪能用。磨快了便是一把利刃,沒用了就要棄如廢鐵”月郤再難忍住喉間湧起的血,他將溢出嘴邊的血,連同話落的淚一並擦去,字字如泣血,“兄長,你到底是在以看人的眼光看我,還是視我如刀劍,如衡量一件器具有無用處一般盤算我是否該繼續活著”
    月楚臨怔愕難言,肺腑間有如寒刀亂攪。
    “若在鬼域尋得綏綏的魂魄,還請兄長再不作打擾。更望兄切記,往後自當一刀兩斷。若再見,當以刀劍待之”咬著牙拋下這句話後,月郤再不猶豫,大步離開了鮮血遍地的房間。
    月楚臨沉默許久,才向半空喚道“玉童。”
    下一瞬,他腰間的玉佩便有淡色氣流飛出,聚形成小童模樣。
    陡然看見這房中慘象,玉童嚇得半晌沒說出話。
    好一會兒,他才磕巴著開口“大、大公子,有何事吩咐”
    “遞信,送鬼域。”月楚臨站在陰影處,麵容晦暗不明,“便說有事相求,何物皆能應允。”
    月府前廳。
    約莫一個時辰後,太崖終於收到了鬼域回信。
    他拆開信粗略掃了眼,越看,神情越發凝重。
    “如何寫了什麽綏綏的魂魄在何處”月郤在旁急問道。
    太崖卻未應他,棄信後道“我去鬼域走一趟。”
    月郤忽覺不安,拿起被他棄擲在地的信,拆開後仔細讀了遍。
    看到最後,他緊蹙起眉,隻恨不得將那信撕碎。
    “不可能”他生生忍下撕信的衝動,將其重摔在桌上。
    藺岐拿過信,匆匆掃了眼。
    信上所寫,奚昭的魂魄已送往陰陽司,眼下正要去往生橋。且明白寫著,魂魄已入鬼域,再不允離開。
    已走至門口的太崖頓了步,冷乜著他“信為鬼域太女親手所寫。”
    言外之意,便是絕無造假的可能。
    月郤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外走,語氣不善“我與你一道去鬼域,找那薛知蘊問個清楚”
    藺岐拿著那信,一言不發。
    良久,他才低垂下眸,喃喃道“不當死。”
    她手中有他所送的曙雀仙尾羽,如何會死魂魄又如何會被帶去鬼域
    秋日的太陽遠沒夏天灼曬,要是在陰涼處反而冷得很。
    密林掩映間,一處灌叢陡然搖晃兩陣,驚得枝上鳥雀亂飛。
    下一瞬,灌叢間就爬出一人。
    奚昭扶著身旁的樹踉蹌著站起身,抓下亂插在頭發間的枯葉子,拍去衣服上的灰塵,這才長舒一氣。
    總算出來了
    雖沒來得及解釋清楚,但太崖向來是個隨性的脾氣,藺岐如今也恢複修為了,應當要不了多久就能把這事拋之腦後。
    她拋了下攥在手裏的鬼核,又穩穩接住。
    幸好留著這麽個物件兒,沒花什麽氣力就移到了這般遠的地方。
    把鬼核裝回芥子囊後,她就近挑了棵高點兒的樹爬了上去,在高處打量著四周。
    這應是在柿子湖的東邊,緊鄰著赤烏邊界。
    雖是在密林裏,但偶爾也會有赤烏的妖衛巡守。若要去柿子湖,還得避開這些人。
    而且離約定的時間已過了一天半,也不知緋潛還有沒有等著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