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捂熱了石頭心 帶回家過明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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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放後,我在敦煌當漢商!
    夕陽西下時, 風裏沒了暖意,隋玉穿著半截濕褲子覺得冷,她抖了抖草網, 喊“良哥兒,我們回去了。”
    隋良從不遠處跑過來,手裏捏了兩撮韭菜。
    逮了五條魚, 兩大三小, 隋玉提起桶扛起草網往回走,路上遇到人, 她主動問“買魚嗎剛出水的。”
    “逮了多少”趕羊的老頭問。
    “有兩條筷子那麽長的。”
    “挺本事, 氏置河裏的魚都不大。”
    “買嗎一條隻要一錢銀子。”隋玉追問。
    老頭擺手,魚腥還費油, 肉少刺多,他不愛吃。
    隋玉不多糾纏,她拎著桶徑直回家,帶上家裏養的四條巴掌大小魚, 又帶著隋良去集市。身上還穿著那條濕褲子,她也隻有這一身衣裳。
    隋玉不清楚集市上有沒有人收攤位費,她身上沒錢了,又擔心占了別人的攤子惹人不高興,她選個人少的地方放下桶, 不往裏麵擠。每逢有人走過來,她就伸著脖子喊“買魚嗎都是活的, 很新鮮的。”
    “魚怎麽賣”一個婦人聽見叫賣聲走過來, 這個時辰了,街上的肉菜都是剩的,她打眼看了下魚, 一眼鎖定最大的那兩條,指著說“這兩條撈給我。”
    隋玉撈出魚,用草繩從魚嘴穿過去,遞過去說“兩條魚給二錢銀子就行,剩下的小魚你若是要,我給你便宜點。”
    婦人擺手,遞過兩串銅板,她手往人多的地方指,說“街上賣魚的少,你往裏挪挪。”
    隋玉“哎”了一聲,手上有錢了,她就不擔心有人來收攤位費,喊上隋良,她提著桶往人多的地方走。
    “買魚嗎還是活的,今天剛出水的。”她邊走邊吆喝。
    “那個賣魚的”一個瘦長臉的老婦人喊住隋玉,說“魚怎麽賣還有幾條”
    “還剩七條”隋玉看了隋良一眼,說“你要是都買完,給三錢銀子。”
    “不行,魚太小了,二錢銀子。”
    隋玉多看了她兩眼,覺得這人的長相有點眼熟,還沒說話,就聽這人說“馬上天黑了,都在做飯,誰還出來買魚也就是我家辦喜事,貓把魚叼走了,菜不夠才出來買。你便宜點賣我,你也沾沾喜氣。”
    隋玉想起來了,錢威就是張瘦馬臉,這人應該是他老娘。她撈出兩條魚,說“二錢銀子我頂多賣你五條魚,你也別說貴,我前天買魚,那魚不比我的魚大,二錢銀子也隻能買四條。”
    錢母氣衝衝甩給隋玉兩串銅錢,撈起魚往筐裏一砸,屁股一扭就走了。
    “什麽人啊。”隋玉嘀咕,她將手上的兩條魚放回水桶裏,說“良哥兒,走了,我們也回去做飯。”
    一進門,隋良衝到雞籠裏撿雞蛋,這兩天母雞有魚鱗魚腮吃,一天能下兩顆雞蛋,他舉著雞蛋興衝衝跑進灶房放進罐子裏。
    “天殺的,我還不夠可憐的,買個魚還少給錢。”隋玉氣死了,她又將銅板數一遍,還是少了八文錢,難怪那死婆子腚一扭就跑了。
    隋玉深吸一口氣,收了錢串子拎魚出去刮鱗,兩隻雞聽見聲麻溜地鑽出來。
    隋良蹲在一旁盯著。
    “還好我倆沒進錢家,你姐夫脾氣臭歸脾氣臭,好歹人品沒問題。”隋玉跟隋良嘀咕,“買走我們五條魚的那婆子是錢威他老娘,有個這樣的娘,兒子估計也不是什麽好貨。”
    隋良憤憤點頭。
    “也不知道趙西平他老娘是什麽性子。”隋玉歎一聲。
    魚收拾幹淨了,隋玉進灶房做飯,兩條魚用豬油煎,豬油煎魚香噴噴的,燉出來的湯也是濃白色。
    氏置河裏的水是雪山融水,河裏的魚是寒水魚,肉質細嫩,腥味淡。唯一的缺點就是個頭不大,兩條魚取了肉才小半碗。
    隋玉將泡軟的黍米倒進魚湯裏,黍米黏,煮沸後,魚湯變得粘稠,魚肉倒進去時,她用勺子攪開,提勺時湯汁掛勺。
    隋良捧來了碗放灶台上,筷子也拿了,眼睛緊緊盯著鍋蓋,不時看隋玉一眼,用眼神催促能吃了吧
    待灶洞裏最後一抹火苗消失,隋玉揭開鍋蓋盛飯,灶房裏暖和,她跟隋良捧著碗蹲在灶邊吃。
    流放路上吃得黍米粥都是清湯寡水的,隋玉想起那一頓吃著硌牙的黍米,對碗裏濃稠的黍米魚肉粥格外珍惜。
    “開門。”趙西平回來了。
    隋玉放下碗跑去開門,驚訝道“這麽早就回來了”
    “你們還在吃飯”趙西平聞到了香味,他直奔灶房。
    “你坐席還沒吃飽”隋玉跟進去,說“鍋裏還剩一碗粥,你再填填肚子”
    趙西平已經自己拿碗盛了,他靠在灶台上仰頭喝一口,灌了冷酒的肚腹舒坦多了。
    “你堂姐跟你堂兄都沒去。”他開口說,“我打聽了,你堂兄去修長城了,你們家跟李都尉的關係看樣子不怎麽樣。”
    既然不用擔心得罪李都尉,開席沒多久,趙西平就回來了。
    “你不會看我身後沒倚仗就趕我走吧”隋玉問,“昨天跟你說了之後就後悔了,昨晚擔心得一夜沒怎麽睡。”
    趙西平冷盯著她,他心裏惱火,覺得被低看了,他又不是錢威那廝。
    “你倒是提醒我了,我本來沒這個想法。”他一口喝盡碗裏的粥,撂下碗拿起扁擔準備去挑水。
    隋良提著心往外看,嘴裏的粥都不香了。
    隋玉莞爾一笑,說“吃你的,你沒聽他說沒這個想法。”
    隋良猶疑地盯著她,是這個意思
    趙西平去河裏去挑水,一去就是好久才回來。隋玉洗完澡坐院子等著,一下又一下篦頭發,外麵響起腳步聲的時候她快步過去開門。
    “我聽得出你的腳步聲。”隋玉衝他笑,“又逮到魚了”
    趙西平又不理她了,繞過她徑直走進院子。
    氏置河裏的魚不算多,他今晚費了好一會兒功夫也才逮了一條魚。魚扔進桶裏,裏麵沒個響,他探頭一看,之前的四條魚都沒了,他沒多想,以為都在今晚的粥食裏。
    “給你看個東西。”隋玉提著四串嘩啦響的錢串子湊到男人眼前,獻寶道“你看,我賣魚賺錢了。”
    趙西平驚訝地看她一眼,問“你下午去逮魚了”
    “嗯,在水草窩裏網了五條。”隋玉把錢遞給他,說“給你,我沒那麽沒用,雖然沒地沒糧,但會想法子賺錢。”
    趙西平幹咳一聲,他退了一步,沒接錢串子,說“你賺的你留著,我的錢夠用,不要你的。”
    “你不要那我就留著買菜好了。”隋玉不勉強,錢在她手裏她心裏也踏實。
    “不用,你自己留著,我不缺錢,我每年能領六百錢的俸祿,每月還有二石左右的糧食。”在隋玉姐弟倆來之前,趙西平每年的俸祿用不完,半兩銀子一斤的豬肉,他隔三差五會買一坨回來燉幹菜。
    “領錢領糧食你種地收的糧不歸你”隋玉意識到她理解錯了。
    “不是,糧種、農具都是官府發放的,地裏的收成也歸官府,官府另外給我們發俸祿。”趙西平給她解釋,他覺得這樣挺好,閑時他隻用幹活,每月按時領糧,不用愁收成。
    “但也隻有士族能領俸祿,那些應募士過來是官府給他們發土地、農具、種子、住所、衣物,地裏的收成他們隻得四成,六成上交給朝廷。像我爹娘兄長他們,他們種地不僅費力還操心,收成少了,他們分的糧食也就少了。”
    這是趙西平頭一次跟她提起他的家人,隋玉趁機問“你爹娘兄長不在敦煌住嗎”
    “他們在酒泉,我是戰爭結束後留在敦煌的駐兵。”趙西平深看隋玉一眼,說“我們一家是三十年前遷到酒泉的應募士,老家在關東,關東發生水災,家沒了地沒了,就被遷去酒泉了。”
    水災隋玉心裏咯噔一下,她沉默了,難怪他說娶了她是讓祖輩蒙羞。
    趙西平也沉默。
    “你是個好人。”隋玉開口,她一時心軟,答應隋虎會照顧隋良長大,給自己找了個麻煩。他是一時心軟,往家裏帶了兩個大麻煩。
    趙西平沒反駁,覺得她總算說了句合心意的話。
    院子裏又陷入了沉默,趙西平突然發現,如果隋玉不多話,他跟她沒什麽話說。
    “錢威跟他老娘是不是長得像都是瘦馬臉”隋玉突兀地問。
    趙西平跟不上她的思路,愣了一下才緩緩點頭。
    “那就是她了,她今天去買我的魚還少給了八文錢。”隋玉氣衝衝跟他說傍晚的事,“我來不及數,她屁股一扭就跑了。”
    “她就是這樣,之前因為買肉少給錢還被人追到家裏打了一頓。”
    “幸虧我跟了你,萬一跟了錢威那就太倒黴了。”隋玉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看,真誠地說“你雖然脾氣臭難討好,但人品好啊,人品好的男人,再壞也壞不到哪兒去。”
    趙西平有點高興,他繃著臉不看她,粗聲說“少說這些沒用的。”
    “我之前說倚仗不倚仗的話是氣你的,你別放心上,我知道你不是那種人才敢說的。”隋玉小聲說。
    趙西平立馬怒目瞪她。
    “我明天撒網逮魚給你煮魚肉粥吃,你今晚沒吃飽是吧”隋玉討好道。
    隋良移開目光,他走到牆根下蹲著看月亮,今晚的月亮好圓。
    趙西平想硬氣地說不吃,但魚已經逮回來了,說不吃到底是心虛,他索性不開口,直接回堂屋睡覺去了。
    “良哥兒,我們也回屋睡覺。”隋玉神采飛揚。
    趙西平是個記仇的,因為隋玉故意氣他的事,他連著幾天沒好好搭理過她,魚也不逮了,一心忙著收黍子。
    十畝黍子收完,青杆都砍倒運回去了,地裏也空了。趙西平領著隋玉跟隋良換塊兒地去收豆子,駱駝留給兩人,他去官府領了耕牛和農具回來,打算把黍子地犁一遍。
    隋良個矮,在黃豆地裏摘豆莢他有身高優勢,隋玉不時蹲著,或是彎腰伏背,長時間保持那個姿勢,不是腿麻就是腰疼。還有個要命的地方就是太陽出來後,豆莢會曬得幹硬,戳在手上一劃就是條血痕。
    摘著豆子,隋玉還要看著日頭偏移的方向,到點了就趕回去做飯。隋良還帶了一兜豆蟲回去喂雞,青青黃黃的一大把,纏繞著蠕動在一起,隋玉多看一眼就覺得頭皮要炸。
    不過兩隻母雞很喜歡,現在隋良成了它們最親近的人,他隻要在家,兩隻母雞就守他身邊刨土。
    “良哥兒,給你姐夫送一囊水過去。”隋玉拎著豬腸子進來,囑咐說“送去了你就回來,別在外麵轉悠。”
    隋良點頭,他拿水囊灌水,灌滿了就跑了。
    灶裏燒著火,隋玉先淘黍子蒸飯,她拎起泡在桶裏的半幅豬腸子蹲院子裏洗,這幾天陸陸續續賣魚又攢了些錢,她去布行扯了一尺的麻布,剩下的錢買了半幅豬腸子。
    農活太重了,不好好吃頓葷肉她怕是身體要垮。
    買回來的豬腸子已經洗過,但肉眼可見還有髒東西,隋玉用鍬鏟一鍬草灰倒木盆裏,她擼起袖子蹲下開搓,草灰去油去味,搓洗一遍衝一遍,臭豬屎就洗沒了。
    鍋裏的柴燒沒了,隋玉進去添柴,又鏟一鍬草灰出來倒豬腸子上。
    如此反複洗四遍,隋良送水回來,隋玉才將豬腸子丟鍋裏煮。
    香料貴,隋玉沒舍得買,她就買了一大坨薑,又沽二兩濁酒,加上挖的野蔥,一起丟鍋裏去腥。
    “良哥兒,你來燒火。”隋玉喊。
    她騰出手拿出新買的布,對折後,她穿針引線將一片布縫一起,剪出個襠再繼續縫,縫好後套上試了試,能將就著穿。
    這是她穿越過來後的第一條內褲,隋玉慶幸流放的路上沒來葵水,不然她不知道該用什麽兜。
    鍋裏傳出肉香味,隋玉將洗幹淨的四角褲搭晾衣繩上,她擦擦手進去揭開鍋蓋,切好的蘿卜倒進去,蘿卜熟了就能吃了。
    地裏等送飯的男人要餓暈過去了,趙西平實在是受不了了,他牽著耕牛扛著鐵犁往回走。
    “趙夫長,你家今兒可燉了好東西,香了一條巷子。”巷頭的孫大娘說。
    趙西平板著的臉出現一道裂痕,他點點頭繼續走,離家近了,他也聞到了濃鬱的肉香。
    “從你娶了媳婦,你家煙囪裏冒出來的煙都比別家香。”杜小九打趣一句,他揚著下巴往西看,說“你家這個挺不錯,看著不嬌氣,肯跟你下地幹活,還天天忙著做飯。不像錢夫長家裏的,他娘在巷子裏一天三罵。”
    這個趙西平倒是不知情,他天天早出晚歸,早上天不亮去地裏了,晚上天不黑不回來,別說巷子裏誰家吵架,就是誰家死了人他都不知道。
    “開門。”趙西平拍門。
    隋良一臉疑惑地來開門,見真是他回來了,一溜煙跑進灶房扯隋玉出來。
    “回來的正好,豬腸子剛燉好。”隋玉笑臉迎過去,不怵他的冷臉,問“是不是餓了我想也是,不餓不會回來。”
    “少囉嗦,飯好就吃飯。”趙西平牽牛進駱駝圈,轉過身提兩桶水進去。
    “外麵曬,灶房也熱,坐堂屋吃行嗎”隋玉跟著問。
    男人點頭,他舀水洗手,進去拎起狼皮掛繩子上曬著。狼皮下鋪著一張篾席,篾席上放置著一張矮榻,飯菜都端上去了,隋玉穿著鞋走上去盤腿坐下。
    這個朝代還沒有桌椅,隋玉琢磨著要多賺點錢,錢夠了先置辦一套桌椅。
    “對了,罪奴不能經商是吧”她開口問。
    “嗯,等豆子收完了,我帶你回酒泉還要去找胡大人寫擔保要路引,沒這些東西,敦煌郡你都出不去。”趙西平坐下先端碗扒飯,一碗飯吃完,肚裏有食了才去挾菜。
    “以後不能這麽晚做飯。”他說。
    隋玉點頭,又眼巴巴地盯著他,小聲問“罪奴的身份還能銷去嗎”
    趙西平不吭聲。
    “哎”隋玉挾住他的筷子不讓他挾菜。
    趙西平冷著臉看她,越發得寸進尺。
    見他是真生氣了,隋玉收回筷子,她思索著哪句話又得罪他了。
    三人安靜地吃飯,趙西平不痛快歸不痛快,食欲絲毫沒受影響,他一筷子接一筷子地挾豬大腸,沒臭味,肉彈牙,不是肥豬肉,油潤氣卻很足。
    “哪來的錢你賣魚攢的錢買的”他突然開口。
    “嗯,這不是瞧你一直不痛快,做頓好吃的菜向你賠罪。”隋玉歎氣,“就是不知道哪裏又惹到你了。”
    “我待會兒給你拿兩貫錢。”趙西平說。
    “別給我,我不做了,洗豬腸子麻煩死了。”隋玉睨了他一眼。
    “立大功能抵罪,你沒可能。”趙西平放下筷子去盛飯,出門前說“你要求的太多了。”
    隋玉聽明白了,她若是想銷掉奴籍,隻能指望趙西平立大功,前提是他願意為了她放棄拚死立下的戰功。
    他誤會了她的意思,難怪不痛快。
    “已經休戰了,我也是個小嘍囉,想立戰功不比登天容易。”趙西平進門又補充。
    “好,我知道了。”隋玉給他挾豬大腸,說“多吃點,這幾天地裏的活兒太重了。”
    趙西平頓了一下,說“累了你就在家歇著,免得病倒了費事不說,治病抓藥也費我的銀子。”
    “病死了你省心了,再娶”
    “那我現在就把你掐死。”趙西平認真地問,“如何”
    “不如何,你這人真是的,我關心你,你說句軟和話不行”隋玉不痛快,“你就說一句在家歇著不就行了,我還沒病呢,你就先擔心上銀子了。你這人是石頭心腸,捂不熱。”
    “不要你說關心的話,我不喜歡。”
    “行,以後我天天說累死你、餓死你、渴死你。”隋玉舀一大勺豬腸子倒自己碗裏,又舀一勺給隋良,說“快吃,人家不領好,我們自己吃,要多心疼自己。”
    隋良悶著臉扒飯,不敢抬頭。
    趙西平無動於衷,他吃完飯起身就走,進了臥房倒騰了片刻,拎了兩貫銅錢拍矮榻上,說“下午別下地了,再去買半幅豬腸子。”
    “豬腸子裏有屎,我不洗就下鍋煮,臭死你。”隋玉惡心他。
    趙西平不理她,牽走耕牛扛上鐵犁,又一身勁的下地幹活去了。
    “好賴不知,陰晴不定,真是茅坑裏的臭石頭,又臭又硬。”隋玉一邊洗碗一邊罵,她真是服氣了,她伏低做小,扮乖賣巧,拿出水磨石頭的功夫去體貼關心人,這男人的態度是紋絲不動,跟雪山上的冰川一個模樣。
    眼瞅著離回酒泉的日子越來越近,隋玉越發不安心,生怕趙西平回去見了家人,被人一勸說萬一再改了主意可怎麽搞。
    “良哥兒,我去買豬腸子,你在家睡一會兒。”隋玉往大門外走,說“我從外麵鎖門,回來了喊你,我們再下地摘豆子。”
    隋良點頭。
    隋玉前腳剛走,隋靈後腳就過來了,她臉上印著明晃晃的巴掌印,見大門上了鎖,她狠拍一巴掌就走了。
    隋良聽到動靜出來,透過門縫沒看見人又進屋躺著,他不會說,隋玉自然也就不知道有人拍門。她買了豬大腸回來,用草灰洗幹淨了倒酒醃著,此時太陽也不烈了,她喊醒隋良,兩人抬著筐下地摘豆子。
    筐滿抬不動的時候,隋玉去黍子地喊“趙夫長,你要是沒累死就來抬一下筐。”
    趙西平當做沒聽見。
    隋玉就站地頭跟他耗,她盯著他,目光在他臉上、脖子上、胸膛上、大腿上來回掃,不時嘖一聲。
    趙西平被她看得惱火,鐵犁一鬆,舉起趕牛鞭就要來抽她。
    隋玉大步跑開,她躲得遠遠的,等他倒了豆莢走了,她才笑著回地裏摘豆子。
    十畝黍子地犁完,五畝黃豆還剩小兩畝,趙西平這個能幹人加入進來,三個人兩天就摘完了兩畝黃豆。
    “明天我去找胡大人,路引辦下來,你和隋良就跟我回酒泉。”晚上吃完飯,趙西平突然通知。
    隋玉瞬間心慌,她甚至腿軟,喃喃道“這麽快”
    趙西平看她一眼,她進他的家門已經快一個月了,這還叫快
    隋玉快速洗完鍋碗,她擦幹手蹲男人腿邊,仰著頭問“你娘會喜歡我嗎”
    趙西平看她像看傻子。
    “那、那從酒泉回來,你還讓我進門嗎不會把我送給別的男人當媳婦吧”隋玉忍著羞恥繼續問,“我覺得你挺好的,不想再去別人家。”
    “你倒是提醒了我”趙西平若有似思。
    隋玉捶他一拳,見他瞪眼,她極快收回手,憋屈地盯著他。
    趙西平沒繃住笑了一下,他快速起身出門,說“少想亂七八糟的,早點回屋睡。”
    “你記住你的話。”隋玉追出去喊。
    翌日太陽升起,趙西平去找胡大人寫擔保,拿了路引回來牽駱駝,他單騎一頭駱駝,隋玉跟隋良合騎一頭。
    兩頭駱駝狂奔四天,隋玉都要顛散架了,趙西平放緩了速度說快要到了。
    酒泉郡的城池不如敦煌森嚴,趙家住的民屯在城外,三十年前是一個族遷來的,如今一個宗族的人還是同住在一個屯。趙西平乍一露麵,認識的人紛紛打招呼說話,更有人在看看隋玉時,遣了自家小孩先跑去報信。
    “二奶奶,我西平叔帶媳婦回來了。”傳話的小子操著一副公鴨嗓,進門就大喊。
    “啥玩意”趙母手裏拎的棒槌差點砸手上。
    “是真的,馬上就回來了。”趙小米麻溜地跑回來,說“娘你快收拾,我三嫂馬上就進門了。”
    院子裏捶豆子的三個女人聞言趕忙緊鑼密鼓地收拾雜物,趙母解開頭上的舊頭巾,剛進灶房就聽見說話聲進院子了。她走出灶門一眼看見了駱駝上的姑娘,他娘的,跟她當年逃難過來一個模樣,瘦巴得像那黃土地裏快幹死的莊稼,不是個正常人。
    趙西平扶著隋玉笨手笨腳下來,又托著隋良落地,看著家裏人,他一時不知道該怎麽說。
    “進屋,進屋,別站外麵了。”大嫂徐冬雨開口張羅道。
    一行人擠進堂屋,趙西平跟隋玉被人包圍著,隋良被擠了出去,被趙家的孩子扯走了。
    “爹,娘,她是隋玉,是我上官做媒給我找的媳婦。”提起媳婦二字,趙西平嘴唇發麻,頭皮發硬,想到接下來的話,他幹脆推著隋玉出門,說“你去打水飲駱駝,站外麵等著。”
    隋玉忐忑地看他一眼,聽話地走了。不多一會兒就聽見堂屋裏傳出一道響亮的聲音“不行,我不同意你娶她,你是瘋了傻了娶一個罪奴你娶了她,她生的娃也個奴才。”
    “二十年,流放二十年,二十年後,她的奴籍就銷了。”趙西平去辦路引時特意問了胡大人。
    “那也不行。”趙母氣瘋了。
    “改不了了,這是李百戶故意害我,我若是不娶了,在胡大人那裏落不著好。”趙西平平靜地解釋。
    “那就不當兵了,你回來種地。”趙父說。
    這話撅到趙西平的命根子了,他一口否決“不可能。”
    “要不再找個男人娶她大人問起時,三叔就說她是你媳婦,私下你倆不相幹。”徐冬雨出主意。
    “對,你堂叔你還記得吧他四十來歲還沒媳婦”趙母心動了。
    “我那堂叔又老又醜,半口牙都沒了。”趙小米聽不下去了,她開口說“你們真惡毒。”
    “你個小孩子懂個屁,滾出去。”趙母趕她。
    趙小米往出跑,大聲喊“三哥,你別聽娘的,我支持你。”
    趙西平看過去,順著門往外,他看見隋玉蔫巴巴地站在駱駝腿邊,見他看過去,她哀傷地看過來。
    “三嫂,我叫小米。”趙小米湊過去好奇地盯著隋玉,說“你的眼睛真漂亮。”
    隋玉歎聲氣,衝她微微一笑。
    “笑起來也好看。”趙小米拍手,壓低了聲音說“你別怕,我爹娘管不了我三哥,我三哥是個強種,誰的話都不聽。”
    隋玉稍稍安心了些。
    “謝謝你。”她說。
    趙小米嘿嘿笑,一時熱血上頭,又幫著喊一句“我三嫂要不是落了難,我三哥就是倒插門,人家也看不上他。”
    趙母聽她挑撥,追出來就要打人。
    趙小米一溜煙跑了。
    趙母盯了隋玉幾眼,進去了問“你喜歡她哪兒一沒屁股二沒胸,瘦巴巴像個骨頭架子,你看上她哪兒了你說”
    趙西平聽到這話渾身難受,什麽喜歡不喜歡的,他皺眉說“少說這話。”
    “你又不喜歡她,娶她做什麽”趙大哥看不明白。
    “非要說得話,她聰明,識進退,懂得眉眼高低,臉皮還厚,這點比其他人強。”趙西平認真思索,最後拍板決定“這兩天準備準備,在家辦個喜宴,過個明路我就帶她走,買菜的錢我出。”
    說罷,他撂手出門。
    隋玉見他出來,她緊張地望著他,見他還是以往的鬼德行,她提著的心落地了。
    “謝謝你。”她擠出兩滴淚,這些天的討好還是有用的。請牢記收藏,網址 最新最快無防盜免費閱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