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加更 各有各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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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流放後,我在敦煌當漢商!
    人放下, 趙西平快步走出去,他關上門,自己一個人坐在院子裏出神。
    屋內, 隋玉瞪圓了眼睛盯著漆黑的屋頂, 過了許久,她無聲笑了, 今晚雖然急促了些,但至少確認了兩件事,也是有收獲的。她撐著胳膊坐了起來, 她一動,門外也有了輕微的動靜, 聽著聲音是去灶房了, 她又躺下閉眼睡覺。
    趙西平的確是躲她,想著灶房裏有貓才推門進來,然而油盞點燃後,不僅沒看見貓, 他還發現隋玉忘發麵了。他思索了一會兒, 掏出麵盆翻出酒糟,出門舀水的時候看見一條屋頂上垂下來的尾巴,他仰頭看過去, 貓官端端正正坐在屋頂。
    “喵。”貓短促地叫一聲。
    人舀水進屋,它也跟著跳下去, 又躍上灶台目不轉睛地盯著他。
    怕驚出屋裏的人,趙西平瞪它一眼沒有出聲, 他慢吞吞地倒水和麵,一點點消磨時間。
    一盆麵和勻,男人出門看了下月亮, 見時辰還早,他又發一盆。
    貓官又喵一聲,繼而張大貓嘴打哈欠。
    “你不睡還在等什麽”趙西平發問,“你什麽時候上的房頂亂跑什麽看見什麽了她不是個好東西是吧蹬鼻子上臉,貪心太過。”就像賣包子,攤子還沒擺,她就幻想日進鬥金,太過貪心。
    趙西平用剩下的水搓手上的麵,搓洗幹淨了,他拎起貓官坐灶前,學隋良的動作給貓摸毛。貓在他腿上睡著了,他盯著晃動的火苗發呆。他恨隋玉貪心,但她若不是因為貪心,又會是另一個死氣沉沉的自己,甚至會因出身而終日膽怯畏縮。
    二十年,二十年後,趙西平默默念叨,西域能安定二十年嗎若是開戰,他能活過二十年他若是死了,隋玉一個罪奴
    “啪”的一聲響,貓官驚醒,它盯了眼拍自己巴掌的人,一溜煙躥上灶台。
    “大半夜誰讓你胡思亂想的”趙西平按下紛飛的心思,心想他的命也是命,要多為自己考慮。
    雞鳴一聲,已經是後半夜了,趙西平吹滅油盞走出灶房,夜裏下了露水,風又涼又濕,他深吸一口氣,輕手輕腳推門進去。
    床上的姐弟倆都睡熟了,趙西平站在門口停了一瞬,他走到牆邊去取下狼皮,快走出門又站住,他轉身將狼皮又掛牆上,抬腳朝床走去。
    隋玉心裏擱著事,天不亮就醒了,她一起身,半睡半醒中的男人乍然驚醒,他聽著窸窸窣窣的更衣聲,閉著眼睛裝睡,等人出去了才睜開眼。
    這個早上趙西平睡懶覺了,隋良睡醒發現他姐夫還在床上,他驚訝極了,在這之前,他醒得再早,外側都是沒人的。
    “醒了,起吧。”趙西平長籲一口氣,可算把人等醒了。
    一大一小開門出去,在院子裏喂雞的女人看過來,隋玉無事人一般,說“我熬了芋頭大米粥,你嚐嚐醃的蘿卜夠不夠味,醃入味了就開飯。”
    緊繃的皮陡然一鬆,趙西平沉默著走進灶房,他挾兩根蘿卜喂隋良吃,“夠味了”
    隋良點頭。
    “夠味了就吃飯。”他自顧自說,在隋玉進來前,又跟著隋良出去舀水洗臉。
    隋玉從背後乜他一眼。
    吃飯的時候,趙西平端碗走出大門站外麵吃,隋玉盯他一眼,也跟著走出去。巷子裏有不少人端著碗聊莊稼地裏的事,她走過去聽。
    一碗飯吃飯,隋玉端碗回家,恰好迎麵撞上男人牽駱駝出門,她如往日一般問“吃飽了”
    “嗯。”
    “記得回來幫我揉麵。”
    趙西平點頭。
    隋玉趔過身,放他出門。
    揉麵的事有人操心,隋玉洗過鍋碗就著手剁蘿卜炒餡,刮豬油的時候發現油罐見底了,她讓隋良看著家,她拿錢去集市上買肥油。
    回來的時候碰巧遇到在巷子裏亂轉悠的隋靈,隋玉撇過眼,當沒看見人一樣徑直走過去。
    “你在賣包子”隋靈問。
    隋玉不搭理,她快步回家,進屋了來不及放肉,她俯身在水缸上對水左照右看。
    “良哥兒,你過來,你看我是不是跟水裏的一樣黑。”隋玉喊,她自言自語說“才多長時間沒見,隋靈怎麽就養白了”
    隋良朝屋裏指了下,隋玉探頭過去,是趙西平回來了,她解釋說“隻是在路上碰見了,沒說話。”
    趙西平走出門,他瞟她兩眼,說“前幾天我也看見她了,你是比她黑了不少。”
    隋玉氣悶,又說“我也比她瘦。”
    “你沒閑過。”讓她歇她不歇,吃進肚的東西不貼膘不長肉,能長胖才是見鬼了。
    隋玉長歎一聲,說“以後我多吃一碗飯。”
    一來一往兩句話,趙西平自在了些,既然她能裝,他也能裝。
    “你揉麵,我來切蘿卜。”隋玉給他安排活兒。
    趙西平沒意見,他拍了隋良一下走進灶房,他將菜板遞出來,說“墊著樹墩子,你就在院子裏切。”
    兩個人各行其事,互不打擾,隋良見沒有他的事,他折根樹枝走出門,在牆根下的腐土裏挖蟲喂雞。直到隋玉喊他去燒火,他才進門。
    豬肥油下鍋,肉香隨風飄了出來,巷子裏沒下地的人聞到味肚生饞蟲。
    “賣包子還是賺錢,他家時不時就買肉。”
    “我去看了,包子餡是豬油拌的,估計是買豬肥油煉油。”好事者早在知道隋玉擺攤的時候就去探了個明白,分明沒外人,她卻壓低聲音掩著笑說“趙夫長娶了個罪奴還是遭罪,之前他的日子過得多闊綽,動不動就買坨豬肉或是羊肉回來燉菜。但從他領了人回來,就沒見他買過肉了。你不知道,半月前我婆子病了饞肉,我男人去買肉,豬肉佬跟他打聽趙夫長是不是出什麽事了。”
    話一出,其他人都掩嘴笑,又搖頭說“這事落誰身上誰都好不了,隔壁巷子那家,為了口吃的喝的天天吵。”
    “要說還是李百戶壞,他手下就十個十夫長,一下被他禍害了倆”
    “噓”年長的人攔下話,保不準誰就將話傳出去了,到時候又有人倒黴,她收拾了手上的活兒,說“家裏還有事,我先回了。”
    “那我也回了,快晌了,我去菜園拔兩根蘿卜。”
    “是該準備做飯了。”
    四五個人一哄而散,出門正巧看見隋玉牽著駱駝帶著貓出門。
    “勤快人,今天出門的早啊。”見到閑話的正主,她們又是一番好臉色。
    隋玉跟貓齊齊回頭,她擺手說“我可不勤快,勤快的人在太陽還沒露頭的時候就開張了。”
    說罷繼續走。
    聽著蹄聲遠去,趙西平從內栓上門,他將淩亂的灶房收拾一番,洗洗臉洗洗腳進屋睡覺,人都走了,這張床可算是又歸他了。
    一覺睡到後半晌,趙西平坐在床上琢磨了一番,他將豎在簷下的高粱杆都擺院子裏,橫豎也沒事,不如先將稿卷打出來。
    “開門,我回來了。”隋玉拍門。
    天色已昏,趙西平做事太入神,忘了時辰。他走過去開門,兩人眼神對上,他先挪開視線。
    “你關著門在家搗鼓什麽做飯了”隋玉一臉好奇。
    “沒有。”
    隋玉立馬垮臉瞪人,“我在外賺錢你竟然還要等我回來做飯”
    “你又沒說,我哪知道你要做什麽飯。”趙西平狡辯。
    隋玉氣出一臉假笑,她陰陽怪氣道“沒娶媳婦前你知道吃什麽飯嗎”
    趙西平不吭聲,他讓開位置讓駱駝進門。
    “瞧瞧我把你慣的。”隋玉嘖嘖其聲,她怪聲怪氣地學話“我哪知道你要做什麽飯”
    “得了得了,見好就收啊。”趙西平笑了,他推她進門,說“你歇著,我來煮飯。”
    隋玉滿意了,她背著手大搖大擺走路,見牆根鋪著高粱杆,她“呦”了一聲,“看樣子是我錯怪你了。”
    趙西平也被她說昏了頭,他從駱駝背的筐裏扛下蒸鍋,說“家裏沒鍋我煮什麽飯”
    隋玉訕笑,她連連道歉,又跟進灶房幫忙燒火。
    “煮疙瘩湯”
    “行吧,我吃包子也吃幹了。”
    趙西平沉默。
    “你晌午吃的什麽”隋玉意識到問題。
    “不幹活的時候我一天隻吃兩頓飯。”
    隋玉沒說信不信,又柔聲問“你白天在家都做什麽了晌午飯都忘了吃。”
    果然,她安分不了多久,又躍躍欲試地開始試探,趙西平一直懸著的心又開始鼓噪。
    “睡覺。”趙西平停下搓麵的動作,他正眼看過去,認真地說“老實點,別招我,惹到我你得不了好。”
    這下換隋玉沉默了。
    趙西平也沉默著,但腦子裏卻是思緒繁雜,他糾結了好一會兒,還是選擇把話說破。
    “我十五歲年輕氣盛上了戰場,翻過雪山爬過沙漠,為了活命吃過土喝過血,從死人身上踩過,也在死人堆裏睡過,那時候我沒想過什麽榮華富貴,建功立業,隻想著活著就好。今年我二十一歲,我還是那個念頭,能活著就好。”趙西平難得一次說這麽多話,跟人講道理更是生平頭一次。他盯著隋玉,火光照亮了她的臉,他說謊了,她不醜,雖然瘦得嚇人,但五官生的好,一雙眼睛尤為出彩。
    “隋玉,我自身情況不差,今年是大手大腳把錢喂嘴裏了,手頭顯得拮據。明年俸祿發下來後,你就是坐家裏什麽都不做,我也能養活你跟隋良。你的身份我不介意了,我之前說的話你也別往心裏去,罪奴也就二十年,隻要活得年數長,你早晚恢複自由身。”瞥見隋良進來了,趙西平收了話,最後說一句“少胡思亂想,你就是想太多才不長肉。”
    最後一句話讓隋玉笑出聲,她埋怨說“要不是你看不起我,我哪至於這麽介懷罪奴的身份。”
    趙西平不管她說的話是真是假,隻笑笑說“我看不起的不是奴,是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