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2 章 潑天的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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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放後,我在敦煌當漢商!
天晚了,隋玉跟趙西平沒去探望,等天明了,她從左右鄰居家湊夠二十個雞蛋,提著二十個雞蛋,她跟趙西平往十七屯走了一趟。
杜嬸子也在,昨天就是她幫忙接生的,一事不勞二主,今天她又來幫忙開奶。
隋玉把裝雞蛋的籃子遞給杜嬸子,她站在灶房外說一會兒話,在杜嬸子的再三催促下,她進產房看一眼。
“隋玉,謝謝你。”佟花兒在昨晚生下孩子後就哭了一場,是個女娃娃,如果還在妓營裏,這個孩子就是生下來她也要給溺死了,免得她睜眼就看髒東西。
隋玉含糊地支吾一聲,她看了眼孩子,長得挺胖,個頭也不小,一看就知道在娘胎裏發育得不錯。
“你好好養著,我出去了。”
“好。”
隋玉走出去,她迅速關上門,抬眼就看見老牛叔拎著一條活蹦亂跳的魚回來,笑得一臉褶子。
“老牛叔,恭喜啊,得個大胖閨女。”她撿好聽的話說。
老牛叔嘿嘿幾聲,昨晚他還有些失望,失望這個孩子不是兒子,後來想想可能他就沒那個命,有個後就該滿足了,不能不知足。
今天一早,天剛亮他就去街上蹲著,這不,剛撈出水的魚被他買回來了。
趙西平從門外進來,他進門先看向隋玉,說“走不走去地裏幹活了。”
他記得佟花兒,她害過隋玉,他不想讓隋玉裝作無事在這兒擺出一副好臉子。
“走。”隋玉往外走,說“老牛叔,地裏還有活兒,我們先走了。”
“明天過來吃飯,孩子洗三。”老牛叔追出去。
趙西平看向隋玉,隋玉點頭,說“好,明天幹完活就過來。”
隋良還在家等著,隋玉跟趙西平回去一趟,牽上駱駝,趕上豬羊,拿上鐮刀帶上水囊,再挎上兩把弓箭。出門前,隋玉還不忘用頭巾包住頭臉,手上也纏上布條。
麥子還剩三畝沒割,隋玉下地前深吸一口氣,一口氣憋到腰彎下去才呼出來,鐮刀一揮,一撮麥子倒地了。麥子葉剌人,麥芒紮人,人站在麥地裏像是埋在蒸籠裏,滾滾熱氣從腳底襲來,不足半個時辰,人已經熱出一身的汗。偏偏衣裳不能脫,褲子不能卷,手上纏的布更不能解,汗水從額頭滾落,一點點浸濕蒙臉的頭巾。
割完半壟麥子,隋玉受不了了,她大步走上地頭,解開綁在下巴上的布結,她扯下頭巾大力扇風。
“你坐著歇歇,我來割,不要你幫忙。”趙西平說。
隋玉沒理他,她選個幹淨的地方躺下,等酸疼的腰身舒服了才又坐起來。
“種地真累。”她說,“秋收最累,相比較而言,我更喜歡春播。”
“一看就是沒挨過餓的,秋收累歸累,收了才有糧,我們莊稼人有指望,累也是高興的。”趙西平抱起一捆麥放空地上,問“今年編不編筐要是編筐,我就多留點麥杆在家。”
“那就多留點吧,冬天鋪
床上暖和些。”歇夠了,隋玉提起水囊喝口水,她又拿著鐮刀下地。
手拿把掐,鐮刀斜貼著麥杆,輕輕一帶,空心的麥稈斷的均勻。隋玉初時割麥還很生疏,提刀的時候生怕劃自己腿上了,割了幾天也熟練了,腿已經馴服了,提刀彎腰退腿,每個動作配合得好好的。
“人都能馴服,也不怪駱駝識時務。”她嘟囔。
“你說什麽”
“沒什麽。”
忙到晌午,地裏幹活的人陸陸續續回去了,隋玉跟趙西平從麥地裏起來,夫妻倆挎著弓箭在地壟間逡巡。
一隻田鼠從洞裏探頭,趁著地裏沒人,它忙著啃斷麥穗,叼著麥穗往洞裏運。趙西平打個手勢,他跟隋玉分開,準備截斷田鼠的後路。
頭一個探路的田鼠安全返回,洞裏的五隻肥田鼠傾巢而出,隋玉拉開皮弦,她定了定心神,眼睛瞄準守在洞口接應的田鼠,食指和中指一鬆,箭簇“嗖”的一下飛出去,來不及反應的田鼠被釘在地上。隋玉心下一鬆,她立馬射出另一隻箭,此時鼠群已亂,各跑各的,這一支箭落空,中途偏了方向斜插在麥捆上。
一共五支箭,兩人各射空一支,逮了三隻肥田鼠,隋玉滿意了。
夫妻倆收回箭,沿著地壟繼續走,麥地裏有野雞的叫聲,但找不到蹤影,啃食麥穗的灰兔警惕地豎著耳朵,箭簇飛在空中它先聽到動靜,轉身一蹦溜走了。
五支箭先後又射兩輪,皆無收獲,隋玉跟趙西平折返,拿上鐮刀和水囊回家做飯。
隋良早就回來了,因為天一熱,豬羊就往家跑,他攔都攔不住。
趙西平在河邊剝田鼠皮,隋玉先回來,她進門看煙囪在冒煙,灶房裏也有動靜,她踮起腳悄無聲息地走過去,隋良踩著樹墩子趴在灶台上正在撇米湯。
隋玉沒出聲,等他從樹樁子上下來了,她輕輕“呦”一聲。
隋良嚇得一哆嗦,他驚恐地回頭,在看見人時,臉上立馬露出笑。
“我弟弟會做飯了,敢想敢做,了不得。”隋玉抬腳進來,她往鍋裏瞅一眼,又看蘿卜也切好了,她滿臉讚賞道“要做蘿卜燜飯小夥子挺厲害啊,都會做蘿卜燜飯了,比你姐夫厲害。”
隋良小臉紅撲撲的,激動的。
“來,這頓飯你當大廚,我給你燒火。”隋玉覺得能完整地做出一頓飯更有成就感,她出去舀水洗手,又舀水進來洗鍋,說“我來洗鍋,待會兒你炒菜。”
隋良信心百倍地點頭。
不切肉,隻用豬油,豬油下鍋,隋良端起裝蘿卜的盤子踩著樹墩子倒鍋裏,鍋裏刺啦一陣響,他嚇得縮手,蘿卜掉一撮出來。
“沒事,蘿卜拿出去洗洗再丟鍋裏。”隋玉說。
隋良跑出去,正好見趙西平提著三坨肉和一卷鼠皮回來,他赧然一笑,快速洗洗蘿卜,又大步跑進去。
“已經炒上菜了速度還挺快啊。”趙西平有些驚訝。
隋玉沒接腔,趙西平覺得奇怪,他探頭走過去,一
眼看見隋良站在樹墩子上拿著鏟子有模有樣地在鍋裏扒拉,而隋玉笑眯眯地看著。
呦,嘖嘖嘖”趙西平抬腳進去,“這是誰啊這麽能幹”
隋良羞得耳朵都紅了。
“跟你姐一樣能幹。”這姐弟倆是如出一轍的堅毅,趙西平發現,隋玉跟隋良都像壓在石頭下的韭菜苗,但凡有生長的空間,他們就拚命往上擠,絲毫不給自己休息的機會,韌勁很強。
這句誇獎深得隋良的心,他朝隋玉看去一眼,心裏美滋滋的。
控幹水分的米飯倒進鍋裏,隋玉撥了撥灶裏的火,她出去舀半碗水沿著鍋邊撒一圈,說“鍋蓋蓋上,等香味出來了就能吃飯了。”
至於三隻田鼠,趙西平順手抹鹽醃上,他那邊忙活好,鍋裏的飯也熟了。
“我來盛飯,小大廚去坐著歇一會兒。”隋玉起身。
蘿卜切的粗,吃著有些硬,米飯煮的有點軟爛,但不影響吃,總歸來說,隋良的首秀挺不錯。
“比我做的好吃,以後你姐開食鋪,你能去當大廚了。”趙西平說。
“你呢當夥夫”隋玉問。
“夥夫就夥夫。”趙西平指了指盆裏醃的田鼠肉,說“下午打捆不用你,你在家睡一會兒,晚上把肉燉了。”
“行。”正好菜園要澆水,隋玉琢磨著不下地她也有事要忙。
過了正午最熱的時候,趙西平牽著駱駝下地幹活,在他走後,隋玉試著將小駱駝趕出來。大門關著,兩頭小駱駝就在院子裏聞聞嗅嗅,膽子小的很,貓官撲一撲,它們就嚇得臥倒在地。
隋玉見狀給它們套上繩子牽出去,她走在前麵拉,隋良跟在後麵趕,死拉硬拽才給帶去菜園。兩頭小駱駝拴在樹上,隋玉來來回回從它們麵前路過,偶爾喂點水,或是扯把草丟過去。
黃昏時,隋玉跟隋良又牽它們回去,一進院子,兩頭小駱駝直奔圈門,生怕晚一步就被人拽出去賣了。
“你跟它們玩吧,我去燉肉。”隋玉說。
田鼠肉肥,油脂也多,大火煸炒要炒好一會兒才能把油脂都炒出來。鍋裏倒瓢水燉著,隋玉去柴房抓把曬的幹苦菜,幹菜丟水裏泡著,她坐著灶前發呆。
隋玉恍惚記得去年就是這幾日走進敦煌城門的,具體哪一日她不清楚。一年過去了,她的處境好像沒變,又好像變了,依舊沒有自由身,卻有了希望和期待。
而她來到這個朝代也有兩年了,前世的記憶變得有些模糊,有時半夜夢見,醒來時她恍惚以為隻是一場綿長的夢。
灶洞裏飆起的火苗倏忽落下,隱隱有熄滅的苗頭,隋玉迅速抓一把幹草塞進去,又加上枝葉幹柴,火勢又大了,鍋裏的肉湯又起了咕嚕咕嚕聲。
天色昏了,雞群跑回來吃食,隋良腳步輕快地走進來提走筐裏的菜倒出去,隋玉盯著他,他發現了,調皮地吐舌。
隋玉笑了,她起身淘洗幹菜,擰幹水分切兩刀倒進鍋裏跟肉一起煮。
天色黑得看不清路的時候,趙西平牽著駱駝回來了,他進屋先給駱駝打水。
“我記得去年我才來的時候,你也是幹活幹到天黑才回來,不過那時候是懶得見我。”隋玉說。
趙西平怔了一下,說“一年了啊。”
“是啊。”
田鼠肉起鍋,隋玉又用酸蘿卜煮個酸湯,酸湯當酒,她端碗說“來,慶祝一下,這潑天的緣分。”
趙西平大喝一口,說“我要感謝李百戶,沒他我倆成不了事。”
“那時候你恨不得殺了他。”
男人笑了一聲,又問“明天真去老牛叔家”
隋玉點頭,去年佟花兒捅破的那件事沒給她帶來什麽嚴重的後果,反倒是一道警醒的鞭子,抽醒了她。她也是從那天起開始接受這個時代的設定,不再強著堅持用法治文明的觀念來處理封建朝代的是是非非。否則即使沒有佟花兒,以後還有李花兒王花兒,她早晚會吃個教訓。
所以雖然說不上原諒,但也不至於恨得見麵就呸兩口。不過轉而一想,這也是因為隋玉對現狀滿意,如果當初因為佟花兒的一句話害得她留在妓營,隋玉估摸著要跟佟花兒拚個你死我活。
“算了,明天你去,我不去,我不跟她有過多的往來。”隋玉有了決定,畢竟佟花兒的性子陰晴不定,保不準哪天又爆雷了。
既然有恩怨,保持距離不再來往對誰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