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小強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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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近晚,趙西平帶人從千戶所的房子裏搬來一張木床,客舍的主人院還剩一間空房,搬張床進去就能住人。
趁著隋玉不在,趙母狠狠捶老三一拳,她壓著聲音說:“你媳婦拋下孩子出門做生意,你就不攔一攔?去年回去過年,你連個屁都不放一個。”
趙西平不作聲,懶得囉嗦,任打任捶。
“你家還缺錢?你讓她出去做賣命的行當?”趙父粗聲訓斥,“你們才過幾年安穩日子?老實點不行?你去跟她說,往後老老實實在家待著,哪也不準去了。”
趙西平垂眼思索,臊眉拉眼地說:“要說你去說。”
“咋?你還怕她不成?”趙父瞪眼。
“家裏的錢都是她賺的,我的俸祿還不夠她交緡錢……”趙西平欲言又止。
趙父啞聲。
“爹,你去找隋玉說。”趙西平試探,他怎麽感覺他爹娘似乎還有些怵隋玉?以前要是有意見,這老兩口估計會背著他跟隋玉念叨。
趙父不接腔,他早看明白了,老三這個家,拿主意的是隋玉,前年惹人家不高興,去年壓根不提接他們二老過來過年。如今她掙大錢了,他越發不敢惹,就怕惹得兒子兒媳吵架,到時候隋玉再帶著孩子跑了,這個家也就完了。
“她像是能聽我們話的人?”趙母沒好氣,“你們成親多少年了?加上成親和今年這次,就登過三次婆家門,她心裏記仇著呢。”
這個趙西平心裏也明白。
“爹,吃飯。”小崽跑進院子喊。
趙父和趙母立馬止聲,趙西平落了清淨,他拍拍手上的灰往外走,跨出門了又轉身進來,他叮囑說:“爹,娘,你們過來就好吃好喝好玩,別的事不插手,我跟隋玉的事,我們心裏有數。”
“我們在她麵前什麽都沒說。”趙母立即出聲表明清白。
“那就行。”趙西平再次踏出門,院子裏已經沒有小崽的身影了,隔壁廚院裏鬧哄哄的。
“那年我重傷,你讓人捎話說我死了,隋玉得知消息差點要殉情,要不是隋良盯得緊,我這個家可就沒了,更不會有小崽。”趙西平此時才提這事,他再次告誡老爹老娘:“你倆可不能在小崽麵前說有的沒的,比如教他哭鬧或是裝病留下隋玉,要是因為孩子鬧出什麽糟心事,我往後就不回去了。小崽要是出什麽事,我跟隋玉都活不了。”
趙母被震住,“殉情”這個字對她來說是陌生的,她很是理解不了,真會有這種事?
“不說,我們又啞又聾,什麽都不聽不說。”趙父無力地擺手。
走進廚院,趙母看見站在簷下抱著孩子的女人,她像是不認識一般盯著。
隋玉穿著一席直筒白裙,上著毛絨絨的灰兔皮襖,頭發編成一股麻花辮攏在胸前,素淨著一張臉站在火把旁,火光映亮半張臉,她低著頭滿目溫柔地望著懷裏的孩子。
小崽吐著紫舌頭衝客商賣弄,客商要來拽他舌頭,他又咯咯笑著埋進他娘懷裏。
隋玉臉上的笑容越來越大,抬頭看見趙西平站在院子裏目光深深地望著她,她臉上的笑頓了片刻,麵上微微有些發燙,她垂下頭理了理頭發,又極快抬頭嗔他一眼。
趙母看在眼裏,她有些相信老三的話了。
人到齊了,三十多個人分坐四桌,剛好坐滿一個飯堂,每桌擺著一大盆羊肉蘿卜湯。羊肉是下雪後趙西平安排隋良買回來的,一整隻羊宰殺後埋在雪堆裏凍著,隻等隋玉回來了就進鍋燉。
人都落座,趙西平從外麵搬來一罐桑酒,隋良用桶提來一桶碗,他在前麵擺碗,趙西平跟在後麵舀酒倒酒。
甘大甘二他們安靜了下來,看看女主子,目光又移向男主子倒酒的動作上。
酒香溢滿整間屋,澄紅的酒液盛在黑陶碗裏如血一般。
此次入關共二十一個仆從,桌上擺放二十三個酒碗,酒碗斟滿,趙西平放下酒罐子,他從隋玉懷裏提走孩子,一手遞一碗酒給她,自己端起一碗。
“這趟離家,你們受了不少罪,我留意了下,每個人都掛著黑眼圈,長過凍瘡的人,手上臉上的凍瘡又複發了。都端上酒碗,我們一起喝一個,慶賀你們冒雪回來。”趙西平舉起碗,他攬過隋玉,繼續說:“接下來我不是什麽千戶大人,也不是你們主子,隻以玉掌櫃的男人、她孩子爹的身份敬你們謝你們,謝你們一路護衛。”
二十一個仆從愣住了,著實是受寵若驚,隨即反應過來,他們激動地端起碗,受到重視,沒人會不高興。
一碗桑酒入肚,酒還沒捂熱,個個興奮得紅了臉。
“酒喝了,大口吃肉大口喝湯。”隋玉放下碗,高聲說:“等這批貨賣了,我給你們分錢。”
這句話一下點燃了亢奮的氣氛,奔波了半年的仆從來了勁,身上的疲累勁褪去,一個個紅光滿麵地吆喝著吃肉。
張順晃了晃酒壇子,裏麵的酒水還剩個底,他去灶房提桶熱水倒進酒罐子裏,混個淡淡的酒味,以水充酒,他舀兩碗過來敬兩個主子。
“能遇到二位主子,我命不孬。”說罷,他一口氣灌完兩碗水。
隋玉端起酒碗抿一口,囑咐說:“多吃肉,多喝湯,水喝多了脹肚子。”
趙西平的酒已經喝完了,他端起隋玉的酒碗喝一口是個意思。
張順回到他自己的座位,青山摸著酒碗坐不住了,他有些腿抖,試了兩次都沒勇氣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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隋玉往旁邊的桌上掃一眼,看到青山的表情,她笑了下。
青山紅著臉站起來,他從酒罐子舀一碗帶著酒味的水,迎著主桌的視線走過去。
“我、我……”一個手抖,灑了半碗水,青山越發緊張無措,再說話牙咬舌頭,他還是堅持說:“張哥說的對,遇見二位主子是我們命好,大人以後別再謝我們,我們擔不起,該說謝的是我們。”
趙西平端起隋玉的酒碗跟他碰一下,他一口氣喝完酒,說:“吃肉去吧,趁你過來這會兒,我看他們都在搶肉,再晚一會兒隻剩湯了。”
其他人見狀壓下上前敬酒的心思。
趙父趙母安靜地看著,趙父盯老三一眼,心裏琢磨著這會兒他不是挺有威嚴挺能說,怎麽到了他媳婦麵前就挺不起腰杆子了?
一隻羊燉兩釜,桌上的羊肉吃完了,殷婆跟夢嬤抬著陶釜過來添菜,翠嫂還端來烙餅讓他們泡羊湯吃。
盆光碗光後,所有人都吃撐了,剛要準備回屋歇著,殷婆喊住人,使喚他們幫忙收撿桌子,再洗盤洗碗挑食喂豬。
大黑狗和小黑狗趕著飯點過來吃飯,進門看見隋玉,兩個狗子狂搖尾巴,蹦前蹦後繞著她轉。
“我都回來半天了,你倆這會兒才得到信?”隋玉問狗。
“它倆拴起來了,有幾個客商怕狗,晚上才會放出來。”趙西平在一旁解釋,他趕走兩隻狗,說:“啃骨頭去,今晚羊骨頭多。”
“貓官呢?”隋玉問。
“估計在阿水的床上睡覺。”
“我去找找。”隋玉牽著小崽,問:“你去不去找貓官?”
小崽當然是跟她走了,趙西平也跟著這母子倆走。
地上的雪已經凍硬了,踩在上麵咯吱咯吱響,隋玉抬腳重重一跺,小崽跟著有樣學樣。
羊肉暖身,他們母子二人穿得又厚,趙西平不擔心這倆人會冷,他落後兩步,不打擾隋玉討好這個別扭的小兒。
隋玉從柴垛上抽出一塊兒木板,小崽踩木板上,她拉著小崽的胳膊在雪地上滑。
“滑沙。”小崽突然說。
“你離開之後,我帶他去沙丘上玩過,玩哭兩次,之後就沒再去過。”趙西平說。
隋玉心裏一疼,臉上的笑變得勉強,她蹲下摟著孩子,睨著男人埋怨:“他怎麽還記得我?不是該忘記了嗎?”
趙西平哧一聲,說:“真要忘了,你該哭了。”
隋玉不吭聲了。
貓官聽到隋玉的聲音,它從褥子下爬出來,伸個懶腰抖抖毛,四肢一縱落地,轉瞬從門縫裏鑽出去。
一個貓影翻上牆,確認真是隋玉,貓官細著嗓子叫一聲,一個縱身落到雪地裏,一連聲地喵喵叫,快速朝隋玉撲去。
“貓官!”隋玉放開小崽抱住貓,她顛了顛貓,說:“貓官,你日子過得好啊,又重了。”
貓官膩著嗓子喵喵叫,喉嚨裏呼嚕嚕響,女主子消失半年了,再次見麵,它黏糊地用貓頭在她身上蹭。
小崽推貓,他要往隋玉懷裏擠。
隋玉笑著看趙西平一眼,她抱起貓往前走,嘴裏跟貓絮絮叨叨,餘光則是留意著身後。
“你去追啊。”趙西平用腳尖踢兒子,說:“喊她,你喊她她就來抱你了。”
趙小崽不吭聲。
“那算了,讓她給貓官當娘吧。”
小崽梗著脖子還是不吭聲,見隋玉轉過身看他,他慢吞吞走幾步,緊跟著快步跑過去。
“還挺強。”趙西平服氣了,“也不知道隨誰,一股別扭勁。”
“隨你唄。”隋玉放下貓官抱起孩子,說:“才進你家門的時候,你不也是這德行,又強又別扭。”
趙西平:……
走一圈消食了,隋玉也累了,她放下孩子牽著他的手,說:“回去了。”
趙西平伸手牽住小崽的另一隻手,走了幾步,他跟隋玉一起托著孩子的胳膊大步往回跑。
小崽高興地哈哈笑,貓官跟在後麵撲他的腿,他笑得越發大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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