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月照長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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鹿柴落到客棧後方的小巷子內,他手中多了一柄泛著幽光的匕首,一縷銀白月光傾瀉而下,落在這個麵色清冷的少年肩頭,他腳下皆是破碎的瓦礫,足以見的剛才那一箭的威力。
而在小巷不遠處,石霖捂著左肩背靠牆壁,整個肩膀被血染紅,剛才一箭洞穿了他的肩膀,在一抹月色的映照下,這個被鹿柴堵住去路的西域駝商倒提著薄如紙的狹刀,他眯著雙眼瞧向攔住去路的鹿柴,眼中透出兩道足以吞噬黑夜的凶狠精光。
兩人相望無言,靜謐的巷中湧起一股壓抑的氣氛。
肩頭的鎮痛讓石霖不敢輕視這個少年,他心裏明白,若是不快點解決這個年輕的武官,自己要逃脫現在的困境就會越發棘手,他咬著牙拔下肩頭那支箭拋到鹿柴腳下,然後麵色冷峻的問道:“不怕死?”
鹿柴對石霖的舉動視若無睹,他沒有說話,深吸一口氣後提著匕首前奔,整個人朝著石霖撞去,等兩人相距一步時突然高高躍起,手中匕首在夜巷中猶如一道春雷氣貫長虹的劈下。
石霖猙笑著揮刀上挑,迎著頭頂劈下的匕首怒喝一聲後全力一擊。
霎時巷內錚鳴聲響起,兩人兵刃相擊下崩出一串璀璨奪目的火花,形如鬼魅的兩人誰也不退,狹窄的巷內殺意翻湧氣機絞動,石霖連著三下勢如寒霜的劈刀都被鹿柴手中匕首擋下,他露出略微有些焦急的神情,然後在鹿柴不解的眼神中拋刀上天,一記擺肘橫著掃向鹿柴,鹿柴靈巧的向後一滑,一聲沉悶的撞擊聲中那一肘砸到巷內牆壁上,瞬間碎石飛濺,石霖抓起幾枚飛石手腕一抖後,朝著鹿柴射出,鹿柴急忙抬手抵擋。
在飛石被鹿柴手中匕首擊落的瞬間,石霖握住從天上下落的薄刀,然後氣勢渾厚的一刀劈出,刀鋒之烈,似是要將眼前鹿柴撕裂一般。
不妙。
鹿柴被這駭人的一刀驚起一身冷汗,他急忙將掌中飛旋的匕首擲出,然後整個人向後退去。
一刀之下,鹿柴倒退了數十步才踉蹌著站定身形,他看了一眼被眼前人淩厲刀氣絞爛的衣袍,呼出一口氣後沉聲說道:“今日要是讓你這麽厲害的人物跑了,長安可真的就麻煩了。”
“你覺得你攔得住我?”
石霖俯身撿起鹿柴為了躲避自己一刀丟下的匕首,然後聲音陰冷的問道。
“加上我呢?”
這時一聲清脆悅耳的聲音脆生生的在巷口一端響起,石霖抬眼望去,剛在客棧內襲擊自己的小姑娘手持一柄長劍出現,她三兩步躍到鹿柴身邊,然後眼神灼灼的盯著自己。
“一人是殺,兩人也是殺,有什麽區別嗎?”
石霖猙笑著提刀向兩人撲去,夜色中手中薄刀綻開一朵猶如花瓣的刀花,趕到巷中的白桃長劍出鞘,劍如遊龍出水一般飛旋著迎麵刺出,丟了匕首的鹿柴從背上的弓囊中抽出一枝羽箭,身形一閃消失在原地。
刀劍相碰後錯開,那一刹那間白桃胸前綻開一道血痕,而那一劍擦過石霖臉頰,身如鬼魅的鹿柴在石霖背後出現,手中捏著的箭枝劃過一道寒芒後戳穿了石霖握刀的手臂,他也被石霖反手的一記擺肘重重的擊倒在地。
以一敵二的石霖看著插在自己手臂上的箭枝,眼中殺意濃烈,他咬著牙正準備朝著倒地的鹿柴頭顱劈出一刀,隻聽巷口腳步聲傳來,那嘈雜的腳步聲告訴他,來人並非一兩個,他稍一猶豫後做出決斷,將手中刀朝著一端拔劍再刺的白桃甩去,然後趁著白桃橫劍抵擋的功夫,身形奇快的躍上巷中高牆,眨眼間隱去的身形。
“快追。”
被那一記足以碎石的鐵肘擊倒的鹿柴喊道,他話音剛落,白桃就手持長劍躍上高牆,整個人也消失在了黑夜中。
趕到巷中的是趙更古那一隊衙役,為首的趙更古看著從地上踉蹌著起身的鹿柴稟報道:“武官大人,剛才從客棧窗戶跳下一人,已經被我們擒住,核實身份也是這夥駝商中的一個。”
“好。”
鹿柴無暇顧及這邊趙更古,嘴裏吐出一個好字後也跳上牆壁,順著剛才石霖和白桃的方向飛掠而去。
趙更古看著鹿柴離開,摸了摸下巴後砸吧著嘴感慨道:“能從武侯司武官手裏逃走的人,想來肯定不簡單。”
此時的石俠都五花大綁著押在客棧門外,這個破窗而出卻遇到一隊衙役的倒黴蛋沒有他老爹的身手,稍作抵抗後就被趙更古幾人揍得鼻青臉腫,吳安正拽著他的頭發用刀柄在臉頰來回敲打,看著趙更古搖頭晃腦的走來後朗聲問道:“趙頭,那個賊子沒拿住?”
趙更古搖了搖頭,得知石霖逃脫的石俠咬牙恨聲說道:“我爹會把你們全都屠了的,今晚的人一個也跑不了。”
趙更古一聽眼前這個滿臉血跡的小子出口咒罵,惱怒的一拳砸在石俠胸口後罵道:“你都這樣了,還囂張什麽?”
這一拳錘的石俠猛地咳嗽幾聲,雖不再叫囂,卻依舊瞪著那雙滿是恨意的眼睛盯著趙更古。
“趙頭,趙頭。”
一名在客棧內搜尋的衙役拽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男子走了出來,他身旁這個看起來極其虛弱的男子露出一副驚恐的表情,隻聽這位衙役一臉驚喜的說道:“這夥賊人還沒死絕,這裏有個活口”
趙更古和吳安幾人朝著這人看去,隻聽這人聲音虛弱的解釋道:“我不是賊人,咳咳,我乃安西都護府的裨將許懷鈺。”
趙更古聽到這人自報身份,先是一愣,然後和吳安對視一眼後說道:“留下幾人在客棧內巡守,我們先將這兩人弄到縣衙再說。”
長安東市的房屋一眼望去連牆接棟鱗次櫛比,在這微風薄涼的黑夜中兩道身影在屋簷之上一閃即逝,石霖雙腳踩在磚瓦上發出噠噠的聲音,這淩亂的聲音刺破原本靜謐的黑夜,他扭頭看了一眼在身後緊追不舍的白桃,少女手中長劍在月色映照下泛著一道攝人心魄的幽寒白光,眼看無法甩掉這個尾巴,石霖定住身形後猛地一跺腳,然後伸手抓了一把被震碎的瓦礫,朝著白桃擲了過去。
隻見白桃手中劍光閃爍銀龍飛舞,飛射而來的瓦礫被紛紛打落,就在這轉眼之間,石霖的身影從屋頂一躍而下,白桃耳邊並未傳來人落地的悶哼聲,而是一聲刺耳的噗通聲。
此處是東市和沾衣坊相連的地段,一條寬闊且深的水渠橫在眼前,除了渠中水麵一圈圈不斷擴散的漣漪外,已經看不見了石霖的影子,白桃有些懊惱的收起手中長劍,水性不佳的她沒有選擇入水接著去追,等到鹿柴趕到後,白桃看著已經歸於平靜的水渠神情鬱鬱的說道:“讓這賊人逃了,日後肯定會有大麻煩的。”
白桃在屋頂找了一塊稍微平整的地方盤膝坐下,將長劍橫於膝前,小姑娘有些懊惱的說道:“早知道就叫上南溪了,我們三人聯手,這賊子必不可能逃走的。”
鹿柴的視線一直遊曳在那清冷的水渠上,他沉吟片刻後說道:“以此人的身手來看,隻怕是我們三人聯手,也未必能留得住他,剛才在巷內,他要橫下心來拚命,你我恐怕是凶多吉少了,這樣一位手段高明的人來長安,所謀之事必定不小,我看你我還是盡快返回武侯司,將今夜之事稟報給司丞大人,讓司丞大人想想對策。”
白桃聞言起身,她拍了拍身上的塵土後看向不遠處燈火通明的沾衣坊,隻聽小姑娘低聲呢喃道:“要真是拚死搏殺,我不相信他能取了你我性命後輕易逃脫。”
鹿柴轉身離開前看了一眼神情懊惱的白桃,他神情認真的說道:“剛才那賊人所施展的刀法,像極了西域馬賊間流傳的“斬馬十六式”,這種刀法本是功夫高超的馬賊馭重刀馬戰破甲所用,那人手中一柄薄刀施出威力不但不減,反而多了幾分靈巧和狠辣,對上這樣一位用刀的宗師,以你我現在的武道境界,輸了也沒什麽,我們當務之急就是回去稟報此事,在長安城裏,就算他手段潑天,為非作歹也得有所顧忌,既然他和巨鼇幫有關,我們順著這條線調查線索,還有將他抓捕的機會。”
說罷鹿柴先行離開,留下依舊看著遠方若有所思的白桃。
此刻的沾衣坊內,一個身材清瘦的老書生沿著長街一側鬼鬼祟祟的向前摸去,他腰間掛著一個深灰色的布袋,老者每走幾步就伸手摸向布袋,而且眼神還警惕的環顧四周,宵禁時分街上空無一人,月色將老者身影拉的悠長,這個神色匆匆的老者正是牛龍兒覺得不對勁的宋書匠,正如牛龍兒所說,夜幕降臨後這老書匠形跡鬼祟的摸出門去,但他渾然不知的是,在自己身後十幾米距離,原本在他家門口蹲點的牛龍兒和趙幼安緊隨其後。
兩人跟在宋瓷身後,這老書匠一直走到沾衣坊和東市的交口處,此時東市的市門緊閉,兩個駐守在東市柵欄門前的巡街士卒攔住了宋瓷去路,隻見這老書匠從隨身衣袋中摸出一個物件,遞給其中一個兵卒後,這人隨即推開攔著的柵欄,竟然放老書匠進入了東市。
見此一幕牛龍兒和趙幼安都看呆了眼,趙幼安一把將牛龍兒拉到街邊一角,然後湊到牛龍兒耳邊低聲問道:“不是說宵禁後不許走動嗎,他為什麽可以從坊上去到東市?”
“這老東西一定有貓膩。”牛龍兒撓了撓頭後說道:“宵禁後在街上走動者,會被杖責五十後消了戶籍趕出長安的,這是一條鐵律,我也弄不明白宵禁後他為什麽能通行自如,要不我們想個辦法跟過去看看?”
“你瘋了?”
趙幼安拍了一下牛龍兒的腦袋後急道,他一邊拉著牛龍兒往回走,一邊低聲說道:“先回去睡覺,這老書匠的事白天再說,想必他又是去繡春樓快活去了,要想搞明白這窮酸老頭從哪裏搞來的錢夜夜笙歌,我們還得從長計議。”
“唔。”
牛龍兒覺得趙幼安說的在理,宋瓷有法子通過柵欄,他們兩人可沒那個本事,雖然對於這老頭古怪的行徑十分好奇,但這莽撞小子還是忍住了,在隨趙幼安回去的路上,兩人走到一處功德牌坊下,隻見一道人影從牌坊一側小道竄出,這人看到趙幼安兩人後也是一驚,在相互確定並非官差後,這個捂著左肩渾身濕漉漉的漢子低垂著眼眉和他們二人擦肩而過。
趙幼安明銳的察覺到,這人身上有一股濃厚的水腥氣味,等過了牌坊,他扭頭向那人望去,隻見那人也似有感應的看向自己。
月色中四目相對,趙幼安從此人眼中看到一幕奇異光景,那眼中似有一株瘋長的春草一般,狂放且危險。
方才死裏逃生的石霖,收回和趙幼安對視的眼眸,沉默著消失在了黑夜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