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1 章 曆史的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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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書我不穿了!!
年末,建康的天氣陰冷。
元勰習慣了北方的暖的房,太久沒來南方,隻覺得四肢百骸,都像泡在冷水裏,凍得有些僵硬。
四方館中有炭爐,紅炭正的無聲地燃燒著,這名儒雅溫柔的中年人伸出手,汲取著一點溫度。
他身邊跟著自家長子,這名年輕人正默默地坐在他身邊,一起享受著這難得的靜謐。
元子直悄悄看了一眼自家父親,他能感覺得到,自家父親帶著那重重的心事南下時,他是很難受的,但在這南朝的四方館,被那位陛下不聞不問了兩個多月後,不但沒有了先前壓力,反而有一種悠然寧靜的心緒。
這讓元子直也放下心來,以前被囚禁在洛陽時,他真的很擔心父親會離他們而去。
但他又十分好奇,那位陛下究竟是個什麽樣的人物,能做出那樣的大事,又能讓爹爹牽掛那麽多年。
元子直真的很想見一見那一位。
他真的很好奇,那位不見爹爹,爹爹怎麽反而還開心起來了
“爹爹,”三狗穿著一套有著貓耳朵和貓尾巴的小衣服,站在蕭君澤麵前,長長的睫毛眨啊眨,“剛剛青叔讓狗狗來問你,要不要見那會館裏的人。”
蕭君澤冷淡道“不見”
三狗手上套著粉色的貓爪手套,按在爹爹腰上,歪了歪頭“可是狗狗想出門了啊,您好久沒帶狗狗出門去玩了。”
蕭君澤一想也是,於是一把撈起三狗,舉高了一點“爹爹當然可以帶狗狗出去玩,但三狗你要怎麽感謝爹爹呢”
三狗的小腳腳在空中晃啊晃的“那狗狗親爹爹一下。”
“親一下不夠,給爹爹表演個翻筋鬥。”蕭君澤把三狗放在一地毯上,好整以暇等著。
三狗於是賣力地撅起臀,伸手翻了個在別人眼中就是滾了一圈的筋鬥,然後四肢著地抬起頭,看爹爹沒有喊停的意思,於是又滾了兩個、三個、五個,到最後累得直喘氣。
蕭君澤看著三狗像一個毛團一樣從房間左邊滾到右邊,再從右邊滾到左邊,不由露出微笑。
還是三歲的小孩子可愛,最賀歡抱怨,如今快八歲的大狗二狗在襄陽那是變得人憎狗嫌,連以前寵他們的幾個義父都躲著他們走了。
聽說他們已經學會了打架、打獵、每天鬧著要打進洛陽,然後又想辦法收集去南朝的路,還說他們悄悄把三弟的臉模拿去抱怨。
“還是寶寶可愛。”蕭君澤捏了捏三狗的臉,“走,爹爹帶你出去玩。”
至於怎麽走著走著就到了四方館,蕭君澤自己也是很迷惑的,他不由對三狗道“你這帶路帶得不好啊。”
三狗麵露疑惑,啊,是狗狗我帶的路嗎
但他的爹爹已經帶他走了進去。
於是,在這有些陰冷的時節,蕭君澤重新見到了自洛陽一別後,快十年未見的元勰。
他清瘦的完全不像當年那個意氣風發的彭城王,眉眼間都是平靜與倦怠,隻是在抬頭看到他走入房中後,眼中露出一絲欣喜。
“子直,快去上茶。”元勰將自家看呆愣住的兒子拍到一邊,上前微笑道,“阿澤,許久不見,你風采依舊啊。”
蕭君澤抱著三狗,也沒說坐下,隻是看著他數息,隨後道“不用攀交情,沒錯,元恪是我殺的。”
元子直端水的手一僵,有幾滴水灑出來,整個人就像是被電到一樣。
元勰臉上的笑意緩緩斂去“如此麽。”
蕭君澤平靜地凝視著他“自古,異族入中原,國祚難長,有百年之運,你們元氏,已經足夠優秀了。”
元勰無奈道“我又何嚐不知呢”
自從兄長元宏改製後,整個北朝固然得到了漢人世族的擁護,但這些漢人世族在這些年裏,與鮮卑胡族的爭端,已經快要壓製不住,元恪完全沒有父親的手腕和眼光,根本壓製不住兩邊勢力,又畏懼宗王勢大,整個洛陽,都像是在一個巨大的火堆上,隻要一點火星,就會將元魏這百年積業,付之一炬。
蕭君澤幽幽道“我不會點第一把火,至於起火之後,天下如何,你也管不了。元勰,回去吧,或者去襄陽,我留下你,隻是不想讓你這脈絕嗣,畢竟,你們這些人,都很看重這個。”
元勰神情終於有些受傷“你,都不願意喚我一聲彥和了麽”
蕭君澤沉默了數息“別靠近我,否則,將來恨我時,會更難過。”
四目相對那一瞬間,整個空氣似乎凝滯起來,元子直哪見過這種陣帳,一時被驚得手腳都不知道往哪裏放。
這時,蕭君澤懷裏的三狗看他們許久不說話,便露出一個好奇的微笑“爹爹,狗狗餓了,你要在這位叔叔家吃飯麽”
蕭君澤低下頭“你就知道吃。還有,不叫叔叔,這是元伯伯。”
三狗於是大聲道“元伯伯。”
“好,這就是三皇子麽”元勰一看小孩就被可愛到了,“你想吃什麽,伯伯親自給你做。”
三狗咬了咬手指“想吃杏仁豆腐,淋上蜂蜜的那個”
元勰立刻答應。
蕭君澤不由道“你以親王之軀,親自下廚,倒是三狗賺到了。”
元勰輕歎道“這幾年,居於深宅,紙堆到底看得疲憊,也隻能去廚房裏消磨些時光了。”
被關在王府中,每日謹言慎行,他比囚徒隻是略好一絲罷了。
蕭君澤沉默,那一瞬間,才真真感覺到,物是人非。
他又在幫人做什麽決定呢
元勰都這樣的了,還能有什麽看不開的,自己到底在怕什麽
於是蕭君澤冷冷道“那,我可以指點你一下。”
“那便多謝了。”
襄陽,新年。
數十小船沿著漢水而下,繞著魚梁洲,放出煙火漫天,無數百姓扶老
攜幼,紛紛歡呼著這盛世之景對他們來說,千裏之外南北兩朝,會是什麽模樣,都不重要,他們隻需要過好眼前的日子。
城牆上,已經有一米四的蕭道途正倚在牆上,默默地擦著手中的火器,向正在看煙花的小夥伴們道“我要離開襄陽。”
蕭道歌驚訝地看著弟弟“你要去建康,我覺得不必,沒有爹爹的允許,咱們走不出雍州,就會被抓回來。”
別說走出去了,沿途說不得還會被母親和義父們加戲,被各種教育。
蕭道途放下手中火器“所以,我覺得咱們應該拉攏一下母親,你也不想看他動不動就看著南邊發呆吧”
蕭道歌幽幽道“不想,母親有多聽話你又不是不知。”
獨孤如願和黑瀨已經聽過無數次這種對話,前者不由道“我有個小小的想法,或許”
蕭道歌和蕭道途同時看著他。
獨孤如願小聲道“前幾日我聽說,商隊要把糧食順大江而下,北上送於草原六鎮,到時糧船千艘,必然會經過建康,也就可以在那裏跳船停下。”
“北邊怎麽會一下要這麽多糧食”蕭道歌疑惑道,“要調集糧食,難道不應該從代地、燕州等近處調動麽”
提起這事,獨孤如願就來氣“去歲,北魏水旱頻發,元恪把河北的饑民全發去六鎮,弄得六鎮兵荒馬亂,又碰上柔然悄悄來搶糧,六鎮損失慘重,今年又遇到了白災,再不送糧過去,別的鎮我不知,反正我家武川鎮不知要餓死多少人了。”
這事蕭道歌也知道,胡太後當政不過半年,繼續崇佛,她治國之事幾乎全托付給崔光、元懌等人,軍中之事,大多托付給爾朱榮。
這位從襄陽叛逃的爾朱將軍,如今正在如救火隊長一樣,四處為北魏平叛,又懂得賄賂,更有天賦,把那位胡太後哄得十分滿意,但他的部隊,在一開始時還秋毫不動,得了許多美名,但在隨後,朝廷的軍餉不夠賞賜後,便漸漸暴露本性,不但燒殺搶掠,還施展酷刑,以作威懾,無惡不作,甚至於許多叛軍在聽到他的名字後,便被嚇得四散而逃。
隻是,火是壓不住的,雖然爾朱榮所到一處,平叛無所不利,但就像是星星之火,整個北魏的起事數量不但沒有下去,反而一年比一年多。
畢竟,如果能活下去,又有誰願意舍出性命,與朝廷相爭呢
這兩年逃亡雍州的流民越發多了,但這條路也是最危險的,朝廷在沿途布下大軍,隻要被抓,立刻拉去修築石窟寺,再也別想出來。
“所以,河北到處都是饑民,燕京的糧價漲了百倍,我們族人的錢根本買不到夠吃的糧食,隻能從大河調度。”獨孤如願想著父母那愁苦的臉,“好了,你們去嗎,去的話,我去打聽一下。”
蕭道歌沉默數息後,搖頭道“不去,二狗你也不許去。”
二狗震驚“老大你說什麽,最想去的不是你麽”
蕭道歌認真道“我怕真的去了,爹爹會生氣。你也不
想看他生氣吧”
蕭道途沉默了“我當然怕,可是,可是我總覺得,如果不去找他,等到下次見爹爹時,他會把我們嚇死”
蕭道歌其實也有這種感覺“好了,別說了,等我們再長大一點,謀定而後動。”
就在大狗和小夥伴們商量時,賀歡也在與崔曜等人商議。
“一萬騎兵已經準備好了,”賀歡坐在沙盤前,“六鎮的宇文、賀拔、高車等部都已經答應,隻要糧草到達,他們就會驅使鎮民反叛,守備城池,以待時光。”
“爾朱榮也說了,”斛律明月微笑道,“需要的話,他能把洛陽的權貴,全丟黃河裏。”
“這種玩笑他也敢開,”崔曜笑了笑,“好吧,既然大家都已經有了準備,那就開始吧。”
賀歡悄悄舉手“這事,真的不要主公前來坐鎮,就我們幾人決定麽”
崔曜搖頭“主公還顧念了幾分舊情,而且,我們也不是要立刻起兵,而是讓北魏內部自己起兵,咱們的事,當然要主公決定了。”
賀歡於是明白了“所以,咱們要讓人去幫他們麽我看鮮卑軍中雖然激憤,但好像還欠缺些火候”
崔曜認真思考數息“不必,你看這個,有了這個,鮮卑軍中的火候,怕是就不會缺了。”
他拿出一封書信“這是前些日子朝議中上書的法令,還在商討中,一旦出現,便得把這火燒足了。”
賀歡接過一看,不由驚歎“這是哪位上神想出來的法子”
上邊寫的是,取消六鎮軍管,一律仿照內陸,改鎮為州,編戶為民。
看似公平,但草原部族變成百姓了,就是斷掉他們的武途,讓他們與漢人比文科
會有什麽亂子,他都不敢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