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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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和離後清冷太子他急了!
    長安城中。
    先帝駕崩後,王妃便從平南王府搬去了宮裏。
    新帝的登基大典還在籌備中,但人人都已經開始稱呼她為“皇後”。
    皇後入主後宮的第一件事,便是安置先帝留下的太妃們。
    先帝駕崩前曾給皇帝和沈相留下口諭,要求後宮的妃嬪們都為他殉葬。
    但這些太妃的年紀從十四歲到六十幾歲的都有,且數量眾多,身份牽涉甚廣,許多官員的家眷都在其中。
    是以和沈相商議之後,皇帝還是決定瞞下先帝口諭,以登基大赦的名義,將太妃們送去行宮安度餘生。
    因為先帝曾做過的事情,皇帝並非多麽孝順的人,更不會僅因先帝一句話就不顧後果地抹殺如此多人的性命。
    皇後要做的,便是擇一處合適的行宮,再命人將太妃們送過去妥帖安置。
    看著女官已經提前整理過的名單,皇後身邊的嬤嬤不解道“娘娘,這些太妃怎的都沒有子嗣”
    皇上還是平南王時,便隻有前太子一個兄弟。
    皇後瞥了她一眼,並未解釋,隻說“讓小廚房把煲好的湯溫著,二皇子今日應該會進宮來。”
    祝尋在孝期內不能食葷腥。擔心他整日待在軍營裏身體會吃不消,皇後便特意命人用藥材給他煲了些補湯。
    待嬤嬤退出去,皇後才細細回憶起自己剛嫁給祝南川做續弦時曾聽過的傳言
    先帝的發妻在她產下次子祝南川後還不滿一月便病逝了。先帝登基時追封發妻為皇後,多年來,即便後宮年年都會進新人,後位也一直空懸。
    先帝的女人很多,但據說自進宮第一日起,她們便都被喂了絕嗣藥,是以先帝膝下隻有兩個兒子。
    幸得如此,祝清死後,便也省去了祝南川再和其他兄弟爭奪皇位的麻煩。
    思及這些往事和傳言,皇後不由得想到,祝家的男人和他們的發妻之間似乎都沒有好結果。
    先帝的發妻早逝,祝清的發妻死在他自己手上,祝南川的發妻則是被先帝毒殺。
    像是一個非得以女子的性命填補的,逃不開的詛咒。
    就連下一輩裏,祝隱洲的妻子也要同他和離。
    皇後很喜歡沈晗霜那個孩子。情愛是獨獨會困住女子的牢籠,與天潢貴胄做夫妻更會讓人身心俱疲,沈晗霜決定從中抽身,皇後也替她覺得欣慰。
    她這個續弦如今雖成了皇後,卻還不知最後會是什麽下場。
    但無論如何,她都會為自己的兒子祝尋挑一門好親事,為他選一個能同他琴瑟和鳴,情投意合的妻子。
    嬤嬤再進殿來時,向皇後提起“娘娘,二皇子正在向陛下稟報軍務,過會兒便應來您這裏了。”
    “好,”皇後神色柔和,吩咐道,“讓小廚房做幾道他愛吃的菜備著吧。”
    “是。”
    皇後等了沒多久,祝尋便過來向她請安。
    祝尋進殿時狀似無意地去看母後的臉色,見她似乎並無不悅,他才放心了些。
    祝尋今日進宮後才知道,雖說父皇沒有別的侍妾,待他正式登基後,母後會是名正言順的皇後,但父皇想追封已故的發妻為端靜皇後。
    他是小輩,不好議論父母之間的感情關係。父皇追封端靜皇後一事,祝尋雖覺得合情理,卻難免有些心疼母親
    任誰知道自己的夫君數年如一日地記掛著前人,心裏應都會有些不舒服。
    擔心母後會情緒低落,祝尋一忙完便趕了過來。
    “母後,我好餓,您這兒有吃的嗎”他態度如常道。
    看穿祝尋試探的眼神,皇後失笑道“怕我正在氣頭上,不給你飯吃”
    見母後將話挑破,祝尋便也不遮遮掩掩,一麵走近一麵道“父皇追封端靜皇後一事,您”
    “我沒有生氣,”皇後笑著打斷祝尋的話,同他解釋,“你不必擔心。”
    “你兄長是太子,端靜皇後是陛下的發妻,她自然應該被追封。若我連這一點都想不清楚,便白同你父親做這十幾年的夫妻了。”
    “她還在世時受了那麽多罪,是個苦命人。”皇後聲音如歎。
    見母後不似在說違心話,祝尋這才鬆了一口氣,神色輕鬆了許多。
    他一身玄色外袍,眼裏含著明亮的笑意。雖成日待在城外的軍營中曆練,但他從未染上任何粗野習氣,一看便知還是個心思簡單赤誠的少年郎。
    見兒子把什麽都寫在臉上,皇後語重心長地叮囑道“你已經十六歲了,別整日都記掛著我這裏的事。要多同你兄長學,為國為民,心性堅定。”
    “我和你們的父皇總是會先走一步的,到時你要盡心輔佐你的兄長,做他最得力的忠臣良將,同他一起建功立業。”
    祝尋認真應下“兒臣明白。”
    從小到大,他都一直十分崇拜自己的父親,敬佩自己的兄長。
    軍中有人居心叵測,曾在先帝病重時鼓動他與兄長爭太子之位,但祝尋對皇位並不感興趣。他隻想做個將軍。
    當年父親會被封為平南王,便是因為他在南方立下了赫赫戰功。
    祝尋也想靠自己掙得軍功,做個將軍,當個王爺,為兄長鎮守邊疆。
    他原本有些擔憂母後會對自己有更高的期望,如今見母後的想法同他不謀而合,心底便也沒了負擔。
    祝尋留下和母後一同用了膳,又陪她說笑、消食後才離開。
    他們一家同先帝之間的關係並不親近,是以孝期內他們雖會遵循守孝的各種禮儀規矩,卻無法發自內心地覺得悲痛。
    隻是一旦走到人前,為免惹人非議,還是得換上另一副神情才行。
    祝尋知道輕重,卻仍然不是很習慣在人前擺出偽裝的嚴肅麵孔。所以他一路都有些不自在。
    看見自己的兄長正從不遠處走來,祝尋臉上立馬便有了笑意。
    他後知後覺地收斂了些,快步走近,語氣輕快地同兄長道“哥,你今日也進宮了,是有什麽事嗎需要我幫忙嗎”
    祝隱洲搖了搖頭,言簡意賅道“有些事要同父皇商議。”
    已經習慣了兄長的少言,祝尋並未在意,隨即同他分享起了自己近來在軍營中的發現
    “林遠暉已經離開軍營好幾日了,還是和以前那幾回一樣,無人知曉他的去向。林遠溪也隻說他是臨時有私事要處理。”
    林遠暉的父親是鎮西將軍林尚,他的長子林遠溪和次子林遠暉都在軍中。
    當初祝尋說想去軍營曆練,父親便將他交給了林尚,讓他同林遠溪和林遠暉一起磨礪心智和武藝。
    幾個年輕人都不服輸,一直以來,年紀最小的祝尋都以打敗他們兄弟倆為目標,是以他格外注意林遠暉的動向。
    那日林遠暉匆匆離開軍營後沒再回去,祝尋很快便發現了。
    這已不是林遠暉頭一回如此,祝尋一直覺得這很可疑。他之前也同兄長提起過。
    見兄長似乎對此不感興趣,祝尋又轉而提起了別的事情。
    祝隱洲安靜地聽著祝尋滔滔不絕地說起他在軍營中的種種見聞,思緒卻不自覺停在了他最開始說起的那件事上。
    祝尋找不到症結所在,但祝隱洲很清楚,包括這一次在內,林遠暉每次消失蹤跡,都正好是沈晗霜要回洛陽的時候。
    祝隱洲曾讓斷雲查過沈晗霜以前的經曆,他知道林遠暉的心思,也大概能猜到林遠暉忽然消失是去了何處。
    他以前並不在意此事,因為祝隱洲感覺得到,沈晗霜的心思放在他身上,林遠暉做什麽都是徒勞。
    但這回,不知為何,直到同祝尋分別,又和父皇商議過禁軍營中的事務後,祝隱洲心底都還在回想此事。
    離宮之前,皇帝再次提醒祝隱洲別忘了同沈相說明太子妃的冊立禮要暫緩至沈晗霜返京後一事,祝隱洲便徑直去了沈府。
    隻是,聽他說明來意後,沈相放下手中的茶盞,聲音溫和卻直截了當地問“殿下不曾看見晗霜留在王府的和離書嗎”
    祝隱洲心神微頓,卻麵上毫無破綻道“近來禁軍營中事務繁多,我還不曾回府。”
    沈相沉著的眼神在他臉上凝了幾息,沒說信或不信,隻是提起“晗霜離京前說,你們大婚那夜,殿下曾給了她一紙和離書,言是若她想分開,殿下不會強留。”
    祝隱洲靜了一瞬,搭在膝上的長指不自覺地微微蜷了蜷。
    他頷了頷首,神色如常道“的確如此。”
    沈相緊接著便說“既然如此,還請殿下同皇上說明,晗霜與殿下已經和離,不再是夫妻。”
    聞言,祝隱洲終是眼神微動“祖父”
    “殿下,”沈相溫聲打斷他的話,“晗霜已不是您的妻子,這一聲祖父,微臣不敢擔。”
    孫女堅持要和離,說明這樁婚事已經讓她無心留戀。是以即便沈相再欣賞太子殿下的才能德行,也不會拎不清。
    他替孫女解釋道“有些不便帶走的東西,晗霜都換成銀錢拿去賑濟百姓了,還望殿下不要怪罪。”
    “不會。”祝隱洲穩聲道。
    那些東西,既然他已經送給她了,她想賣便賣了,他不會在意。
    話已說開,沈相便沒繼續在此事上逗留,轉而同祝隱洲談起了一些朝堂上的公事。
    待祝隱洲離開沈府,看著他頎長清瘦的背影,沈相還是忍不住輕歎了一口氣。
    兒孫自有兒孫福。
    他不會幹涉,卻不由得為他們擔憂。
    祝隱洲沉默著騎上馬走遠,無人能看出他在想什麽。
    直到馬自己停下,祝隱洲才意識到,他本該回王府去拿那張和離書,再進宮同父皇說明內情,卻竟是忘了馭馬,一路出神,任由身下的馬匹像往常一樣帶著他回到了禁軍營外。
    沒想到自己竟會神思恍惚至此,祝隱洲蹙了蹙眉,斂回心神後翻身下馬,往禁軍營中走去。
    沒多久他便遇見剛練完兵的林止。
    林止一見著他便說起以陳蘭霜為餌誘捕叛軍餘孽的事,祝隱洲似乎還聽他說有誰受了傷,卻沒往心裏去。
    因他看見林止正拿著一塊玉佩往腰帶上係。
    隻一眼,祝隱洲便認出來,那是沈晗霜曾送給他的玉佩。
    他從未佩戴過,如今已被賣到了別人手裏。
    祝隱洲心裏堵著某種難言的情緒,陌生的,艱澀的。
    這份未知讓他有些不安。
    他驚覺自己想錯了。
    沈晗霜賣了他們互送給彼此的禮物,他其實並非毫不在意。
    林遠暉那些藏了許多年卻仍未消失的心思,他也無法從容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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