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節 二師爭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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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揮戈逐馬!
    就在當日,從高奴方向也來了一輛馬車。馬車周圍環著數十騎兵,馬車緊馳慢馳,上頭的風月思緒紛飛,兩年來,雕陰城外東西南北都是兵工作坊,出產的盔甲錚亮,從走私的渠道,得來絲毫不費工夫,狄阿孝足足養了四萬兵馬,遠遠超出原先設想,危急時,足能征召到七至八萬,大小二十餘仗,將拓跋氏打的怕怕的,拓跋氏現今都稱狄阿孝為“鬼方小大王”。
    有著中原的物資,高奴竟在夾縫中略有擴張,南抵達樓關,北盡占鬼方,逼近了上郡,若不是害怕與拓跋氏兩敗俱傷,就會出鬼方,往北擴略了。
    現在隻能往東進,與朝廷上郡互為犄角,朝廷上郡隻有半個郡了,往東北,拓跋氏壓以重兵,打不得,往東,又是朝廷方麵的重兵,依托著登州,打不得,何況高奴和朝廷還有一成互利的關係,現在真應了狄阿鳥的話,到達了頂峰,再無以擴展,不過銀川那兒不斷有舊民投奔,若是拓跋氏跟朝廷大戰一場,高奴就可以趁勢侵占上郡城池,遙望銀川,那裏是幾十萬匈人後裔,幾萬的白氏族人,白氏一族與夏侯氏有莫大的淵源,如果吃掉它,得到近一步擴張,實力立刻翻倍。
    不過,這種可能性不大,因為即便占據上郡一些城池,也在拓跋氏和朝廷方麵的夾縫中,不足以作依托,進軍銀川。
    高奴,現在處於一個停滯期,恐怕要發展,隻能等到拓跋氏衰落。
    問題是拓跋巍巍還沒有老,陳州兵戰鬥力逐漸增強。
    有人說他擁有了西梁,趁勢西進,西慶國抵擋不住,使臣衝破阻撓來到長月,要皇帝與他們聯手,甚至棄皇帝號,割西梁等地,恢複舊時涼州。如果這是真的,那他們就太危急了,拓跋巍巍吞並西慶,就是時間問題,一旦他吞下西慶,就又一次擁兵數十萬,即便西慶國他控製不住,也不一樣了,他有一部分嫡係,仍然在拓跋山舊地屯兵,防守大漠中的土扈特部,他若滅掉,或著侵吞大量的西慶疆土,就可以放棄舊地騰出大量兵力,再加上他一直在吸納各族,彌補拓跋氏本身,到時,光嫡係就可達到十餘萬眾,隻怕,隻怕可以撕破協定,進軍中原了。
    等他一回過頭,高奴或許不再擁有美好的時光,這段時間必須盡一切可能發展,築牆,積粟。
    就現在而言,高奴發展的勢頭迅猛得讓人覺得不可思議。
    一些商品進來,輻射去陳州,帶來大量的金錢,加上自己冶鐵,開礦,鼓勵手工業,農業,畜牧業,成績輝煌。
    因為糧食充足,當地的遊牧人不用宰殺牲畜過冬,馬匹和綿羊急劇增加,因為沒有足夠的草場,他們就麵臨了一個問題,畜牧業怎麽辦?!遊牧人依然是高奴的主要兵源,如果解決不了畜牧業,遊牧人就會破產,他們破產,開荒耕作,放棄肉食,放棄遊牧人以戰馬弓矢耕作的習性,看似也沒有什麽,而實際上,會導致高奴的軍隊產生劇變,戰鬥力迅速下降。
    這時,風月發覺自己真的老了,老到發現自己眼拙,幾年前他去怪狄阿鳥瞎胡鬧,花費那麽大的血本,建立一個古往今來,從沒有過的牧場,可是今天遇到了一個畜牧業上的難題,而疆域又無法外擴,找不到草場輪換,找不到新的水草地,這時眼前又忽然一亮,不得不想起飼料飼養。
    在這方麵,狄阿鳥就是先河。
    何止是先河?!
    飼養當中,馬匹最難,牛可以耕田,家家可以找些秸稈飼養,綿羊可以減少飼養,山羊破壞草場,可以不養,惟有馬,不得忽視,而要養,就要解決它到處奔跑,而奔跑,又能刨毀草場。
    馬匹的優良程度直接影響軍隊的戰鬥力,高奴要解決馬匹的飼養,避免馬匹在草原上奔逐,隻怕也隻能借鑒雕陰牧場。
    當年,狄阿鳥下血本興建不可思議的訓練場,用部分欄杆修了一條足足幾十裏的放馬道,讓人忍不住笑話,忍不住去問,他這樣能賺到錢不能,現在則讓人看到了一種可能,一種可用來解決高奴問題的可能。
    風月隻好南下取經,秘密去見狄阿鳥,看看能不能在高奴也建一個這樣的牧場,不毀農田,不擾民,不需要草場,馬匹質量還一等一。
    兩路景象不斷變換,多少裏的荒灘上竟然都出現人家,而二年前,他們蹤跡全無,去哪了呢,難道隻有兩年的時間,他們就從土裏生出來了?!就連不適合生養的三裏峪,也冒出來幾家旅館,其中一家,大匾下頭還有三個小字,三分堂。
    周圍是賣茶水的,賣水果的,賣晚瓜妞子的,還有賣海棠的。
    海棠最下貨,幾個旅人不由分說就直撲海棠果。
    風月隻當他們稀奇,下車嚐了一個,準備買一些,賣海棠的小販就吹開了,介紹說“官人,千戶大人吧,這是狄小相公親手栽的海棠果,換個地方,出多少錢你都買不來。你看看,你看看,這多少海棠都賣出去了。”
    風月懵了,心說“前兩天,高奴城賣寶劍,說是狄小相公親手冶煉的,人人搶購,現在走到半路上,小販借牌子賣海棠,都成了狄小相公親手栽的,這家夥名頭也太大了吧,都被人借著拉風。”
    他買了些海棠果,進最大的那家旅館,準備夜深人靜時再出發,剛剛進去,又有人搭訕“吃點什麽,牛肉,羊肉,都是狄小相公親手養的。”
    大家變色了。
    吃了些狄小相公親手養的牛羊肉,要了上房,夥計帶著進去,二話不說,來了一句“這間房子貴就貴在床上,狄小相公親自設計的床。”
    風月伸頭一看,一張胡床,線條圓潤規整,不過也沒有什麽出奇之處,簡簡單單,就變成了狄小相公親手設計,差點被折磨瘋了,手捧狄阿鳥親手栽的海棠,肚子裏裝著狄阿鳥親手養的牛羊肉,還要到狄阿鳥親手設計的床上睡覺,他忍不住問“你們這兒,可有什麽沒跟狄小相公有關的東西。”
    夥計說“看您說的,我們的東西都和狄小相公有關,出去看看,匾都是狄小相公親手寫的,您老是高奴的大官,恐怕不知道吧,狄小相公就是我們三分堂的人。”
    風月連忙擺手,讓他走遠。
    回過頭去想,他忍不住懷疑遇到賣兒賣女的爹娘,他們都能扯著孩子說“這是狄小相公親生的,你要不要?!”
    老人躺了一會兒,吞了幾顆海棠果,推窗遠望,不禁為狄阿鳥擔心,他也是老於世故的人了,怎麽會不知道,名聲可以造就一個人,也可以害一個人,現在,狄阿鳥的名聲顯赫到這種程度,朝廷會不會對他下手呢?!
    兩年了,他開這辦那,學堂教授的都是稀奇古怪的知識,魚木黎小妾的侄子也在裏頭上學,假期回家,寫了一篇長長的文章,裏頭還畫著醒目的地圖,送交狄阿孝,建議說“雕陰受我屏障,久不見戰仗,士兵鬆懈,戶眾殷實,有兵甲弓弩作坊,宜襲取之,得之,得水之源頭,高奴王業可成。”
    還有一位將軍家的孩子,讀書兩年,也遞交了一篇文章,說“要想強兵需先富民,雕陰開渠,良田遍地,反觀我高奴,卻無開引延水之意,農田不足以自養,如此則須仰賴中原帝國鼻息,為下策矣。”
    不說他倆的戰略對錯,這學堂教的啥?!
    辦這樣的學堂,造就這樣的學生,你想幹啥?!朝廷不問你你想幹啥?!
    兩年呀,這些孩子讀書隻讀了兩年呀。
    風月一陣陣頭疼,覺得自己這次見狄阿鳥,必須跟他言明,這所學堂不能再開了,再這樣開下去,高奴就有一千學生在學堂,雕陰估計也有一千多學生,兩下加起來,兩千多黃口小兒,動不動就言兵事,論農田水利,帝國政要,天文曆法,弓弧瓢矢,鹽鐵工商事,足以組成一個小朝廷,等他們學成出師,你就要自取滅亡了,因為誰也容不下有兩千多這等學生的大學者!
    你以為你的名聲膨脹,從一代草莽混成高深文人,風光透頂,怪舒服怪痛快,可你得明白,就是格聖人也不敢如此造就,弄出來一個威脅國家的學子集團呀。想到這些,他按捺不住,急切要走,幹脆不再在這兒空耗了,匆匆下樓,隻挑了兩個人,作便裝打扮,與自己一起走,讓其餘的都在這兒等著。
    兩輛馬車不約而同地往狄阿鳥的住處奔馳,眼看到了,前麵的丘陵中冒出十幾戶人家,就風月而言,他已經不是第一次來,上次一大片荒灘,沒個人煙,這一次,卻給見著一個小村落了。
    又有人湊來住了?!
    他是個流犯呀。
    對於他這樣有戍卒監視的流犯,居住地又是荒蕪之地,怎麽可能會有人湊來居住呢?!當年向北作戰,他聚攏猛人,今天被流放在這兒,又聚攏了一個小村莊,還真是不知道他怎麽辦到的。
    據說上古時期的帝王舜,有仁德,耕曆山,曆山之人皆讓畔;漁雷澤,雷澤上人皆讓居,陶河濱,河濱器皆不苦窳,一年而所居成聚,二年成邑,三年成都,真不知道讓他住幾年,會不會真把這片荒灘住出上千口子來。
    風月依車停泊,下車看過這些,西邊是農田,東邊是樹林,背後是海棠,還真是海棠。三裏峪的海棠還真有可能是他親自種下的。
    狄阿鳥正在家裏抱兒子,他兒子還不滿歲,往腿上一別,腰前伸著,兩手或拍,或抓,都往前探,兩隻眼睛很大,臉也圓,就他看來,極是像貓,他說了一次,李芷怪他,說“什麽貓,不會說話,像虎。”不過,他還是覺得像貓,腿長腳長,好抓人臉,會笑了又動不動就笑,小牙一露,腮幫子就開出瓣瓣,打盹時,眼裏還有一道縫,他就叫自己的兒子為嗒嗒兒虎。
    李芷不知道“嗒嗒虎”就是荒原上的猞猁,處於貓和虎之間,隻覺得“嗒嗒”有童趣,也這麽叫,一大家子也個個這麽喊。
    一喊他名兒,他就用那雙黑溜溜的眼睛看著你,有時不吭聲,有時會回你一聲“噯”、“耶”,狄阿鳥特意讓卓瑪依照料他,不過還是忍不住去抱,有時候在讀書,就給他個卜愣鼓,自從他學會用卜愣鼓砸狄阿鳥的腦袋後,狄阿鳥就給他換個布袋狗,他就一高興,奮力砸砸,狄阿鳥要是嫌了,給他個圓木球讓他往前滾,放席子上十來個大麥粒,引誘他用尖尖的小手抓,提著他兩隻胳膊,讓他走路,教他哼哼歌,教他學羊叫,教他學狗叫,教他學馬叫,學狼叫,教他翻帶畫的書……
    半歲的孩子,不鬧就行了,誰有工夫理他,一家人看著狄阿鳥當成一件大事來辦,都覺得他對牛彈琴,直到有一天,狄阿鳥讓他捏麥子,捏五粒,他捏了四個,填嘴裏,眾人才有點兒意外,就在前天,他在狄阿鳥懷裏不停跳動,忽然間開口,叫李芷一聲類似娘的“囊”,眾人都瘋狂了,走馬打轉來看他,慫恿他再叫。
    海棠果收下來,狄阿鳥拿線穿海棠果,一個個都掛在孩子麵前,個個果子都在頭上打轉,誘使嗒嗒兒虎站著往上看。
    過了五個月,狄阿鳥每天都要訓練嗒嗒兒虎爬,訓練他站立。
    他已經會站了,一開始,一往上看,就站不住了,暈一圈,坐下了,幾天之後,他就沒事兒了,抓上一枚果兒,抓抓,果越來越高,高到一定程度,跑去他眼前,他就試著往前邁步。
    走一次,倒一次,他竟學會思考了,不再走,爬,爬到跟前,站起來,再去撈。
    這個爬。
    狄阿鳥天天攆著他爬。
    爬不稀奇了。大小女人都把孩子知道先爬後站當奇跡,在他們看來,六個多月,經常會說幾個含糊的字不可能,不用手扶著會站,不可能,更不要說自己選一種策略去抓果。
    隻有狄阿鳥覺得自己訓練得法,幹脆每天都給他一個新的考驗,更嘚瑟。考驗孩子是件耐心活,還要學會撫平他的情緒,比方說抓果子,抓不住,他哭,兩眼望著你,讓你給他夠。
    所以,狄阿鳥每天都要有一個時辰用來訓練,讓他自己去完成一件事兒,今天,則捆了一條木棍,讓李芷坐在木棍那頭,給他拍手,鼓勵他扶著木棍,試著往前走,他不走,爬著去,狄阿鳥就在棍上頭懸果子,晃來晃去,吸引他注意,他就爬過去,摸著棍兒站起來,去撈果子。
    大人們其實更想看他會站立,試著挪腳,真的不稀奇他爬了。挺著肚子的謝小婉就不停地歎氣,說“又失敗了。”
    狄阿鳥就拉著果子,到他前麵一點點,眼看他摸著棍,往前動了一小步,人人心裏激動,外頭有人拜訪,一家大小,竟都不知道,直到有人問了一聲“有人嗎?!”孩子一屁股坐下去了。
    狄阿鳥才有一種功敗垂成的氣憤,帶著這種氣憤,他猛地跳出堂屋,大聲問“誰呀。”吆喝一聲,不等對方說一個字,他就灰溜溜地鑽回去了,在一屋子看他訓練孩子的人跟前,瞄準謝小婉,兩眼往外翻著,小聲說“快,快,你阿爸。”謝小婉無端端心裏有鬼,一看肚子大了,抓著卓瑪依奶奶的大頭巾布,往肚子上蓋,史千億與她狼狽為奸,認為自己該幫她,麻利地脫了自己的外衣,往她肚子上一蓋。
    狄阿鳥哭笑不得,女兒懷孕了,竟然認為是做錯了什麽事兒,先藏自己的大肚子,再看於蓉子呆若木雞,給她往裏屋一指,等她藏進去,自己整整衣裳,奔出去,身後,一家人陸續冒頭,跟在身後,到了外麵,馬不芳也正好放羊回來。
    他剛剛把鞭往腰裏一別,準備找口茶喝,一看院子裏站了倆人,撲通一跪“師叔。”狄阿鳥一愣,以為他喊自己嶽父叫師叔呢,不料帶著鬥笠的車夫卻轉了一個身兒,看一眼,又轉回去,給背手握袖的文士說“宗主,他是我師兄廣陵散人的弟子,因為行為下作,被師兄廢了子孫根。”
    文士看都不看,“嗯”了一聲,發覺到麵前一大群人從門裏出來,都是女的,半包圍著站到自己麵前,這才拿出自己的兩隻手,抖動袖口,問狄阿鳥“這都是你的妻妾?!”
    狄阿鳥整飾衣冠,想拜他一拜,還是覺得不知來意,不要太熱心的好,笑著說“有的是有的不是,外父大人前來,怎麽不提前打個招呼?!”
    文士冷笑說“我來看我女兒,還要你答應才行麽?!我女兒呢?!”
    謝小婉還沒敢出來,低著頭為自己的肚子發愁。
    文士又問“我女兒呢。”
    她聽著急,本能地“哎”了一聲,眼看自己都應聲了,實在沒什麽辦法,隻好往外跨,到了外麵,連忙站狄阿鳥身邊,拉拉狄阿鳥的衣衫。
    文士掃視她一眼,沒好氣地說“你娘知道你懷孕了,讓我來看一看你這兒的情況,有沒有人照料,需不需要她來。”
    謝小婉大吃一驚,連忙朝麻川甲看去,她覺得,也隻有麻川甲,才會讓家裏知道自己懷孕的事兒。
    狄阿鳥給看出來了,謝道臨不是乖張,而是嶽父來女婿家頭一回,也不知道怎麽應付,連忙揮動袖子,大聲說“各忙各的,奉茶。”
    說完站到謝道臨一側,執著他胳膊往裏走,說“外父裏頭安坐,容小婿奉茶。”
    謝道臨也沒有拒絕,隻是不陰不陽地說“我還以為你會讓我隻讓我站院子呢。”
    狄阿鳥連聲說著“豈敢”,“豈敢”,將他送至屋中上座,又解釋說“您老不打聲招呼,我一見到,都傻了。”
    說實話,以前讓他這麽恭敬,他都做不到,可自從了解這位外父,醉心玄學之後,他越發敬畏有加,這又退下來,側站一旁,待卓瑪依送來茶水,自己接過,單膝跪地,先一步奉送到頭頂,連聲說“嶽父大人請用茶。”
    謝道臨接過,掩袖長吟,放下蓋子,一扭頭,問“誰在裏頭?!”
    狄阿鳥情知壞了,不知道他知道自己窩藏魔教餘孽會怎麽辦,倒是於蓉子沒敢出來,麻川甲走上前,附耳說了兩句,謝道臨這才說“我就知道是修習了玄功的。”
    他看向狄阿鳥,說“你是不是覺得山人對魔教小題大做了?!”
    狄阿鳥這段時間,對魔教作過了解,還是不知道魔教有什麽不妥的,謝道臨這就說“皇權更替,外寇入侵,歸根結底,不過是王朝更迭而以,運數使然,朝廷不讓山人操這份心,山人也樂得清閑,換而言之,國家興後逐亡,亡後新生,都是儒教治國,不假他家,貿然更之,方是劫難。”
    他問“太平道,五鬥米教,天師教均曾作亂,爾知之乎?!”
    狄阿鳥連忙說“小婿知道,都是借教法惑人,妄想得天下罷了。”
    謝道臨點了點頭,說“當年張角創太平道,言蒼天已死,黃天當立。雖借教法惑眾,卻不過是以舊換新而以,倘若他得了天下,他還是要當皇帝,而不是當道士。魔教則不然,則是要另立新綱,不但要立新綱,而且要全天下人均貢獻血肉侍奉一天神,國家不為眾生芸芸,反而以芸芸眾生為犧牲,你知道意味著什麽?!”
    狄阿鳥震撼了,以芸芸眾生為犧牲,那麽就是說,人就不是人了,像太牢,少牢一般,用來祭祀神靈,想了一下,說“綱常逆亂。”
    謝道臨讚許地說“這麽說有點籠統,打個比方,雕陰的地方官不是地方官,而是個神官,非為朝廷牟利,不造福鄉裏,統禦百姓,治理生產,隻為了侍奉神靈,或者假借神靈,自己享樂,利乎,害乎?!”
    他又說“穆教,不對外通婚,不食豬肉,禮法甚重,與外隔絕。自中武帝化百族為一體之後,我雍族外不排斥蠻夷,內無殊禮,人民和睦,穆教硬生生劃出一體血肉,孰忍之乎?!魔教更是如此,中土魔教融合白蓮教,彌勒佛教等教派,改弦更張,更過其甚,要求‘素食,講求不殺生,不飲酒,’教義淺顯、修行簡便,所信之人皆為村民野老,傳播極快,一夜之間可燃大江南北,無以分辨其教義,其教首行為,但凡遇到災荒,疾病,戰爭,均可縱謠言作亂,是為作亂而作亂之宗教,而一旦作亂,渾身貼符,人皆稱刀槍不入,信神佛之可佑,愚昧之極,及成功,便向穆教靠攏,解釋教義極端,所立國家,去人欲,違天理。”
    狄阿鳥連忙詢問“那墨門呢?!”
    謝道臨一笑,說“墨門生於中土,實已與儒不分彼此矣,世皆稱墨為墨,稱儒為儒,不過是學說各有偏重,好似黃老與儒教,中朝時有治國之分歧,及後來相互借鑒,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各持一端。”
    狄阿鳥說“那治國之道,哪一種居上?!”
    謝道臨微笑,反問“你以為呢?!”
    狄阿鳥說“我覺得執牛耳者,不必問牛。”
    謝道臨哈哈大笑。
    馬不芳跳進來,等他給笑完,連忙鞠一躬,然後跑狄阿鳥身邊,小聲說話“又來客人了。”
    剛說完,人已經進來了,狄阿鳥一看,竟是自己阿師,正要讓他先避避,讓自己應付完這個外父,不料謝道臨竟站起來了,兩眼緊緊盯著風月。
    風月笑著說“阿鳥,這位就是你的嶽父?!”
    話音剛落,謝道臨脫口道“徐霞客?!徐老先生。”
    狄阿鳥連忙去看風月。
    謝小婉大吃一驚,說“那個遊記刊得到處都是的閑人?!”
    謝道臨嗬斥說“什麽閑人?!胡說八道,凡知兵事者,必先知地理,遊記,乃為地理概貌,徐先生生不逢時,懷才不遇,才以遊記顯名。”說完,下來請他上座。風月倒是不認識他,愣了一會兒,問“你是?!”謝道臨笑道“當年先生叱吒時,山人尚未及弱冠,隻遠遠瞻詳一二。”
    狄阿鳥這麽一算,幾十年了,笑著說“都這麽多年了,外父認錯人了吧,徐霞客大大有名,我這阿師,其實就是個懶散人。”
    然而,他扭過頭,才知道自己錯了,隻好歎氣說“阿師竟然是徐霞客?!”
    徐霞客是個寫遊記的,其它的,狄阿鳥就不知道了。
    不過,他相信,遊曆四方,寫遊記,確實大多知兵事,見識廣博。
    風月回過神,說“怕是你認錯了吧?!”
    謝道臨說“不會認錯,少年時,我有心投身疆場,對徐老先生推崇備至,雖是遠遠見過,卻畫了幅畫像,可惜沒帶在身上,不然,就可以讓這些後輩們瞻仰一下前輩的風采了。”
    狄阿鳥連忙提椅塞坐,兩人就各據一椅,相互客氣。
    風月一開始隻知道來了個狄阿鳥的嶽父,不知誰是誰,這下得知這就是謝道臨,也不免吃驚,不停偷目觀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