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節 少年闖禍
字數:10963 加入書籤
揮戈逐馬!
黃渾渾的隴西高原自隴郡西部鋪向玉門關過去,又一個寒冬上不知不覺地逝去,山間林地、穀穀埂埂中似乎已經起了生氣,但也隻有在進關的官道亮起幾片農田,而其中的最大一片,就是隴西李氏一族開墾出來的莊園。
隴西李氏,與其說是倉隴名門,不如說也是關隴軍方的重要門閥。
自古關隴軍係名將輩出,以善戰聞名,更沾了關中王氣,自然而然就成了國統嫡係,自恃甚高,當中盤根錯節,相互往來,婚喪嫁娶也都出不了這個圈子,尋常軍門,即便是你功勞再大,也很難一步踏進這個圈子。
李氏一族能踏進這個圈子不容易,官場經營,人才輩出,兩個條件缺一不可。
按說李氏有著這種關係,當年民眾東遷,李氏一族也隨之入關,要在關內紮根並不難,再加上因為博格阿巴特的惡名,使得當今皇帝對李成昌父子另眼看待,官爵田產不在話下,然而隨著兩國在西隴拉鋸格局形成,李思廣再回隴上任職,他們卻又活動出去了,在關外墾土經營。
這其中原因無非有幾第一,有個極度危險的人物聘了他們的嫡女,這個人在關內讎敵遍地,無形之中,也把他們李閥給牽連到,雖說大部分人都認為李家人嫁女乃萬不得已,然而誰知道有沒有暗中轉嫁仇恨的人呢?
誰又知道這個人日後會不會又惹上什麽塌天大禍呢?
第二,李家的田產主要集中在西隴、倉南,一旦進了關中,安穩求活,那就是丟了自家的祖業,何況關中雖逢戰亂,民生凋敝,但是桑林良田已多有大族持有,即便拿上官府給予的田產,無疑是在給關隴集團爭地,這個時候你沒進去,他們會對你表示同情,可你要是進去了,那就不一樣了,那就是在和他們爭。
第三,玉門關以外,除了軍墾,沒有多少人敢悠哉悠哉男耕女織的,大片良田荒蕪,即使有一些保存下來,也賤如荒灘,主人時刻想把它賣掉,走出來開拓經營,無疑是解決困境的一個出路,雖然常人不可理解,但是卻又英名果敢。
以上這些原因,一些苟且偷安的人即使想到,也僅僅想到這幾層,隻會與關外惡劣的形勢作比較,兩下相權取其輕。
可族長李成昌卻偏偏是一個別人看不透的人。
很多與李成昌來往過的人物都對他進行過歎為觀止的點評,說這個人深喑為官之道,肚大能容,胸有城府,有宰相氣度,卻偏偏不肯出來做官,隻肯侍弄些田產,就好像一潭深不可見底的水,所作決定讓人納悶;同時,也有許多人在接觸之後說他重諾輕財,仗義好客之餘,又有點惋惜他那點鄉巴佬身上的土氣,而一些知道底細的隴上舊人,個個都說他其實很不想把女兒嫁給那個人,可結果還是嫁了,要是受到什麽牽連,都是他太重承諾,不肯悔婚給害的。
就在這些或看透或沒看透的性格上,李家父子包括不少族人,內心深處還有十分倔強的一麵。
當他們來到關中,看到官府與大閥爭地,大閥與大閥爭地,大閥與百姓爭地,就給受到了刺激,在他們看來,放著自家祖業不去光複,反而內遷關中作為客人,與一群守財奴爭地,再不是隴上寒風刮出來的李氏人。
何況這一族人上千口,外邊再帶一些親族,所需良田,少說也需要上萬畝良田。
他們經過好一陣子的商議,就反其道而行,硬是逆著又走了出來,不但他們出來,還帶出來大量的隴上舊民。
關中狹窄,官府落實土地確實不易,隴上勢力重新劃分,要麽兵屯,要麽民屯,缺人,他們活動時又說“我們李氏一族守不住自家的土地,起碼也要日夜望著它,讓占有它的敵人夜裏都睡不好覺,吃不下飯,我們不要朝廷的一兵一卒,誓複故土,故土一日不複,兒孫一日不東向,父下世,兒非桑梓之地,當焚其身骨……”
提倡這種非其土不耕的精神,除了不麵向東走路沒法辦到,他們也確實被自己鼓起來的悲壯給感染。
胸懷大誌的嫡長子李思廣從雕陰送嫁歸來就在醞釀,鼓動新族規的施行,什麽男不老死,女不寡居,戶戶養馬整甲,插搶種地,歡慶節氣,必服喪衣……到隴上到職之後,身邊自有一群自家兒郎,農忙時少,農閑時多,邊事一起,個個爭如箭發,使得本來一個二流關隴家族迅速以李家軍的名頭崛起。
出來三年了。
他們雖然在荒蕪的田野裏開墾了一大片的土地,聚集了一大片人口,但那利用族規擱放在人心裏的石頭還是沉甸甸的。
居家生活的村寨內外,顏色也都是慘淡淡的。
圍繞村寨給種下的一株株桃樹也已經三年不見開花。
正是人們以為這些桃樹可能不會開花的時候。
它們開了,不知不覺,像驅散人心頭陰鬱,蘇煥人精神的陽光,忽然一夜間被刮開了,光華萬丈,千瓣桃紅,大小白碧桃,迎風舒展,迎風搖擺,落英繽紛,使得人眼盈盈。
桃樹本就需要三年,可村寨的人卻個個都說,這是天在保佑李家,保佑朝廷,打敗外敵收複失地的先兆。
垂髫丫辮的鼻涕蟲也往往抓著髒兮兮的臉蛋,站在花瓣雨下,抬頭癡迷,抓一瓣看看,抓一把看看。
這天地被剝奪了顏色,孩子們除了喜,他們還著迷吆。
這天,春更暖了,桃瓣也紛紛揚揚,落得更厲害,大大小小的孩子都跑在還有點兒纖細的桃林邊,看到了帶了個家人,從鎮子外麵急急忙忙地往回趕的李成昌,連忙圍了上去,“吱喳”說話。
平日這位長輩太慈愛了,很多孩子都認為,隻有他才把自己這樣的小人放在心上,肯看自己玩鬧,可今天他卻揮著手,看也沒大夥幾眼就走過去了,帶小帽的管家一個勁吆喝“都走開,都走開,唉呀,你們這些孩子,都別礙事。”
孩子們都沒敢追。
他們大多都已經懂了事,戰爭不光磨練了成年人,還會讓孩子有一種說不出的憂慮,大家一致看向李思廣的兒子李邛,因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他爺爺最親的孫子,小家夥眨了眨眼睛,扭過頭,一個人追了過去,跑跑,停下來,捧著自己的肚皮,上氣不接下氣,卻又用盡全身力氣,撕裂肺腑地喊叫“爺爺,又要打仗了麽?”
他的爺爺很快走得不見了。
李邛得回去給自己的夥伴們作交待,很快站到大家麵前。
孩子們也不得不嚴肅地商議一陣,最後,一個歎氣了,給李邛說“要是打仗,把咱們全族的地都搶回來,非得你姑父回來不可,你怎麽不跟你爺爺說呀。”
李邛發了下疑問,問“我姑父,我哪個姑父?”
他很快明白了是哪一個,撇著嘴巴說“我爺爺恨他,從不讓人提他名,誰隻要一提,他就讓誰住口。我聽我娘說,因為我姑父沒有照顧好我姑姑,他生氣,我思晴姑姑是他最疼愛的女兒。”
大點的孩子知道是怎麽回事兒。
其中一個想了一會兒,說“邛邛,我聽我爹說,他偷偷說的,你別告訴你爺爺,你姑父去草原了,做了大王。”
他煞有介事地說“此一時,彼一時,就是不知道你爺爺知道不知道?!”
一群孩子連忙補充,無非是分辨李邛的姑父現在會有多少兵。
李邛著急了半天,推了好幾個人的胳膊,才來得及回答說“他肯定不知道,他不讓人說我姑父名兒,誰敢去跟他說呢,都不敢跟他說,他怎麽知道呢?”
剛剛問話的大孩子很有城府地說“沒錯。邛邛,要不?我們一起去跟他說?”
他又說“這關係著家族興衰,戰場勝負,為將者,不,為爺爺者,不可以不察,我們得去給他提個醒,大家都去,他生氣,也不會隻生哪一個人的氣。”
李邛猶豫了一下,抬起頭,抓著後腦勺說“可姑姑是我爹爹的妹妹,我爺爺的女兒,我姑姑才親,姑父與我爺爺也不親……”
大孩子揉了一下李邛的腦門,又提升了一個高度,嚴肅地說“這是國家大事,怎麽可以牽扯兒女私情呢?!”
李邛點了點頭,大概覺得爺爺就不知道這國家大事和兒女私情,低下頭,抓著耳門,開始跟他們一起往家走。
沿著一條爬坡土埂,他們很快走到寨基上,從門洞進去,進去之後,有的開始跑,有的開始背著身走,有的開始交談,是一口氣去到的李邛爺爺家,那兒也種著桃樹,桃花掛滿枝頭,老遠就在孩子們的眼前閃。
孩子們隻看了一眼,隻看了一眼,就知道虛驚了一場,不是去打什麽大仗,而是李邛的小叔回來了,想也是惹了禍,正和自己的小廝一起在桃樹底下跪著呢。
桃樹下跪的一個少年和一個小廝,少年就是李家的老幺李思渾,雖然身高體大,卻剛滿十六歲,在他們旁邊的一側,站著兩名相貌老實的百姓和一個紮著文士巾的少年。
孩子們看到時,李成昌也不過剛剛到,剛一紮下腳,就在左顧右盼。
李成昌前天在屯所那兒就接到了官家的信兒,說是自己前些日進關的兒子殺了人,表麵上雖然擺了一副你們肯定是弄錯了的模樣,心裏其實著急,連夜派人去了解情況,那邊情況還沒弄清楚,這邊,也就是在今天,大理寺的文書下來了。
現在關外政體簡單,情形複雜,緝拿捕盜不是靠司牧一方的衙門,也不是提片單刀的普通捕快,而是直屬西隴地方軍事係統的掌盜司,裏頭的人往往都是一些武藝高強,弓馬嫻熟的軍人,人們叫他們馬快。
這些馬快辦案,手裏提著畫像在三教九流中辨認,一旦辨認出來,往往直接斃人性命,提著人頭交差。
幾十裏外鎮子上有一個小小的馬快衙門,說是衙門,其實也就是聯絡點,負責傳遞刑部,大理寺,軍部公文,同時也在馬快們交來人頭衣物時,為在案人犯驗明正身。
這兩天,李成昌一直在那兒守著,利用關係,知道公文到了,也利用關係,設法讓裏頭的小吏暫時把公文壓上一兩日,等著自己派去中州的家人弄清楚情況,說實話,有時他更希望自己的孩子在關內落網,因為這關外辦案,就是人頭對圖像,什麽青紅皂白全然不會理會,眼看馬快們提著人頭進出,讓聯絡點的小吏驗明正身,發授賞錢,做父親的,反倒就怕兒子跑回來。
他也是剛出聯絡點兒,家裏人就去找他了。
這個關頭,他小兒子還真的跑回來了,也是被隴上的舊人給秘密送了回來。
這一刻,兒子的畫像,案情,賞錢都在聯絡點等馬快,他的心也就咯噔、咯噔跳著,急衝衝地趕了回來。
一到,就看到了李思渾。
他到了,他的正妻和一個妾一起,也急急忙忙地趕來了。
那妾年歲也不小了,頭發花白,跑得比李成昌的妻子更急,老遠嚎了一句“渾兒。”
李成昌回頭看了一眼,壓著性子詢問情況,很快就知道了怎麽回事兒。
說起來,這件事還和李思渾的親事有關。
他親生母親是李成昌的正妻,因為十八年前,這個剛到來的小妾懷孕時幫李成昌的正妻在野豬嘴下逃生,在與野豬搏鬥時流產,從此再也沒有懷上,膝下隻有兩個女兒,於是李成昌的正妻有了最小的李思渾,覺得當時如果不是這個姐妹拉自己一把,那一胎也許就懷上了個男孩兒,幹脆把小兒子給了對方。
當時這個妾是感動得流淚,無以言表,可十六年後,論到嫡庶,這個養母卻又後悔了,她把李思渾當成自己的心頭肉,寧願自己委屈也不願意兒子委屈,考慮到自己兒子的前程,又不再承認李思渾是她親生的。
當然,這不是個大事兒,李成昌女兒多,兒子少,嫡庶之分也沒什麽天壤之別,可小事總是有的,比方說定親,嫡子定親,當然要求門當戶對。
於是,一妻一妾都在鬧,李成昌沒了法,托人去關內定一門親。
很快,媒人回來,說有個叫王冉的老牌貴族剛剛襲了關內侯,家世也清白,隻有個點小小的要求,就是想借李家的勢力,用官府對高爵的一次性補貼,在關外謀一塊田產經營。
關內侯,關內大閥或許看不上,可是到了關外,這邊就隻覺得高攀了,也沒什麽說的,就定了。
定了之後,今年春上,李成昌就讓自家小兒子帶上禮物去走動。
李思渾喝著關外的風,家世尚武,讀書不好也有名師澆灌,十六歲就超過了五尺,儀表不凡,自己也有點自恃,就帶著一股傲氣,騎著馬去了,到了之後,一開始就被未婚妻迷住了。
嶽父覺得兩人反正要成親,也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於是,一男一女和這個少女的竇姓表哥到處遊玩。
這些年來,李思渾也在自己家裏憋壞了,這一玩,就玩長了,超過他父親給他的時限,但正是因為時間長了,他發覺這王姓少女和她表哥有點曖昧,按說這個時候,他可以回來給父親說,悔婚,可那王姓少女早知肉味,又逐漸把對表哥的心移到這個關外來的,高大俊朗,武藝超群的未婚夫身上,也就一心對他狠施手段,而在設法擺脫她表哥的時候,把什麽都推給她表哥。
直到有一天,她表哥感覺出這見異思遷的表妹在冷落自己,反過來強迫王姓少女,正好被李思渾撞上好事,當時雙雙衣衫盡除,李思渾一眼瞧去,熱血直上腦門,上去就把人給打死了。
按說通奸是死罪,被人家未婚妻撞見打死,真報官也無過錯,他竇家就是勢再大,案子一定性,無論公了私了,他也不好明目張膽地報複。
可問題是李思渾的心思就在未婚妻身上,一時鬼迷心竅,讓自己未婚妻穿上了衣裳回家,隨後按未婚妻的意思給她這表哥也穿上衣裳,然後給嶽父說,這姓竇的想強暴自己的表妹,被自己打死了。
他嶽父立刻翻臉了。
他惹一個關外的李閥,比惹身邊的竇氏要好,何況這裏頭還有女兒的家醜在裏頭。
當時,一群家丁就去圍拿李思渾,好在李思渾一身武藝,見勢不妙,打翻幾個人,跑到了武縣。
武縣當地做生意的很多都是隴上人。
按照某些隴西人的說法,武縣到長月,那都是我們西隴人的天下,當年我們水磨司長官在這兒打敗上萬人的時候,這就注定了,誰也別想和我們搶地盤。
現在他們的水磨司長官家小舅子打死個人,說什麽也要救。
所以落難之際,李思渾一說自己是隴西老李氏,人們就立刻把他藏了起來,並通過一個隱蔽的渠道,把人給偷偷送了回來。
這些設法送孩子到家的西隴人的看法簡單,也就是西隴亂著,李家有錢有勢,有馬有刀,送回去,往家裏一藏,誰也抓不著。
可實際上,在關內被抓到,還能打打官司,到關外,被馬快瞄上,人家一要就是人頭。
雙方在李思渾養母的哀號中交換了一下意見。
來人便說“再怎麽說,老爺您也是我們家舊主的外父,我們老長官打死一群,小舅子打死一個,小事,都是小事兒,老太爺,您就放心把小少爺藏著,藏上一兩年,也就過去了。”
李成昌什麽話也沒說。
按說藏,他可以藏,馬快再凶狠,作為這麽大的一個李閥,也不是應付不住。
可關鍵不在這兒。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孩子,這李思渾還死不悔改,一路上記著那少女對自己的挑逗,到處跟人說,這隻是個誤會,真的是女方的表哥對女方圖謀不軌。
他的口徑和送他回來的人不一樣,到了李成昌麵前還咬著牙,雖然李成昌覺得有隱情,可他堅持自己的看法,李成昌除了覺得自己兒子太懣,也是被氣糊塗了,隻好一口一個“殺人償命”。
他點著跪著的少年說“你呀,你呀。”
旁邊站在的兩個百姓連忙說好話“李老爺,你可別怪小少爺,不能怪他,小少爺是個好孩子,路過我們那兒,禮數都很周到,他會無緣無故殺人嗎?你可要信我們說的,那竇家沒有好東西。”
那妾又大叫一聲“渾兒。”
然後,他轉過臉來鬧了一氣“是呀,孩子就不是你的兒?他是什麽樣的人,你這個做父親的不知道?你要是把他交出去,還不如把我們娘倆都殺了。”李成昌更是被惹得怒不打一處,聲音再一厲“他親娘都還沒事兒,你鬧個什麽勁兒?!殺人償命,欠債還錢,這是天經地義地事兒?!”
隨後,他自己歎息說“何況他殺的是誰?武縣竇家的人,皇親國戚呀。”
李思渾的耳朵邊還有著一個溫暖的嘴唇在吹氣,癢癢的,讓他難受,卻也讓他癡迷,是它難以醒來,讓他回憶到不久前發生的事兒。
他懷念著那個柔軟的肉體,桑蠶一樣的嘴唇,連聲說“現在問題是我嶽父不相信我,誤會我,爹,您別擔心,您修書一封,好好……”
李成昌上去就是一個耳光,打得她正妻渾身一顫。
一群以為要打仗的孩子心照不宣,推李邛邛去給他小叔講情。
李邛邛的奶奶畢竟與妾不同,知道這事情的嚴重性,伸手把李邛抓住了,攬到腿邊,免得他添亂,詢問說“這咋辦?!要不,我派人讓他大哥回來?!把族裏的長輩也找找,一起想一想辦法。”
李思渾一抬頭,滿不在乎地說“這咱們不輸理,就是我嶽父不相信我,爹,你去封信,就說我已經回來了,好好和他商量、商量。”
李成昌氣得手哆嗦,上前又是一巴掌,喝道“不輸理,那你的證據呢?你給我閉嘴,一個字也不要說了,我看你這一命,非給人家抵命去不可。”
李思渾毛躁地說“我知道姓竇的皇親國戚,和咱們家還有別的仇,我姐夫差點沒把他們家給滅了,可話說回來,我姐夫照樣領著鐵騎殺進他們家,咱還怕他以勢壓人,皇親國戚算個求,這什麽年代?!有馬有刀的說了算,他們有什麽本事來抓我?!除非他能打贏官司,讓大隊官兵來抓我,他真辦到了,老子認了,十八年後又是一條好漢。”
他養母把他摟到懷裏,使勁地哭一氣,轉臉開始求乞李成昌,說“他可是你的親兒子呀,老爺,你就護個犢吧?!我求你了,實在不行,你找找人,說說情,要不,就派人給他姐夫送信。”
李成昌大怒,咆哮說“他還和我們家有關係嗎?”
兩個百姓和他們身邊的少年交換過眼神。
其中一個連忙上前一步,跟李成昌說“老爺,這您說哪了?!您看看,您?哎,這不是咱自家人賭氣的時候?!”
一群孩子頓時知道他們說的是誰了,緊張地盯上李成昌。
李邛剛剛還說他爺爺最不喜歡聽人提到這個女婿,個個都想知道,他怎麽選擇這個“國家大事”和“兒女私情”,得到了鼓勵,給自己奶奶要求說“我給我姑父寫信吧,讓他回來,回來救我小叔。”
他的奶奶心裏悲痛想哭,聞言又想笑,隻是歎了一口氣。
作為一個了解丈夫的妻子,她自然明白一些更深層的原因,而且她也清楚,自己家老爺不是那種任人宰割的人,這件事,如果真是孩子殺了善良之輩,不受冤枉,會有道義上的顧慮,可是這種說不清的事兒,如果自家老爺不管,他也就不是李成昌了,她仔細地盯著自己的丈夫,想從他的表情中找到一些痕跡,心裏有了譜的痕跡。
這時,三人外人中,前頭兩個有點尷尬,最末的一個少年拱手說“老大人,我們家相公大人怎麽可能不認您老人家?可關鍵不在這兒,打官司是肯定的,可是打官司,咱們這邊兒沒有證據……”
李思渾大叫一聲“秦英,你小子別添亂。”
李成昌揚了巴掌,又放了下來,說“你怎麽跟人說話的,他們都是你的恩人。”
他點點頭,略微示意了一下,溫和地說“小兄弟,這兩位兄弟,我們還是進去坐吧,這是我家的私事,免得驚擾到族人,他們都還不知道。”
他們到了裏頭,管家出來趕小孩,可是李邛卻能瞪著大大的眼睛,和奶奶一起進去,他看著大夥進客廳,找到一個丫鬟,一本正經地說“姐姐,你去讓我爹回來吧,就說我小叔一不小心,捏螞蟻一樣捏死了個人。”
他奶奶苦笑,不過讓老大回來,也是在情理之中,就說“也好,找個人,給老大帶個信,讓他回來一趟。”
這麽一說,李邛得到鼓勵,又拿著大人的樣子說“奶奶,讓我給我姑父寫一封信吧,我爺爺呢,他老了,有時候老糊塗,國家大事和兒女私情不分。可是他?他年輕呀,年輕的人怎麽,怎麽能跟長輩一樣呢?!”
丫鬟都呆了,歪著腦袋看著這個小少爺,張口結舌,過了一會兒抬頭,麵帶喜色地給老夫人說“夫人,小小少爺他?”
他奶奶往下瞥了一眼,給丫鬟說“什麽國家大事和兒女私情,不一定在哪掛了一耳朵,他姑父?他姑父倒是見過他,那時他多大?就聽別人說他姑父,自己也說。”說完,把孫子抱起來,走進客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