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楊治搶親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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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朕怎會是暴君!
    九江,正值七月天,一年中最熱的天氣,酷暑最是難熬,長風鏢局一眾更是盡數出自北方,哪裏受過九江這般熱轟轟的天氣,甚至有許多人中了暑。好在司馬長青對於這一問題也是早有準備,隨行還特意備了一名郎中。
    暗堂的人早已到了九江,沿途布置,司馬長青一行人一路所過,已經經過了三個暗堂人“開設”的茶棚,隻是這些個茶棚,卻都沒有下手,隻是一路上觀察著司馬長青等人。
    司馬長青所帶的一行人,老江湖也有不少,這些人對於江湖上的小伎倆也是早不知道經曆了多少回,人也練的精名無比,每到一個茶棚,那郎中總是拿過幾枚銀針,隨機挑幾個茶盞試過毒,才允許別人取用。即便如此,每次進入茶棚之中,也隻有一半人敢取了茶水來用,另一半人卻是自己從隨身所帶的水囊中取水來飲。
    九江多大川河流,這些人的水囊中,倒也不怕少了水。
    楊治一行人,終於匆匆趕到了九江,聽聞暗堂眾人匯報,楊治不禁微微皺眉,轉頭向匡邵斌看去。
    匡邵斌看楊治向自己看來,微微一想便明白楊治所憂著何事,微微一笑道“公子放心,三更軟骨散並非是劇毒,隻要用量少,用銀針極難測出,再加上這些人在九江郡內,想必一天也要喝不少的茶水,我等隻需要分次少量投入,不擔心他們不上鉤。”
    楊治心中微微舒了口氣,淡笑道“如此,甚好!”如無必要,楊治實在不願與長風鏢局的人正麵衝突,當然,如果司馬長風真個不開眼,此計不成,楊治也不介意為了自己的“性福”和長風鏢局打上一場,至於打過之後會怎麽樣,那也要打過了再說。
    三日後,長風鏢局的人終於進入了江陰城,楊治卻是直接帶人繞過江陰城,向著江臨城進發。
    第二日,長風鏢局和崔家寨眾人再次上路,這一路上因為江陰城和江臨城之間多山少川,山路崎嶇,山林中又不太平,茶棚極少,盡有的幾處也被楊家寨的人給暫時拆了,隻留下了三處。
    因為連日來小心謹慎,也未發生大事,長風鏢局一行人終究略略放鬆了些警惕,再加上接下來要走的就是江夏,那個是慕容家的第二大基地,雖然長風鏢局的司馬長青自問慕容家族不至於向長風鏢局直接動手,但小心為上,到了那裏更需要警惕,在九江境內眾人略略放鬆一些,司馬長青雖然心中覺著不妥,但卻並未多說什麽。
    這處茶棚,是由祖孫二人開的,沏茶用的水是從山間以數十節長竹引下的山泉,這二人顯然沒想到會突然來這麽多人,雖然茶葉備得很多,勉強夠了,但水一時半會還接不下來,桌椅更是不足。
    足足走了近兩個時辰,幾乎所有人水袋中的水都已經用完,眾人都是幹渴難耐,好多人坐在茶棚外的大樹下納涼,就連坐在茶棚內桌椅上的眾人也是顯得不耐,嚇得祖鬆二人手都有些發顫,司馬長青也算是講道理之人,山道小棚本是小本經營,遇到他們這般大隊人馬的可能本就極少,連忙約束手下眾人耐心等候。
    足足耗了近半個時辰,甚至司馬長青命人砍了兩顆大樹劈了茶火供這二人取用,才算是為每一位客人都備了一海碗茶水。這一次卻與以往不同,所有的成員都有用茶,為了確保萬一,那郎中不得不從藥箱中珍而重之的取出一副成色及好的銀針,祖孫二人每盛一碗茶水,這人便用銀針試過一次。
    這祖孫二人將那郎中的動作細細看在眼中,那老者倒還罷了,並未表現出什麽異樣,隻是那十二三歲的小孫子,卻是麵上微微露出幾分慶幸,但卻被那老者微微一瞪,嚇得連忙低頭勞作起來。
    待眾人用完茶,司馬長青回頭看了身後眾人一眼,司馬長青苦笑一聲,命人取出一個大紅布縫製的錢袋子,遞到老者手上,口中笑道“老人家,我等是來這江南迎親之人,依北方風俗,過往落角之地,都會留下喜財,還請老人家笑納,也向老人家討個彩頭。”
    那老者微微推辭了一句,雙手接過錢袋,口中笑道“多謝公子打賞,小老兒薛祝賢夫妻一路順風,喜結良緣。”
    這邊司馬長青打賞過了老者,那邊崔紫纓也在馬車串伸出手來,將一串用紅繩串起的銀錢遞到一名隨車侍俸的丫鬟手中,那丫鬟連忙將銅錢打賞了那老者,老者笑嗬嗬的接過,同樣送上了一句祝福,將那串銅錢裝在了司馬長青先前遞過來的錢袋之中,而後將錢袋恭恭敬敬收入了懷中。
    司馬長青看著老者的動作,臉上浮現出一絲笑意,從身後一人手中接過三錠足足有十兩的銀子,送到老者手中,開口道“老人家,本公子還有一事相求,如今九江天熱,在下一眾手下口渴難耐,這一路又少見溪水,想從老人家這裏取些水來,老人家可否如願?”
    老者哪敢說半個不字,看著司馬長青遞過來的銀錢,臉上適時的露出幾分希翼之色,連忙點頭,口中卻道“小老兒哪敢不從,隻是公子這些銀子卻是實在太多了些,小老兒受之有愧。”許是司馬長青銀子開路,那老者話語中更顯得尊敬。
    司馬長青卻是嗬嗬一笑,將銀子遞到那老者手中,口中道“老人家不必推辭,在下不情之請,還望老人家應允。”
    老者見推辭不過,連忙接過銀錢,一並收入懷中,微微躬身向司馬長青行了一禮,道“公子要取水,著人隨小老兒來便是。”
    司馬長青點了點頭,向那隨行了郎中遞了個眼神,二人便帶著幾名手下跟著那老者向茶棚後堂的而去。
    茶棚後堂中有一口大水缸,幾杆中空的竹子從山上引來山水,注入水缸之中,缸後修了條水道,將溢出水缸的水引開。
    看到山水從竹子中流出,司馬長青向那郎中點頭示意,那老者連忙拿出三枚銀針,試過從竹子口中流出的山水,見銀針並未變色,才向司馬長青微微點頭。
    司馬長青見那郎中點頭,才向那老者報拳道“失禮之處,老先生勿怪。”
    那老者哪裏敢有怪罪的意思,告了聲罪,言說要清洗茶碗,帶著孫子便離開了茶棚後堂,臨走時,順手將火爐中正在燃燒的幾根濕木取了出來,以木炭續了火。
    看祖孫二人離開,跟在司馬長青身後一人微微一笑道“倒也識相,公子,可以命人取水了吧,耽擱久了,隻怕晚上到不了江臨城。”
    司馬長青微微點頭,命向名親信親自守在水缸旁,才命中人排隊取水。
    茶棚後小山上,楊治等人帶著兩名暗堂的人守在引水的竹子旁邊,靜靜的看著山下茶棚,過了片刻,許陌青見山下茶棚中原本不停冒出的青煙止了,微微一笑道“公子,錢貴祖孫二人已經傳來消息了。”
    楊治微微點頭,向許陌青道“嗯,那就動手吧,回頭不要忘記打賞錢貴二人。”
    許陌青微微點頭,笑道“公子放心,這祖孫二人是屬下當日行走江湖時所救,是屬下的舊人了,早已進入了暗堂,如今立了功,屬下自不會薄了二人的情。”
    楊治微微點頭,匡邵斌卻是已經取出一把匕道將那竹子剖開,削了一個口子,一包包的三更軟骨散緩緩倒入竹子中。
    許陌青看著匡邵斌動作,嘿嘿一笑道“公子,此時正是辰巳相交之時,即便是這些人現在就服用了三更軟骨散,到藥效發作時,也是戌時了,屬下先恭喜公子抱得美人歸。”
    楊治哈哈一笑,點指許陌青道“許堂主也成了溜須拍馬之人了,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說吧,到底什麽事,本公子可不相信許堂主就是這般膚淺之人。”
    許陌青臉色不禁微微一紅,有些為難道“公子,三寨主鍾明本是屬下舊屬,當日公子任其為三寨主,命其攻黑石,當日黑石於山村之中劫了一村姑,正在舉寨大慶,被鍾明輕異破滅。”
    楊治微微點頭,這事他當然記得,當時鍾明破了黑石,還特意發書信請命,如何處置黑石寨眾人,楊治隻是令鍾明自己安排,後來鍾明確實將這事處理得極為妥當,黑石一眾悍匪早與楊家寨失和,楊家寨對於黑石的人也是太有怨怒,很多人甚至建議鍾明將黑石精銳悍匪盡數斬殺,以平楊家寨中一些成員的怒火。
    鍾明卻不取,隻是將寨主黑石以下十多名首惡盡數誅殺,而行刑之人,正是楊家寨中與墨石大戰死了親朋的幾名悍匪,其餘一眾黑石的悍匪,被鍾明盡數打散,編入楊家寨黑石嶺分寨之中。這般處理,一來滅了楊家寨眾人心中怨怒,二來卻是讓黑石一眾成員對於鍾明是又敬又畏,楊治甚至特意寫信去表彰鍾明,此事他自然記得。
    聽到許陌青提到了三寨主鍾明,匡邵斌等人都來了興致,轉頭看向楊治和許陌青二人。許陌青幹嗑一聲道“那村姑屬下也見過,確也長得水靈,鍾明一見之下,驚為天人,自然動了心思,自那以後,常往那姑娘家中跑,倒也未失禮數,如今也算是有了成果,隻是鍾明如今已經年將而立,家中雙親早已故去,二人雖然有心,但那女子卻不願意就這般跟了鍾明,讓家中蒙羞,正加上那女子畢竟曾被黑石劫掠過,村中多有閑言,故而這明媒正娶當然是少不了了。”
    楊治等人一聽,頓時更感興趣,許陌青接著又道“但要明媒正娶,便需要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這媒倒是不難,花些銀兩總能請到,可這父母之命就難了,鍾明雙親早喪,哪裏能有父母之命,無奈之下,找到屬下,請屬下為其做個見證,隻是如今屬下與鍾明本是同級,真要這般做了,隻怕顯得屬下比鍾明反倒高了,以後就不好相與了。”
    楊治正要說話,卻見匡邵斌麵色尷尬的瞪了許陌青一眼,心中一轉便明白了始末,心中暗道一聲糊塗,這常明與匡邵斌都是寨主,若是真個讓許陌青代常明父母為常明下了聘禮,於常明來說,他本是許陌青手下的人,倒也沒什麽,但於匡邵斌,就有得尷尬了,微微一笑,搖頭歎道“不妥不妥,本公子雖然以職分來說,可為常明下聘,但本公子如今年不過二十有餘,常明比我還長,將來結婚之時,帶著媳婦拜我做高堂,如何使得?”
    許陌青臉上微微一紅,他還真忘了這一茬,不禁有些尷尬的撓撓頭,開解道“倒是屬下所思不周,不過年無長幼,公子即為鍾明發跡之人,於鍾明有大恩,倒也可以代得這個高堂。”
    楊治哈哈一笑,道“許堂主啊,你倒是忘了一個人,要說於鍾明恩情最大者,當屬當日身處懷安的邵斌和何先生了。邵斌自然不妥,可何先生卻是當得,一來何先生以過不惑之年,二來先生乃方外之人,於情於禮,都可當得起。”
    古人迷信,極尊方外之人,許陌青更甚,若能說得動方外之人為命,絕對是十裏八鄉都要勝傳的一件大喜事。聽楊治一言,不禁眉頭一挑,一拍額頭道“公子所言極是,我倒是忘了先生了。”
    楊治哈哈一笑,道“何先生那邊,本公子自然全與之分說,你隻需讓鍾明請好媒婆,準備迎娶新娘便是了。”
    許陌青哈哈一笑道“不敢瞞公子,這媒婆早已請好,待公子說動了先生便可。”
    眾人在這裏一邊投毒,一邊閑話,那邊長風鏢局和崔家寨眾人都取好了水,更有人特意將兩水袋的水送到了崔紫纓乘坐的馬車之中,一行人才緩緩啟程,向著江臨城方向而去。
    這一次,司馬長青卻是有了上午的教訓,為了避免因為取水導致延誤了行城,令得佳人露宿荒野,明令眾人節約飲水,不到江臨城不作歇息,待眾人離去近一刻鍾,那錢貴祖孫才緩緩收了茶棚中一應金銀細軟,直接向著山上而來,待到見到楊治等人時,錢貴微微舒了一口氣,帶著孫子錢通向許陌青跪倒在地,口中道“恩公,小老兒已經依恩公的安排,將事情辦妥。”
    許陌青微微擺手道“錢貴,本堂主早已言明,即入暗堂,依暗堂規矩行事便可,當年的恩情,你祖孫二人這些年也足夠還上了。”
    錢貴卻是執拗之人,聞言帶著錢通向許陌青磕了三個響頭才道“恩公哪裏話,當年之事,於小人祖孫恩同再造,豈是說還就能還得上的。”
    楊治淡淡的看著三人見禮,許陌青卻是苦笑搖頭,擺擺手才道“好了,先來見過公子吧!”
    錢貴聞言白眉微微一挑,向楊治恭恭敬敬的磕了三個響頭,才道“錢貴攜孫錢通見過公子!”
    楊治微微一笑道“老人家免禮吧,我觀老人家雖然年長,但卻不像是終日勞作之人,又極重禮數,不知老人家以前是?”
    錢貴連忙沉聲道“公子明眼,小人以前也是武林之人,隻是後來為仇家追殺,一身武功盡費,全家無人得以幸免,隻得一孫獨留在世,幸得恩公出手相救,才算免了一難,保全了一條血脈。”
    楊治心中暗道一聲“果然”,若是普通人看到那麽多的江湖人,早就嚇得腿軟,這祖孫二人卻能妥當處之,果然也不是普通人家出生了。
    解了心中疑惑,楊治才道“錢貴,你在山下與那幫人待在一起,可知那一行人接下來的行程安排。”既然此人是暗堂之人,又是江湖出生,楊治索性便直呼其名,而不以山野農夫的稱呼待之。
    錢貴早已是經曆過大變之人,對於稱呼之類的事情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聽到楊治問話,連忙恭聲道“回公子話,那一行中領頭的公子曾令眾人加快行程,中途不再休息,要在天黑之前趕到江臨城。”
    楊治眉頭一挑,暗道到聲好險,還好有暗堂之人為應,在此處早做了布署,如若按早先製定的方針,分批次投毒,還真是有得麻煩了。
    該問的都問過,楊治便帶人向著江臨城進發,許陌青皺眉微微沉思片刻,坐懷中取出一枚腰牌遞給錢貴,道“錢貴,本堂主明著跟你說吧,這些人雖然被我們暗算了,但卻不會要他們性命,他們查覺中了毒,想必會回頭來找你祖孫二人算賬,這九江不好呆了,你拿著我的牌子到江臨城回春坊向坐堂郎中報‘依樓聽風雨,淡看江湖路’,讓聽風樓安排人送你們去濰坊。”
    錢貴麵上微微一喜,恭聲道“恩公,小老兒道是無甚要緊,隻是孫子尚且年幼,還請恩公看在往日情份上能夠多加照料。”
    楊治早已注意到了錢通,因為從小便受過難,雖然那時候的他還不能記事,但畢竟家破人亡,跟著武功盡失的錢貴一同生活,早經過諸多磨難,性情沉穩,雖然錢貴沒有教他武功,但以楊治的眼力,也能看出來這小子是個適合練武的料子,聽到錢貴之言,心中不禁微微一動,開口向許陌青道“許堂主,錢貴和錢通到了濰坊之後,便讓他們祖孫二人跟著我吧。”
    許陌青聞言眉頭不禁微微一挑,連忙向錢貴和錢通道“還不謝過公子!”
    錢貴也是明事理的人,見楊治說話之前打量了錢通一眼,知道他看中了錢通,心中不禁微微一喜,連忙帶著錢通跪了下去,口中道“小人祖孫二人,謝過公子垂青。”
    楊治微微擺手道“好了,若是這小子真個是個練武之才,本公子不會薄了他,將來說不定還能有一番作為。”
    話音一落,便帶著眾人離去,翻過山,在山背取過戰馬,縱馬向著江臨城而去。
    錢貴看著楊治等人離去,心中不禁微微鬆了口氣,向錢通沉聲道“少主,十一年了,當年我洛下劍派被胡一刀那老賊設計破滅,江湖爭鬥,老奴不恨胡一刀,但李若雪身為門主弟子,卻參於暗害門主,更盡滅其餘三脈,我們這一脈,更是隻得少主一人逃離,十多年間,暗月堂更是從未間斷過追查,老奴怕被李若雪的人識破,更是不敢教少主武學,原本想著找機會求恩公傳你武學,卻不成想少主另有奇遇,少主若是到了楊家寨中,且記他日武功有成是,莫忘為老主人複仇。”
    錢通也是雙眼微眯,聞言冷笑一聲,道“大師伯啊,當年不顧同門這情,盡滅我家一門,十年來更是追殺不斷,若非為恩公所救,隻怕早已投了胎了,隻是今日另有奇遇,待來日必要讓她負出代價。”
    此時的錢通,哪裏還有一個十二三歲少年的樣子,儼然一個為仇恨所困的怨世之人,隻是其習武之心,複仇之誌,卻是堅定無比。
    楊治也沒有想到,自己臨時起意,看這錢貴雖然老邁,但卻為人還算精明能幹,打算收留於他祖孫二人,卻不成想,卻變成了一對為仇恨所困數十載的主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