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20 章 瘋子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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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平浪靜的清晨。
艾芙拉哢嚓哢嚓切著早餐要用的水果,她手中的刀刃輕薄鋒利。果皮規整地分開,淡紅的汁液沾了她滿手,散發出清甜的香氣。
恩彼利克哼著小調煮甜牛奶。看來昨晚的夢境幹涉沒有暴露,諾爾心想。
以防萬一,忒斯特連精神暗示都沒用,隻讓艾芙拉自己判斷。就算艾芙拉真的告知恩彼利克,這樣也更好補救。
目前看來,一切還算順利。
奇怪,您怎麽知道她不會告密
忒斯特好奇地拱了拱身邊的黑團子,我還以為盜星索的“愛情扮演”夠完美了。
我也有點好奇。佩因特鬥膽拍了拍口袋。
黑毛團藏在口袋邊緣,眨眨青色的小眼睛。
篤篤篤,艾芙拉的刀刃敲擊著砧板。果汁血液般飛濺,在她的圍裙上留下深色的斑點。
我不認為艾芙拉是個正常人。良久,諾爾吐了口氣,通常來說,這種突然一步登天的人不會這樣安靜。
突然擁有獨一份的運氣與財富,絕大部分人不會像艾芙拉這樣安分。普通人會選擇一擲千金、自我炫耀,巴不得讓全世界都知道自己的“幸福”和“富有”。
而那些更友善的人,會用巨額財富去做慈善,或者尋求獨屬於自己的事業,追求更完善的自我。
可是艾芙拉什麽都沒做。
她保持著安靜,就像一株雜草。從肮髒牆角移到了黃金花盆,雜草沉默依舊。
艾芙拉沒有對這世界施加任何影響無論是有利的,還是有害的目前為止,她仍是由命運蓋章的“底層塵埃”。
一個在籠子裏長大的人,身邊全是恐懼與死亡。她習慣虐待和疼痛,習慣與屍體為伴,且不會為此動搖。
她的經曆堪比童話,她卻不是故事裏“美麗善良”的女主角。
“心靈天真純潔”是有環境要求的,艾芙拉沒有那樣的環境。諾爾繼續道,類似出身的人,我身邊就有一個。
他看向安靜下來的白毛團。
很難說艾芙拉和忒斯特的經曆哪個更糟糕。這種前提下,別說酸酸甜甜的浪漫故事。艾芙拉光是能保留社交能力,就堪稱奇跡了。
唔,這位女士大概比我善良一點兒。
白毛團鼓了鼓,她和給予她支援的人結婚了,為我支援的將軍恨不得殺了我。
她其實和我更像。
諾爾說,某種意義上,我們都算被盜星索囚禁飼養過。
就算是雜草,根係也會尋求水源。
在那段瘋狂又孤寂的時間裏,他靠著對塔赫世界的愛意堅持下來。長久的隱形圈禁中,艾芙拉也在嚐試尋找類似的事物
所以盜星索才會在結婚十幾年之後,冒險給她“添置”了兩個虛假的孩子,讓她繼續保持安靜。
她可能早就知
道如何平安生存,怎麽做出美味的食物,怎樣成為體麵的“黃金劍夫人”。然而現在,她人生中第一次得到了來自他人的“愛”,她在和她的孩子們一起學習如何成為“人”。
那未必是母愛,但一定是某種純粹的情感
所以一十餘年的婚姻裏,她在近幾年才突然開始學習通用語。她的口音還有些笨拙,但足夠講述一個個睡前故事。
她未必愛盜星索,但她一定很愛那兩個孩子。
諾爾說,他們是她人生中第一次接觸的創作、親人和朋友。
正如之前約定好的那樣,佩因特離開了黃金劍的家。而他離開之前,兩個小毛團悄無聲息地跳出來,藏在了兩隻貓咪的毛皮裏。
佩因特離開後,黃金劍家的日常和諾爾猜測得差不多。恩彼利克與艾芙拉相敬如賓,溝通比起普通夫妻還要少些。恩彼利克什麽都知道,而艾芙拉連溝通都費勁,兩人之間自然沒有多少話題可聊。
陽光斜斜踱過地板,夜幕很快降臨。
夜半時分,恩彼利克下了床。他隨手給身邊的被子來了個催眠魔法,走向孩子們的房間。
柯蕾阿爾瓦在床上沉睡。小姑娘就像摔碎的泥偶,脖頸、右臂和左腿斷裂開來,幾乎要滾落床鋪。床單上沒有血,隻有一簇簇散發著血腥味的黏土。
“係統的權限還不夠。”恩彼利克遺憾地歎了口氣。
從外麵抓小孩改造,可能影響他所不知道的命運,他冒不起這個險。但他現在沒有完全掌控係統,無法很好地行使創造權能。
不過,平時孩子們的情況不會這樣糟糕。八成是佩因特入住的影響,“聖人”對非人之物自帶壓製作用。更別提樂土還在他身上動過手腳真是麻煩。
恩彼利克動動手指,裂成幾塊的小女孩漂浮在半空中,身體緩慢拚接。軀幹裂縫之間,湧出無數蚯蚓似的組織,強行把它們黏合在一起。
最終,布滿裂紋的皮膚變得平整。空氣裏散發出濕潤泥土的氣息,血腥味更重了幾分。
“明天醒來,去找艾芙拉撒嬌,說你不想繼續待在葡萄領。”
恩彼利克平淡地下令道,“無論你今晚感受到什麽,做了怎樣的夢。等你醒來後,你會忘記一切,隻記得這個暗示。”
他可不想在這個節骨眼驚動尤金,還是先撤離吧。
空中的柯蕾雙眼緊閉,發出“唔唔”的不適哼聲。恩彼利克無所謂地擺擺手,就像隨手丟下一塊布巾,女孩整個人被扔回床上。
屋內寒冷,她皺皺眉頭,無意識地四處扒拉,又縮回了被子裏。
接下來要調試莫爾。恩彼利克關上門,走向名義上的“兒子”房間。
走廊陰影裏,“隱蔽”權能的庇護之中,艾芙拉靜靜站立。她連腦袋都沒轉,隻有雙眼隨著彼利的身影轉動。
她臉上幸福的微笑消失了,變得麵無表情。她似乎拿不準該用什麽表情來麵對這個場景,隻是一下又一下動著手指,像是想要捏緊什
麽。
她的注視中,恩彼利克走向同樣破碎的莫爾,重複了一遍剛才的事情。
看完後,她先他一步回歸臥室,用被子包裹好身體。最後,隔著被子,他用手按住她的頭
“明天莫爾和柯蕾吵著要去別的地方玩。無論如何不舍,你都要讚同他們的想法,和我一起離開這裏。”
魔法的輝光閃爍,可惜被毛團們完美地隔絕在外。
被窩狹窄的黑暗裏,艾芙拉雙眼大大睜著。她沒有痛哭或崩潰,臉上隻有昨日的焦急。艾芙拉女士用指尖有一下沒一下地撓著黑毛團,陷入深深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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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天上午,恩彼利克安排的劇本順利演完。他吻了吻妻子的前額,表示要出門辦些事情,並承諾從最好的餐廳打包午餐。
艾芙拉帶著往日柔和幸福的笑,順從地接受了這個吻。
精靈們,我需要怎麽做”
恩彼利克前腳剛走,她就把自己反鎖在房間,從圍裙裏掏出兩個小毛團。
“您好像沒受到多少打擊。”忒斯特驚奇地開口。
麵對丈夫的可疑舉動,艾芙拉完全沒有像“發現孩子們狀態不對”那樣失態。她平靜地接受了現實,平靜到有點誇張的地步。
“啊。”
艾芙拉仿佛才意識到這個問題,她思索了幾秒,“當年我們不認識,他帶走我,我肯定有用處。我現在知道了用處。”
她的態度不是那種“我猜對了”的驕傲,更像一隻動物談論自己的飼主。
諾爾不由地環視四周,這才敢確定他們在裝飾溫馨的小房間,而不是肮髒潮濕的奴隸籠子。
“但是孩子們不行。”她深海般蔚藍的眼睛有了波動,“孩子們和我不一樣,他們應該活得更好,我喜歡孩子們。”
“我需要怎麽做”她急切地發問,“我要殺了自己,還是殺了彼利”
她的口氣就像問要放糖還是鹽那樣理所當然,完全不把死亡當回事兒。問完後,她又不好意思地理了理頭發。
“不好意思,我語氣不禮貌。請問兩位,我要殺了自己,還是殺了彼利”
她努力壓下臉上的焦急,羞澀地重問了一遍。
忒斯特“”
諾爾“”
怎麽說呢,雖然是他們想要的結果。但不得不說,這位夫人比他們預想中的還要異常。
哇,幸虧您提前打發走了佩因特。
白毛團貼上黑毛團,嘀嘀咕咕傳著悄悄話。如果不是我沒有道德,我都要站出來指責她的感恩之心了。
我倒是能夠理解。
盡管情況不太一樣,諾爾突然感同身受了一把盜星索確實需要用到“艾芙拉”這個棋子。各取所需罷了,要求員工對老板有感恩之心,好像也挺奇怪的。
更何況,艾芙拉的自我認知恐怕還不到員工,更像動物。
“請問,我要先殺了”艾芙
拉見他們不回答,再次開口。
“是這樣的,我們可以為您的孩子們解除詛咒。”諾爾連忙打斷她的恐怖提問,“前提是,恩彼利克阿爾瓦消失在這個世界上。”
一旦盜星索察覺到孩子們的異樣,斷然不會留著這兩個孩子。
艾芙拉“我知道了,要殺了彼利。”
“但是恩彼利克非常強大,他不是人類。”白毛團悠然補充,“我們在等待合適的時機,您隻要配合我們就好。”
“我會按你們說的做。”艾芙拉果斷答應。
她用那雙溫柔的眼睛看著他們,好像沒考慮過他們說謊的可能性。這可能隻是她的天真,或者,艾芙拉夫人打心底不介意殺錯人。
“我們會一直陪在你身邊。”黑毛團不太確定蹭蹭她的手指,“請收下這個。”
青火閃爍,一把平平無奇的短刀出現在艾芙拉手邊。它的外形非常普通,分分鍾能和艾芙拉的廚具混做一堆。
“這是我們送給您的武器,請您帶在身邊。等時機到了,您會知道它的用處。我向您保證,在那之前,您的孩子們不會有事。”
艾芙拉摸摸刀刃,刀刃劃破了她的手指。她輕輕地“哎呀”一聲,吸吮著傷口處的血液。
“我要給它做一個漂亮的刀鞘。”終於得到了解決方案,她安心地笑起來,嘴唇上還帶著一抹血色。
兩個毛團不由地擠得更緊了。
“說起來,恩彼利克就這樣一直帶著你們到處走”忒斯特終於想起了正事。
“是的。”艾芙拉收起小刀,“別人都誇他是個看重家庭的人。他很少自己在外麵待很久,隻要外出時間長,他就會把我們都帶在身邊。”
說到這裏,她嗯了兩聲,“前段時間阿爾瓦商團出事,他特地叮囑過我,讓我一切外出對他報備。”
有意思,難道盜星索這個“備用存檔”還有距離限製
船島之戰的時候,黃金劍也是在老公爵身邊。之前諾爾一直覺得哪裏不自然,現在他算是知道了
就像珀拉達特占用莉莉絲的身體神降,也必須滿足一定要求。盜星索強行占用他人的軀體回溯,必定存在更多限製。
怪不得它給“備用存檔”安排了妻子身份,他們險些錯過這個情報。
最後一絲迷霧飄散,諾爾終於看到了相對完整的戰場。人員齊備、條件清晰、戰術完成。那麽接下來,他們要做的事情隻有一樣。
“請您耐心等待,您的孩子很快會擺脫詛咒。”諾爾說。
他會結束這一切,他會奪回係統,他會把那兩個孩子變成完整的人類。
黑毛團漂浮到空中,白毛團揪住黑毛,也跟著漂浮起來。
“我保證,您不需要等待太久。”
正午時分,迷失塔之中。
諾爾和忒斯特同時睜開眼。忒斯特長長舒了口氣,久違地活動起來胳膊和腿。諾爾沒能適應過長的四肢,差點從床上滾下來
。
“結束了”
珀拉達特版的莉莉絲蹲在他們床頭,嘴裏叼著紅薯幹。
我們把化身留在了艾芙拉女士那裏。”
諾爾手忙腳亂地爬起身,“相信我,她不會成為盜星索的複活肉身。”
“放心吧,那女人比我想象的還要瘋。”忒斯特伸了個懶腰,“不愧是盜星索千挑萬選出來的,祂的手氣一直很好。”
珀拉達特翻了個白眼“是啊,隻有沒被挑選的我最正常住手,不許攻擊同伴”
遠在塔赫大陸的葡萄領,黃金劍家宅。
恩彼利克推開家門,把打包好的食物放上餐桌。艾芙拉微笑著迎了出來,親吻他的麵頰。
“孩子們的情況好多了。”她說,“昨天我摸了一手黏土,還以為他們在泥裏玩得太凶,看來隻是錯覺。”
“本來就是你多心。”恩彼利克聳了聳肩,“我今天專門確認過,家附近沒有黏土,隻會是你在蔬菜上蹭到的。”
“真的”
“真的。”
“我知道了。”艾芙拉笑了起來。
“說起來之前佩因特先生來訪,我有點擔心。”她拿出帶著編織刀鞘的小刀,“您看,我準備了一把小刀。”
恩彼利克掃了眼那把平平無奇的刀“你不需要這個,我會保護你們。”
“它會讓我更安心。”艾芙拉溫柔地說道,“它真的很鋒利。”
“那你就帶著吧。”
“真的”
“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