汝妻子我養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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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不能怪他們。
    優勢,太明顯了。
    雖然三國連續打了五天惡戰,聯軍已在孤山上丟下了不下三萬具屍體,唐軍雖然損失少得多,但糧食已經告罄。
    夜色漸深,孫臏推著輪椅,卻孤身一人,徑直走入了一片黑暗森林中。
    他沉聲道:“見過師尊。”
    一道人影出現。
    鬼穀子從黑暗中徐徐走出。
    鬼穀子凝視著眼前得意弟子,目光落在他殘廢的膝蓋上,幽幽道:“龐涓的事,你受委屈了。”
    孫臏搖搖頭。
    龐涓與他乃是同窗,師兄弟亦兄亦友,相交莫逆,都師從鬼穀子十年之久。
    整整十年,龐涓與孫臏朝夕相處,高談闊論,意氣相投,不是兄弟勝似兄弟。
    孫臏一直以龐涓為大哥,為偶像,為人生的標杆。龐涓也一直無微不至、照顧孫臏。
    龐涓先自認為學有所成,醉心功利的他,按捺不住寂寞,執意要出山。
    鬼穀子沒有阻攔,任由他下山而去,投奔了當時很強勢的一個國家魏國。
    龐涓果然在魏國深得國君賞識,被拜為大將。縱橫馳騁,戰無不勝,威震天下。龐涓功成名就、功名利祿、身居高位、手握大權。
    但龐涓卻不滿足於此。
    他掌握大權後,卻反而深深恐懼。
    越是得到過,越是怕失去。
    他無數次午夜夢醒,嚇出一聲冷汗,深深戒懼師弟孫臏的才能,將他取而代之。
    孫臏天賦異稟、天縱奇才,又是孫子後裔,又師從鬼穀子更久,隻怕
    將來此人若出山,便沒有了自己風光的餘地。
    龐涓嫉賢妒能,坐立不安。
    正是因為太清楚師弟孫臏之能,他才清楚孫臏的可怕。
    必須除之。
    於是,龐涓向魏王提出:“我師弟孫臏,才能十倍與我,可請他出山一同輔佐。”
    魏王很高興,同意了。
    龐涓寫信請孫臏下山,輔佐他這師兄,一起成就大業。
    孫臏接到師兄來信,欣喜若狂,信以為真,也就告別了鬼穀子。
    若說孫臏書生意氣,沒有識破龐涓真麵目,但鬼穀子絕對洞若觀火。
    但他卻一言不發,任由孫臏離開。
    果然,孫臏投奔龐涓之後,等待他的卻不是師兄情義、高官厚祿、師兄弟打天下,而是陰險的陷害與下獄。
    孫臏被打的死去活來,精神破碎。
    為了活下去,他忍辱負重,裝瘋賣傻,接受了臏刑,被挖去了兩個膝蓋,終生無法站起來。
    後來,齊國田忌前來訪問魏國,孫臏想辦法傳信,才得救。
    之後孫臏輔佐齊國,擊殺龐涓,滅了魏國。
    鬼穀子今日舊事重提,卻讓孫臏陷入痛苦回憶。
    他抱拳道:“師尊何出此言?龐涓狼子野心,連我當年都被他蒙蔽,才有臏刑之禍,與師尊有何關係?”
    誰知,鬼穀子卻沉聲道:“你可知?我明知道龐涓讓你下山,不懷好意,卻沒有出聲阻止?”
    孫臏目光一凝。
    他沒想到,事情真相竟然如此?
    師尊,原來早就知道一切?
    也是,他擁有河
    圖洛書、鬼謀天眼,什麽都瞞不過他。
    孫臏聲音不淡定了,帶著一絲顫音:“為,為何呢?”
    天知道,他被龐涓害成這樣,形同廢人,乃是孫臏一生最大的憾事與汙點。
    若他雙腿還在,他的成就絕不止於此。
    鬼穀子卻眺望遠處孤城,沉聲道:“因過去的你,聰明歸聰明,但太天真太輕信了。我雖能傳授你兵法六藝,但教不會你人心險惡!你師兄龐涓,用自己的命替你補上了這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課!這一劫之後,你才大徹大悟,對人性之惡,有了更通透的認識。”
    孫臏身軀一顫,久久默然。
    他回憶過往,卻是如此。
    在鬼穀子門下讀書,他雖然天縱奇才,但卻總是天真、輕信別人,才會與龐涓推心置腹,龐涓寫信來讓他去,他便歡天喜地去。
    在牢房中,被嚴刑拷打、死去活來之時,被龐涓殘忍挖去雙腿膝蓋、徹底殘廢之時,過去那個古道熱腸、相信情義的青年孫臏,就已經死了。
    重生的,是一個真正的計聖。一個可將人心算到極點的計聖。
    從這角度上說,龐涓真可謂自己之師,傳授給自己的刻骨銘心的教訓,不亞於鬼穀子。
    “原來如此。”
    孫臏歎道:“師尊你明知道我會踏入陷阱,但為了讓我覺醒,才沒有提醒。”
    鬼穀子點點頭:“若你要恨我,便恨吧。”
    “若我插手你二人之事,隻怕龐涓與你都活得好好的。不至於
    一死一傷。”
    “可慘遭臏刑、性情大變的你,才是我真正想要的弟子!完整的傳人!”
    “龐涓、張儀、蘇秦,都隻繼承了我某個方麵的能力,都是殘次品,都不完美。”
    “隻有你,才是完美的。”
    “我為謀聖,你為計聖!”
    孫臏長出一口氣,拱手道:“謝師尊教誨。我心中最後一些疑點,今夜解開了。”
    鬼穀子指著一點燈火的孤山,一字一句道:“我舊事重提,隻想提醒你一件事。”
    孫臏的眼神,驟然如狼,幽幽閃動光芒。
    鬼穀子的身影,漸漸消失,也不知這本就是分身幻象,還是飛速離去的殘影。
    風中隻留下一句話。
    “對敵人仁慈,便是對自己的殘忍!”
    孫臏低垂著頭,頭發遮住了眼,卻遮不住幽幽如狼的光芒!
    “師尊,知徒莫若師。”
    “你果然知道,我還有一絲不忍、留手嗎?”
    “你說的對。”
    “當日龐涓對付我時,何曾有半點留手?”
    “我師兄龐涓,用生命給我上了最後一課啊。”
    “那便··掀開最後一張底牌吧。”
    “對不起,杜預。我雖欣賞你的詩詞,但你是我的敵人。”
    “唯有死去的敵人,才是好的敵人。”
    “請你,去死吧。”
    他回到營帳,卻麵無表情對曹操道:“我還有一計,名為【減灶之計】。”
    “哦?”
    曹操眼神一下子犀利起來:“減灶之計?計將安出?”
    孫臏淡淡道:“此計一出,無論敵人何等冷靜,
    也勢必被強製吸引、主動出擊。我這減灶之計,便成功埋葬了龐涓。”
    田忌一聽,點頭連連:“不錯,當年我齊軍大敗魏軍,滅亡其國,便是采用孫臏的減灶之計。入魏地為十萬灶,明日為五萬灶,又明日為三萬灶。策略運用之妙,存乎一心,孫臏巧用減灶之計,終將自己的仇人龐涓引入葬身之地。”
    曹操眼神一凜:“這麽說,你有辦法能強製杜預出城?迎戰我軍?而不是坐等?”
    孫臏冷酷道:“不錯。此計一出,哪怕杜預再能約束下屬,也無濟於事。明日,唐軍必然出城決戰。”
    曹操大喜:“既有這等高明之計,何不早出?”
    孫臏眼神冰冷:“隻是,需要犧牲掉不少無辜士兵。”
    曹操聽完他的計策,眉頭一皺,卻哈哈大笑道:“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隻要能取勝,便是犧牲再多,也值得。”
    孫臏目光一閃:“最好,還要一個大將的人頭。”
    曹操不以為然,一拍案牘:“傳令,讓軍需官王垕來見我。”
    王垕,乃是曹軍糧草官,這是一個重要位置,忠心耿耿。
    他很快走入軍帳中:“主公,你找我?”
    曹操傲然道:“孤想借你一物,以勝杜預。”
    王垕一聽可勝杜預,立刻問:“不知主公欲借何物?”
    他忠心耿耿,也是很願意替曹操分憂的。
    結果,曹操接下來的一句,讓他如墜冰窖。
    “借爾首級一用!”
    這真是在王垕意料之外
    ,五雷轟頂。
    他雙目含淚有些激動,噗通跪下:“主公,我實無罪!”
    曹操微笑道:“汝妻子我養之,汝勿慮之!”
    王垕五雷轟頂。
    就是這十字,讓王垕不再爭辯,爽快獻出項上人頭。
    一旁觀看的田忌、孫臏默默走出。
    田忌慨然道:“曹操麾下,竟然有如此忠誠之士?為了主公,寧願一死?獻出首級?”
    孫臏冷笑道:“王垕是真的心甘情願,為曹操而死嗎?”
    田忌愕然:“不是嗎?”
    孫臏:“當然不是,是因為王垕從這十字當中聽出了曹操的潛台詞,那就是如果王垕願意犧牲自己,曹操會保他家人無憂,否則的話死的就不止他一人了。那麽王垕還能再說什麽呢?他鬥不過曹操,想保家人平安他別無選擇。”
    田忌一陣戰栗。
    哪怕身為將軍,見慣了死人,他也從未見過如此明目張膽的故意無罪殺人。
    “可,這計策是你獻給曹操的?到底要王垕人頭有何用?”
    “很快,你便知道了。”
    稍後。
    王垕和他麾下大批士兵,都被五花大綁、押送刑場。
    曹操親自監斬,目光冰寒,冷冷道:“王垕,身為堂堂大將,竟散布謠言、動搖軍心、帶頭潰逃,其罪當斬!”
    “這些士兵,都跟隨他出逃,一並斬殺。”
    “還有誰再敢出逃,軍法從事,以儆效尤!”
    曹操大袖一揮。
    王垕和數百士兵,人頭落地,死不瞑目。
    這些都被大唐探子看在眼裏。
    孤
    城,大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