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分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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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胡同口拐彎處,有1家商號,外麵吊著米黃色的棉門簾,上邊用黑色絲絨鑲嵌著1個大得嚇人的“當”字,她照直走進去。
    裏麵的櫃台,遠高過她的腦袋。1個秀頭的家夥像是憑依城牆似的從上邊朝她探頭注視著。她懷著幾分羞慚,吞了1口空氣,發了發狠,雙手舉起小包袱,用力投擲上去。
    莫約有45分鍾,禿頭從城牆高處再次探出,先打了個哈欠,然後慢吞吞地說道:“不頂!”
    隨著話音,小包袱落地。
    “怎麽不頂?”
    銀木蘭用他的話反問著,沒去拾包袱。
    “當鋪喜歡見成物,你這是衣料。”
    銀木蘭擺出要走的樣子。
    “等1等!要是有成物伴搭呢?”
    “拿來!”從櫃台高空,伸出1隻指甲修長沒有血色的手。
    銀木蘭毫不猶豫,脫下薑黃毛衫,和包袱纏在1起,從新投了上去。
    算盤1陣連續作響,聽見秀頭在櫃台裏麵說:“十塊錢!”
    “歸總十塊?”她吃驚地向櫃台望著,“光是衣料也得2十多塊哪!”
    看到禿頭再次探出身來欲將衣物扔還給她的時候,她發狠了:“開手續!”
    她拿著當票,剛1出門,正碰上小燕兒,想藏掖手裏的東西已來不及,小燕兒盯住她拿當票的那隻手。
    “銀木蘭姐,你這是做什麽?”
    “我當兩件穿不著的衣裳。”為了表示平淡無事,她故意微笑道。
    “騙人!這麽冷天,你的毛外衣是穿不著的?”
    “打春好久了,現在河開雁叫,要脫棉衣啦。”
    “把苦瓜當甜瓜吃,你們都是跟尤叔叔學的。唉!都怨我的嘴不嚴,累的你跟著受罪。”
    “小燕兒呀!可別這麽看問題。要知道,在同誌們1起生活中,自己受點委屈,旁人得到點好處,身上冰涼點,心裏是暖和的,你懂不懂?”
    “銀姐!我懂,我懂得你的心······”小燕兒含笑的眼晴裏蒙了濕潤的淚水,“不過······”
    “不過什麽,怕拿回錢去挨批評,是不是?不要緊,我跟你去,順便給周伯伯瞧瞧病。”
    銀木蘭回到醫院,取了1隻旅行藥箱,隨著小燕兒朝西下窪子走。快要進入大街,1位賣劈柴的老漢,慌張地理麵走來。
    劈柴從筐裏不斷掉落,他也顧不上拾了。遇見小燕兒他們,連忙製止說:“別往前走啦!大街上,憲兵隊,警察隊,便衣隊都在檢查證明書,快快躲開。”
    兩人聽了隻得繞開順城街,找背靜地方走。
    路上兩人提心吊膽拉開距離,互不說話,互相看著,好容易才走到西下窪的坑沿,小燕兒回頭,長出1口氣說:“總算是到家了!”
    “別大意,你先回家看看。”
    時間不大,小燕兒探出頭來,左顧右盼之後,向坑沿招了招手。
    銀木蘭知道沒有問題,提著藥箱到她家去。
    院裏很清靜,北屋門鎖了,東屋門關著。
    西屋裏周伯伯高聲講話,像是跟誰嘔氣:“從前隻說好刀切藥不如不劃破口,現在看,打破腦袋不怕用扇搧,這條命是從狗日的汽車錯轆底下拾來的。”
    銀木蘭聽著話音,斷定尤林他們都在西屋,便直接進西屋去。
    周伯伯眼睛塌陷,臉龐消瘦,胡須茸茸,顯得更加蒼老。他剛鐐開棉被坐起來,側歪著身子,等尤林給他披棉衣。
    韓燕來站在下手,試著給他纏繃帶,他的技術不夠好,每纏1遭,病人就1咧嘴。
    “看你手腳重的,這不是叫你捆綁犯人,小燕呢?”
    “周伯伯!我來。”
    銀木蘭放下提包,從韓燕來手裏接過繃帶坐在周伯伯對臉。
    “行嗎?髒嗬!”周伯伯忸怩不安了。
    “讓她纏吧,她比小燕高明得多。”
    尤林說著同銀木蘭打招呼。
    小燕兒向他們學說了街上戒嚴的情況。銀木蘭纏了幾遭,想著看看傷勢輕重,從新解下繃帶,仔細檢查了1番,見傷勢不重,便打開藥箱,塗了些藥,很快綁紮處理完畢。
    她安慰病人說:“你放心吧,這不是骨折,果真那樣你痛的就吃不住啦。別老躺著,可以活動活動,試著走1走。”
    周伯伯聽罷,屈伸了1下大腿,果然不十分痛,繃帶纏的不鬆不緊,腿上象減輕了分量,感到挺舒服。
    心裏1陣喜悅,他說:“你尤叔叔又有了身份證,我的傷勢又輕了,受苦人平安就是福。小燕兒,你去找長生他娘,叫她給我借上幾塊錢,回來置買點年貨,割1斤肉,連治病的先生,1塊吃頓餃子。”
    韓燕來說:“有錢人過年,窮人們過難,長生家也不寬裕啊。尤叔叔他們也不在乎吃喝,依我看,家裏有白菜,有剩餜子,包頓素餡餃子算啦。欠債的事,等吃過飯後,我到邢大嬸家張張口去。”
    “你就不要出門啦,省的捅馬蜂窩。”周伯伯瞪了他1眼。
    尤林忙著排解說:“吃上素餡餃子就不賴,在外邊過年遇到敵人出動,吃不上飯的時候也多著呢。欠下的債,你們別張羅了,由我寫信想辦法。”
    “還能叫你想辦法?小燕兒!我沒說叫你借錢去呀?怎麽不動彈?”
    小燕兒心裏有底,紋絲不動,對周伯伯的話,1聲也不哼。
    周伯伯惱火了:“你不去我去,我不信姓周的在西下窪賒不出賬來。”
    “周家伯伯,你可不能走遠路,靜養幾天再看。用錢?我有1點。”銀木蘭說著,不緊不慢地從懷裏掏出那1疊票子。
    她數了十元交給韓燕來,要他還苗家的賬。又數了十元遞給小燕兒。
    “給你尤叔叔買件村衣,買雙新鞋,餘下的置買年貨。”轉過身來她對周伯伯道,“你不是叫小燕出門借錢嗎?我看罷年根底下,窮人家都夠緊的,這裏還有兒塊錢,給你留下,買兩瓶虎骨酒,你老人家的傷勢不重,多將息兒天就好啦。”
    對於銀木蘭這種慷概的舉動,除了小燕兒有精神準備以外,他們3位都感到很突然。
    韓燕來象看陌生人1樣盯著銀木蘭分錢尤林,愣了1會說:“你哪有富裕錢,是過年發雙薪啦?發雙薪有幾個錢呢,留著你自己用吧!”
    銀木蘭笑了,笑的很勉強。
    小燕兒實在憋不住了。她說:“你們都沒看見呀,她連身上穿的毛衣都送到當鋪去啦!”
    這句話,把3個人的心都打動了。
    尤林盯著銀木蘭纖細而又穿著單薄的身軀,久久沒有說話。
    韓燕來心裏有1股說不出來的激動。
    激動最厲害的是周伯伯,他心裏1酸,熱淚盈眶了。他想:這樣有身份的姑娘,像親人1樣給自己看傷治病打繃帶,還拿出錢來給自己買藥,她貪圖我這個孤老頭子什麽呢?什麽道理使得她數9寒天把自己的衣裳都變賣了給人雪裏送炭呢?沒有旁的原因,她必然是赤色革命組織成員。
    在這個世界上除了赤色革命組織就不容易找出這樣好心腸的人來。怪不得老韓兄弟加入了赤色革命組織,情願把身家性命都搭賠上,他敢情是甘心樂意啊。
    老人感到眼裏那股熱辣辣的東西要向外流,他不願意叫人瞧見,扭轉頭揮掉了。
    1陣沉默過去,尤林打定了主意,他很開朗地說:“既然你把錢送來了,咱們就大大方方地開銷開銷。第1,苗家的賬要還;第2,周伯伯的藥要買;第3,不但要置買年貨,還買兒瓶酒送禮。”
    他把3項開支的款子都遞給韓燕來,然後拿起最後的錢,用商量的語氣向銀木蘭說:“我的衣服鞋子,買不買不吃緊,這點錢給你父親拿回去。”
    銀木蘭什麽也沒表示,從尤林手裏接過錢,轉過頭來問小燕:“曉得你尤叔叔穿多大尺寸?”
    “我早比試過幾次,總想膠雙底子作1對,沒鞋麵布,也抽不出工夫來。”
    “不用作啦!你到外邊給他買1雙吧!”她把錢從新交給了小燕。
    這時候尤林也就不拒絕了,便囑咐小燕兒說:“你們兄妹作伴出去置買東西,要記住在附近小市上買,可不許到遠處去。”
    燕來兄妹走後,周伯伯睡著了,尤林同銀木蘭回到燕來家的東屋,北屋苗太太上銜還沒回來,室內室外顯得分外寂靜。尤林發覺東屋沒生爐火,感到涼嗖嗖的,便問銀木蘭說:“屋裏沒火,你冷不?”
    銀木蘭認為他要說她當衣服的事,回答說:“脫件毛衣,能冷多少?在醫院工作,1年4季都穿單衣服。”
    尤林忽然想起了往事,他帶著幽默的口吻說:“這件毛衣為革命出力不小啊!我進城的那天夜裏,它替我擋了風寒,現在咱們困難的時候,它自我犧性,為我們到當鋪裏坐牢,將來不能忘記它的好處。”
    銀木蘭笑了笑,臉紅了,她沒有作聲。她深記著他給她在公園土山上說的話,她願意在1切問題上更有涵養,她站起身,看樣子是想告辭了。
    尤林攔住她說:“幹什麽要走呢,要你到這裏來是研究問題的,咱們先研究研究韓燕來加入組織的問題。”
    綜合韓燕來的優點缺點,做了全麵分析,兩人同意介紹他加入組織,認為有機會的時候,叫他到根據地去見識1下。
    接著銀木蘭談到高自萍,她說高自萍的叔父臥病剛好,他們叔侄正在進行偽省長的工作,據說已經有些眉目。這些事本是幾個鍾頭前高自萍親自對她講的,但她當著尤林總不願談論這些,連1起去行宮的事,她都回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