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5章 訴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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苗先生謝過他,興高采烈地領出配給證,會來的時候,買齊了配給品,捎帶著還買了幾張萬年紅紙。
進家已經中午十2點了,躺在杭上,想睡1覺,嗅到蒸饅頭煮肉的味道又睡不著,心情1陣喜孜孜的,想寫幾副對聯發揮胸中的感想,剛攤開萬年紅紙就看到小燕2穿著幹淨衣服在院裏無所事事,便把小燕兒叫進屋來。
小燕兒幫助他磨墨裁紙打漿糊,做完1切準備工作。
苗先生下得坑去,從苗太太的肉鍋裏,夾出兩塊肥肉,連香帶燙吞下去,然後對酒瓶灌了1大口,頓時精神振奮,提筆1會兒就,第1幅對聯完成了。
老苗正在自我欣賞的時候,尤林回來了。
苗先生放下筆特意到門口招呼,尤林進屋落坐後,他拿出配給紙煙來殷勤招待,並要尤林也寫兩副春聯。
尤林看到桌上那副墨跡未幹的7字對聯是:嵩蓬隱匿靈芝草,淤泥藏陷紫金盆。心裏暗想:這位5十歲的職員先生,感到懷才不遇呀。
隨便稱讚了幾句,這1來,苗先生越發精神奕奕,非要尤林也寫兩副不可。
小燕兒看不慣苗先生那股酸勁,也想叫尤叔叔寫兩副好的壓下他去,便也按著紙頭招呼尤叔叔。
尤林推辭不過,接過筆來,1時心情很亂,想不出合適的章句。
寫什麽呢?母親的音容麵貌在腦子裏閃耀著,別離母親後的惆悵眷戀還沒從感情裏消除。1時恨不得把魯迅的“夢裏依稀慈母淚,城頭變幻大王旗”寫出來,但又覺得不妥,於是控製著自己的感情,竭力往開闊處想,便將紅紙疊折5個格,用行書字寫了:海闊從魚躍,天空任鳥飛
尤林擱筆,苗先生非要叫他再寫,便又寫了1副應景的近水樓台先得月,向陽花木早逢春。
苗先生看著對聯,不住地誇讚:“哎呀,多清秀,多健韌,多靈活。尤先生,你真是好書法好筆力!行家才能看出你是顏真卿為肌,柳公權作骨,潤澤了趙孟顏的風格。從筆鋒的這股瀟酒勁,8成還臨摹過嶽武穆的《出師表》呢!”
苗先生說完,忽然歎了1口長氣,看來是同情朋友,實則是憐憫自己。
“滿腹經綸文章,誰來賞識;就是幹裏馬,沒有伯樂,誰來相買哩。反過來看,那些5官不全的科長,倒吊起來空不出1摘墨水的股長,長著兩個舌頭說日本話的翻譯,他們吃香穿光,趾高氣揚。”
苗先生這時心情變得壓抑了,本來免掉6塊錢的份子,覺得是個便宜。現在想來,那頂多是不出血呀,實則1分錢也沒敢入。而科股長呢,還不是每人乘機大撈1把。
他們仗憑什麽,有多少真才實學?他感到自己仍是吃虧,於是1腔牢騷不管尤林愛聽不愛聽,像流水般地傾瀉出來:“尤先生,咱們是憑真才實學吃飯的,每月領那點薪金,自覺問心無愧。那夥科股長,他們懂個屁!
不!他們懂的生財有道,單拿我們經理科說吧,領到大批修建費,借口買不到材料,遲不開工,拿著巨款叫3個股長多處投機倒把,最後材料買到啦。
物價每漲1次就要偷改1次單據,叫公家按最大價碼出錢。這還不算,各廳處的薪金,1再拖延遲發,把錢存到銀行吃利息。
配給品下來,私自提高價格還不算,最缺德帶冒煙的是白麵裏參喜麵,綠豆裏灌土砂,小米裏加穀糠,紅白糖對涼水······
1句活大雁從經理科上空飛過去,也得叫這群東西拔下根翎毛來。眼頭麵人物在宴樂園聚餐,也要大夥送禮。見鬼吧!應送的禮物早從正常經費裏開支了,這次大夥出的錢,是填他們的腰包。我曉得他們這些髒心爛腸子的事,若不然,他會計股長會給我兜起來?”
尤林聞到苗先生的酒味,好言寬慰他說:“睜1隻眼閉1隻眼吧,好不容易盼到過年這個機會,他們還不撈大夥1下。”
“真要1年1次,那得謝天謝地啦!”苗先生激動地伸出5指,“咱們單算1年之內給省長送多少次吧,端午、中秋、新年、春節,節節不空,他出聘4姑娘,3兒子結婚,加上他6十大壽,是3次。3姨太太生孩子慶出生、過滿月、賀百天,又是3次。我們科裏有人詛咒說,該嫁的叉開腿給了人家啦,該生的叫老娘婆給拉出來啦,看他省長還有什麽說詞?他奶奶的,誰能想到啊!神仙也想不到啊!
上兩月省長搬家,人家說這叫喬遷之喜,需要大夥溫鍋?又得送禮。總而言之,他們1年光有喜事,喜來喜去,像血吸蟲1樣,把小職員的骨頭都熬幹巴了。”
苗太太送來油黃煎餅的時候,苗先生才被迫結束了冗長的談話。
小燕兒進來朝尤林使了個眼色,尤林乘這個空子才告辭出來。
西屋裏,銀木蘭正脫那件戴著檢疫袖章的白外衣,韓燕來提進那隻標有紅十字的沉甸甸的箱子,尤林知道1切需要的東西都搞到手了。
大家簡單地商量了1下,準備立刻開始工作。先派周伯伯到北屋伴陪苗先生下棋,小燕兒拿兩束芝麻秸稈做幌子到門口外麵站崗,韓燕來檢查外麵送來的宣傳品,尤林幫助銀木蘭裁紙,安裝蠟紙油印機。
雖然早就已經打過春,可天氣仍然很短,不知不覺已是下午5點多鍾。
西屋的光線陰暗了,不開燈不好刻字,開燈又容易暴露目標,銀木蘭放下鐵筆,才要休息1下,見小旗疾步進來。
這1整天小燕見誰都有遮掩不住的笑容,現在她驚慌了:“尤叔叔,查戶口的正衝著咱家走來啦!”
“有沒有日本人跟著?”
“我沒看準,反正有帶槍的。”
小燕和尤林問話答話的工夫,早忙壞了韓燕來和銀木蘭。
他們慌手忙腳地把東西收拾在1起,倉促裝在箱子裏。箱子有點大,放在哪裏都礙眼。
韓燕來比平日顯得格外緊張,他向銀木蘭說:“東西沒處藏,外人在這兒也不方便,你快上車,我送你離開。”
邊說邊提著箱子朝外走,尤林說:“別慌,箱子並不要緊,先把油印機和宣傳品包起來。”
韓燕來從新用布袋裝好油印機和宣傳品,把它們提到院外放在3輪車座的櫃子裏。
小燕兒又跑出去為他們探信,剛到門口被誰喝斥了1聲,她隻好提心吊膽地退回來。
韓燕來發現闖進院來的是偽保長和1幫偽警察。他拿起塊破布裝作擦車,慢慢把車推向南牆角,自己覺著沒啥可說的,便朝北屋喊:“查戶口的來啦!”
北屋苗先生雖然聽見,並不在意,當周伯伯推亂棋子,他才勉強走出北屋,嘴裏嘟嘟囔囔:“過個窮年,大夥都不得安定。”
周伯伯的心情可夠緊張的,他扶著拐杖緊跟在苗先生身後,不住瞅韓燕來,希望從他眼裏得到點什麽,偏是韓燕來又不阻他。
猛然扭頭朝西屋裏1瞧,看見尤林早已站在門外,周伯伯心裏驟然發抖,險些掉落手裏的拐杖。
偽保長搶前1步,向苗先生打過招呼,轉身對1位警官模樣的人介紹:“這就是戶主苗先生,在省公署發財,是1等科員,代理股長職務。同院的都跟苗先生至厚,多年的老住戶啦。”
人們聽出保長的話是好話,心裏稍微踏實些。
“不對!”鑲著滿口假牙的戶籍警翻著藍皮戶籍冊,“哪能都算老住戶,不是有位新遷來姓尤的嗎?”
戶籍警這句話,真叫銀木蘭和韓燕來他們膽顫心驚,是不是他們專為尤林來的呢?
尤林對這句話也沒底,尋思著要不要自己答複。這時候,苗先生先開腔了:“不錯!尤先生是新遷來的。但他不是普普通通的老百姓,他是從北京轉勤來的公教人員,而且跟我是老朋友。”
“他沒有北京的遷移證,還是單身漢。”戶籍警的發言,1麵是抗拒苗先生的話,1麵是向警官說明情況尋找挑刺的理由。
為了表示理由充足,說話時他從耳輪上抽出那支削尖的鉛筆,用筆杆敲打著戶口簿上尤林的名字。同來的警察們用審查的眼光盯著尤林,有的背著槍到東屋和西南小間偵察了1番,許是西屋北屋門口都站著人,他們沒有進去。
偽警官從保長介紹情況時,即保持了主動和慎重,眨著將信將疑的眼睛,盯著戶主和房客,耐心地等待情況的發展,盡量讓尤林和他的保護者發言,1但有什麽破綻,他好乘機而入。
尤林在疑問眼光逼視和兩屋搜索的威脅下,保持了異常的平靜。查戶口這件事似乎對他是家常便飯,他的態度1時變的很斯文,臉色矜持地微笑著,像是準備在必要時候再說什麽,又像是什麽也用不著說。
他的表情更引起苗先生的欽佩和同情,戶籍警的態度挑起苗先生的午間餘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