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7章 大貴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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鐵蛋是個爬樹能手,無論是爬的速度還是技巧,都不輸於隻猴子。
你看他,雙手抱住樹幹,身子弓,雙腿蹬,嗖的聲上去了,他爬上去在權枝上坐,就馬上行動起來了。
摘個往嘴裏塞,後來嫌不過癮,幹脆把把的。不到十分鍾,吃得肚子鼓脹脹的,覺得過癮了,剛想下去找大貴,忽然從樹底下傳來聲:“誰······誰在樹上?”
鐵蛋嚇了跳,順著葉隙間向下瞧,噢,是大貴呀,怕他幹什麽?真是大驚小怪的。
他壓低嗓門悄悄叫道:“大貴,上來,別吱聲,我正來找你。”
“你,你······”
“我,我是找你的,找你談思想問題的!”
鐵蛋的話剛落地,忽然傳來陣像銅鑼般的聲音:“大貴,你和誰在說話呀?唉?是哪個貪吃貨在樹上偷櫻桃吃?啊·······”
糟了,是大貴媽,鐵蛋被大貴媽發現了。本來,在島上隻要誰家的瓜桃李果熟了,別人去吃幾個那是平常的事,有些好容的主人,還歡迎別人去嚐嚐自己豐收的果實,聽些讚揚的話語。
可是大貴媽在村裏是個出名的尖嘴利舌、毛不拔的女人,誰要隨便吃她點東西,非常困難!所以鐵蛋聽,腔也沒答,騰地跳下樹來,也顧不得跌的腳骨拐痛,撒腿就跑。
大貴媽往前攆,絆在石頭上,跌了跤,爬起來氣得跺著腳,指著鐵蛋的脊梁罵開了:“原來是是小鐵蛋這個害人精!偷人家櫻桃吃也不怕爛舌頭!你跑了今天,跑不了明天!我去找你叔,找你那個幹兄弟團長管教管教你!”
鐵蛋才不怕這些呢,隻要當場沒被扯住手腕子就行了。他氣喘籲籲地跑到學堂門口,拾頭看,忽然發現刁蛋鬼鬼祟祟地躲在牆角,手裏還拿枝鉛筆和個小黑本子。鐵蛋停住腳,厲聲問他:“刁蛋,你在幹啥?”
刁蛋朝鐵蛋搭拉著頭,臉色漲得通紅,麵往布袋裏塞小黑本子,麵陰森森地斜著眼偷偷看鐵蛋,腿打著哆嗦,停了好久,才口吃著回答:“我,我學識字牌上的字······”
鐵蛋聽了,看看牆上掛著的識字牌,上麵寫著:“打倒青天白日軍,建設新國家”,“保衛解放區”,“保衛勝利果實”。
鐵蛋心裏想,他抄這些幹什麽?他家被鬥,他恨死了,巴不得蔣禿頭快點回來,還學什麽“保衛解放區”?尤其他想起那刁蛋想抬頭的話,就更警惕起來。於是又氣唬唬地審問刁蛋:“你是個漁霸崽子,寫這些幹什麽?”
刁蛋回答:“不是叫我好好學習,改換腦筋嗎……?”
鐵蛋想,這不對。他要學好,還偷偷摸摸幹什麽?他才待要過黑本子來,把他叫到團部去,好好審問他下,忽然傳來陣女人的叫喚聲,他抬頭看,糟糕,大貴媽又追上來了!
大貴媽麵追,還麵嘟囔道:“我叫你再來摘俺櫻桃,再叫你······”
鐵蛋也顧不得審問刁蛋,撒腿就跑了。
刁蛋出了頭汗,差點被嚇掉魂。真好險哪!如果被他識破,什麽都糟了!原來他在抄果實分配榜。他看鐵蛋跑遠了,才摸著腦瓜鬆了口氣,暗暗為自己慶幸。
鐵蛋脫了險,氣喘著跑回家,平靜下氣兒,方才想起對大貴的工作還沒進行。
誰知到半過響,團的幾個幹部起湊情況時,海生又問起對大貴的談話情況,鐵蛋臉色漲得通紅,怎麽說呢?照實講吧,挨批。撒謊,更不體麵······
李海生見他臉紅,又見他的腿負了傷,便知定有鬼,於是又問:“鐵蛋,你是不是沒跟他談?”
“談妥了!”鐵蛋決定先把成績匯報上去,以後再去補課,這樣既不挨批,又不能算撒謊。
“腿上是怎麽磕的?”
“那是我和他談過回來,走在路上不留心被石頭絆倒摔的。”
“撒謊呢?”
“撒謊不算個人。”
“賭咒。”
“對海賭咒,要是我沒談妥,當場掉在海裏被鯊魚吞了”
“你再說遍。”
“當場被鯊魚吞了。”
不知道是為了鐵蛋沒有“當場被鯊魚吞了”,還是因為他非常激動,李海生斷定他沒有撒謊。
鐵蛋在回家路上,心裏考慮道:“成績”已經報告了,“咒”已經賭啦,要是不去和大貴談,大貴沒改變,那就露馬腳了,爺爺知道也會不滿意。可是怎麽去跟大貴談呢?鐵蛋要不是跑的快,非被大貴媽揪住耳朵不可。要是再去找大貴,那不是雞給黃鼠狼拜年——自投羅網嗎!
他左想不好,右想不行,真可把他難住了。鐵蛋平日把切都看得很簡單,你要見他發愁,真比伏天見霜雪還難,哪怕屋頂著了火,他也滿不在乎,沒料想今天他可犯了難。
他想呀,想呀,嘿,真是急中生智,他可想出來了。對,先回家要鐵鎖寫個通牒令,警告他次再說。對待頑固派就得給他點厲害。
辦法想出來了,他就加快腳步,急急回家找鐵鎖。
鐵鎖今年剛歲,別看他年紀小,喝的墨水卻比鐵蛋多,他是年級的學生啦。鐵蛋回到家裏,正碰上鐵鎖坐在板凳上哼哼呀呀地念:“梨樹開花白哇哇,路愛我我愛他。赤軍愛我好孩子,我愛赤軍保家鄉·····”
鐵蛋看了他眼,心裏說:“真像個小秀才。”接著跟他笑哈哈地道:“好兄弟,勞駕,我求你件事好不好?”
鐵鎖抬起頭,呆呆地看著他,覺得很奇怪。鐵蛋平時從來沒對他這樣溫和,用這樣懇求的口吻跟他講話,今天真是太陽從西海出來了。
他費解地眨動著小黑豆眼看著鐵蛋,把書放下,連聲道:“好,好,什麽事,你說吧!”
“給我寫張通牒令!”鐵蛋說著,在櫃裏翻來翻去,終於找出張紙來,又叫鐵鎖找出枝輕易不肯使用的紅藍鉛筆,接著吩咐說,“我說著你寫。”
鐵鎖聽說聽道,點頭答應,把紙鋪在飯桌上,把鉛筆尖舔了舔:“怎麽寫?”
“動手吧!”鐵蛋兩手叉著腰,嚴肅地下命令:“你寫:你再不積極參加兒童團活動,我會用戰鬥棒像漁霸樣,狠狠地揍你!”
鐵鎖聽了,嚇的把鉛筆扔,站起身來就想跑。鐵蛋楞了,連忙問:“你跑什麽,鐵鎖?”
“我怕,我怕你用戰鬥棒揍我,還要狠狠地揍·······”
鐵鎖害怕了,鐵蛋卻哈哈大笑說:“不是揍你…”“那你揍誰?”
“是說的大貴。”
“真的?”
“我哄你幹嗎!快寫吧,真是個膽小鬼!”
鐵鎖這才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重又開始寫。不過他到底隻是個年級學生,不會寫那個“棒”字和“揍”字。他問鐵蛋,鐵蛋的學問還不及鐵鎖,當然就更寫不出,可是他另有主意。
“真笨!不會寫‘棒’字,就在上麵畫個長棍子當‘棒字,畫個大巴掌代表揍’字······”
哥哥到底比弟弟強,人大心眼多,鐵鎖真佩服他。
鐵鎖寫完了,畫完了,又念道給鐵蛋所,鐵蛋聽了覺得還有個漏洞沒有署名,於是又吩附鐵鎖在通牒令後麵寫上“兒童團副團長朱鐵蛋”。
鐵鎖又問:“用不用蓋上章?”
鐵蛋道,“我還沒刻圖章哩,用什麽蓋?幹脆蓋上個手印湊合著吧。”
蓋手印沒有印色,他就找了點擦傷的紅藥水代替了。
切辦理妥當,他又對鐵鎖盼咐道:“你馬上給大貴送去,把他叫出來親手交給他,千萬別落在他娘手裏。”
鐵鎖撅著嘴,本來不願幹這份差使,可是鐵蛋比他大,又是團副,他更怕的還是不服從命令,挨戰鬥棒,所以隻好依從了。
天色已黑,月亮還沒升起來,刁蛋就偷偷地往小白鞋家溜去了。
小白鞋家的大門,太陽落就掩住了。她今天晚上連燈也沒點,從外麵看黑洞洞的,好像已經睡了,其實她正在屋裏忙著。
她先拿出在刁蛋家借的剃頭刀,又拿著熱水瓶、剪子和洗臉盆,到了西間,憋住氣兒,側耳聽了聽外麵沒有動靜,便小心揭開糧食囤旁的暗洞蓋,進了地洞。
洞裏鋪著麥秸,點著盞小豆油燈,放著套飯具和盒美國“紅圈牌”香煙。除此,牆上還掛著把磨得雪亮的尖刀。
在尖刀下麵,有個人,這人十歲,瘦得像個大煙鬼,兩個挺大的眼珠子布滿紅絲,臉上卻點血色也沒有,那頭發長的足有寸多長,怪嚇人的。
他身子靠在潮濕發黴的牆上,手裏拤著支翹開大機頭的匣子槍,擺著隨時準備行凶的架式,這就是“死鬼”李祖忠。
他見了小白鞋,拾了拾發腫的眼皮,毫無表情地問:“剃頭?”
“剃剃吧,看看你的頭發胡子長的簡直像長毛子,人不人鬼不鬼的,可嚇煞人啦!”
“那就剃吧。可你得小心,別割了我的肉。”李祖忠動了動身子,又盯小白鞋眼,“今天上午小海生看見剃頭刀和煙卷頭,能不能發現別的漏洞?”
“不會,”小白鞋得意地笑,“我沒告訴過你嗎,那些小息子走路還沒有我過的橋多,他們休想在我老娘眼前看出什麽漏洞。”
“那些窮光蛋還在談論傳單的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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