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蜈蚣禍

字數:4794   加入書籤

A+A-


    3q中文網 www.3qzone.io,最快更新重生之煙花亂 !
    玉言與文墨匆匆趕到玉璃院裏,隻見已黑壓壓地圍了一屋子人。玉璃臥在榻上,哼哼唧唧地喊痛,腳踝處紅腫了一大片,臉色也發白了。梁氏一疊聲地喚人請大夫,一麵吩咐人取雞蛋清來塗抹傷處。一個老媽子自作聰明道:“夫人,這種事請大夫是沒用的,總得雞叫過頭遍就好了,我那侄子去年……”梁氏懶得聽她這些混話,總不理她。
    一個小丫頭也在那兒與眾姐妹嘰嘰喳喳:“……我長這麽大,從來沒見過這樣大的,那蜈蚣紅頭赤身,金睛怒目,比筷子還長,有筆筒那樣粗……”
    玉言見這樣亂,料著沒自己的事,預備略站一站便借故走開,豈料伺候玉璃的丫頭翠嵐忽然走到她跟前,冷冷地攔住她:“二小姐,你害了我們小姐,就想這樣一走了之嗎?”
    她的聲音算不得頂大,一屋子的人卻都聽得清清楚楚,不免都朝這邊望過來。玉言不為所動,仍笑著:“翠嵐姐姐,你這話我卻不知何意。”
    “二小姐就別裝作無辜人了,那會是我奉命給大小姐送飯,我可是看得清清楚楚,是您把蜈蚣放進祠堂的,不然好端端的,我們小姐怎麽會被咬傷!”
    眾人的眼睛瞪得更大了,玉言笑道:“翠嵐姑娘,什麽話都得講憑據,不是張口即來的。試問我一個弱女子,如何將那蜈蚣送過去,不怕自己先被咬傷嗎?”
    “也許你是用了什麽工具,這我不清楚,”翠嵐理直氣壯道,“但當時隻有你一人經過,不是你還有誰!”
    梁氏也發話了:“玉言,當時你果真在祠堂外嗎?”她的語氣比翠嵐平和得多,但話裏的怒意卻不容忽視。
    玉言正色道:“母親,今晚我一直待在自己房裏,未曾出去,這一點文墨可以為我作證。”
    “文墨是你的丫頭,她的證詞算得什麽!”翠嵐刻薄地說道,“二小姐,若你不能證明自己無辜,就該以有罪論處。”
    “這是哪裏的強盜邏輯!照這樣說來,你是大姐的貼身丫頭,你的證詞也不定可靠呢!”
    “你……”翠嵐張口結舌。
    躺在病榻上的玉璃虛弱地開口了,她艱難地招呼梁氏過去,“母親,我也可以作證,那會我也仿佛見到了二妹,雖然隔得較遠,但看衣服的樣式,應該是她……”
    梁氏陡然回頭看著玉言,目光中充滿強烈的恨意,倘若眼光可以化作殺人的刀子,此刻她已經將玉言碎屍萬段了。
    玉言並不畏懼,迎頭望著她:“母親,我還是那句話,今晚我不曾出去過,至於大姐的話是否作數,她自己心裏最清楚。”
    玉璃委屈地說道:“二妹,難道我會冒著生命危險誣陷你嗎?這樣做對我有什麽好處!我知道,為了那盒胭脂的事,你一直在恨我,可我的確是無心的,是她們底下人自己做事不小心,沒想到你這樣狠毒,竟想取我的性命……”
    “大姐你錯了,”玉言輕輕開口,“那盒胭脂並沒傷著我,我有什麽好懷恨在心的,要說恨,該是三妹妹更恨你才對,她的臉可是被你那盒胭脂實打實毀了呢!”
    玉瑁本來樂得在一旁瞧好戲,正看得得趣,不意話題竟轉到自己身上,她慌了手腳,忙撇開幹係:“二姐,你好好說話,平白拉扯上我做什麽!我並不恨大姐呀,況且我的臉也好得差不多了。”她慌忙掀開麵紗,眾人一看,隻見她麵色潔白如玉,許是恢複得好,竟一點痕跡也看不出了。玉言心中浮現出一絲疑惑:這樣看來,玉瑁的臉傷得並不重,是她發現了其中的蹊蹺,沒怎麽用呢?還是玉璃下的毒不夠分量?她看了看玉瑁,仍是一副粗蠢模樣,看不出什麽聰明之處,便搖了搖頭,不去想它了。
    正鬧得不可開交,忽聽仆役通報大夫來了,梁氏忙命請進來。大夫診治後道:“大小姐的傷不算凶險,隻要處理得當,很快就能好的。我即刻就去為她配藥,但那藥方裏有一味藥難得,還得請府中幫忙。”
    梁氏忙道:“您隻管說,我們府裏雖算不得豪富,人參鹿茸之類還負擔得起。”
    “倒不是說昂貴,隻是難得。須知治病多半是本著追根溯源的道理,譬如給毒蛇咬傷,就得取毒蛇入藥;給蟲豸咬傷,也得取蟲豸來和藥。”大夫沉吟半晌,方道:“大小姐如今這病,需新鮮活蜈蚣一味。”
    “旁的都好說,這活蜈蚣哪裏尋?”梁氏為難道。
    “便是沒有活的,死了不久的也使得。方才咬傷大小姐的那隻蜈蚣,或生擒或弄死,現下都可拿來入藥。”
    梁氏道:“方才光顧著玉璃,誰有心思管那蟲豸,早不知溜到哪裏去了……”
    話音未落,就見金珪大步進來,朗聲道:“母親不必憂心,孩兒來為您解憂了。”他將手上提著的一隻黑漆瓷壇放到桌上,向那大夫道:“您要的東西就在這兒。”
    大夫過去將壇蓋掀開,眾人也好奇地湊過去瞧,及至看清裏麵是何物,卻一個個驚叫失聲,忙不迭地躲到後麵。
    原來那壇子裏都是蜈蚣,總有數十條之多,在裏麵蜿蜒蠕動,十分駭人。
    梁氏隻覺得胃中一陣惡心,幾乎掩飾不住臉上的厭惡之色,“珪哥兒,你拿這些東西來做什麽?”
    金珪眨巴著無辜的大眼:“姐姐不是缺藥嗎?我來幫忙呀。”
    大夫瞧了瞧,“果然可用,不過你從哪兒弄來這許多?”
    “說起來也巧,”金珪笑道,“母親和眾姊妹都是知道的,我一向是個貪玩的性子,那會兒聽見大姐被蜈蚣咬傷了,旁的我插不上手,就想著把那蟲豸捉住,也好為大姐出氣。誰知那東西十分溜滑,好容易才給我在草叢中瞧見了,卻是爬得飛快,我一路跟著它,才發現了這壇東西,也是意外之喜。母親可知,我是在哪兒找著的?”
    梁氏沉住氣道:“在哪兒?”
    “原來是在大姐的院子裏!真是解鈴還須係鈴人,”金珪笑容可掬,“母親說巧不巧?”
    眾人聽到此處,俱已明白過來,一個個麵麵相覷,驚疑不定。玉言笑道:“這也真是巧了,大姐說我放蜈蚣咬她,自己卻藏了一大壇子蜈蚣在屋裏,好像賊喊捉賊,大姐,你是打算賣到藥鋪子裏,賺一筆嫁妝錢嗎?”
    “玉言,不得放肆!”梁氏叱道,底氣卻有些不足。
    “母親這是怎麽了?大姐方才開玩笑說我害她,您不曾說她逾矩,我不過講一個小小的笑話,您就說我放肆,也太偏心了些,難道我不是母親的女兒麽?”玉言委委屈屈說道。
    玉璃見她這樣賣弄,心下暗恨,努力擠出一副笑臉來:“娘,我……”
    金珪笑著打斷她的話,“母親,方才的話我也都聽見了,依我看,大姐也不是有心的,她和翠嵐一時看差了也說不定,二妹柔柔弱弱一個女孩子,哪裏敢去擺弄那些醃臢事物!至於那壇子蜈蚣,大約也是因為天氣暑熱,大姐的院子又偏陰濕,才滋生了這些蟲豸,實在說不上人為,不是大姐,也會有旁人,不如此事就此揭過便了!”
    他這番話明著是給人台階下,梁氏聽著總覺得心下不快,她卻也不敢糾纏下去了,隻得勉強笑道:“正是,如今這樣天氣,蛇蟲橫行,大家都得小心為上,免得出了什麽亂子,受苦的隻是你們自己。”她鋒利的目光一一掃過眼前諸人,“好了,你們在這裏亂哄哄的,大夫也不好安心診治,都散了吧!”
    ——————
    玉言走出院外,候著金珪出來,便向他致謝:“大哥,這回又多虧了你。”
    金珪擺了擺手,“咱們兄妹之間,說這些幹什麽!大姐平日裏瞧著也還好,如今不知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倒像入了魔似的,真是奇怪。”
    “她是入了魔,情魔。”玉言冷笑。
    “什麽?”
    “沒什麽,對了,大哥,方才你的表現還真讓我刮目相看,我本以為你會乘勝追擊,誰想你高高舉起,卻又輕輕放下,倒令我頗感意外。”
    “怎麽,你不滿意我這樣處理嗎?”
    “不,我知道你的意思,大姐心思淺薄,夫人卻心機深沉,若是步步緊逼,將她逼急了,難保她不會做出什麽事來;況且這回雖是大姐做下的事,受難的卻也是她,旁人再冤屈也有限,不如就此了了也好,免得因小失大。”
    “這是一層,還有一層卻是,”金珪沉吟著道:“哪怕母親從沒把我看做她兒子,我也始終把大姐看做我的親姊姊,看做金府的一份子。咱們金府統共就這麽幾個血脈相連的人,我不願咱們為這些事情變得分崩離析,那是我最不要看到的。”
    玉言頗為驚奇地看著他,隻見這位大哥的臉在清淡的月光下顯得這樣坦白、誠懇,像一張白紙。然而一張白紙在金府這個染缸裏是活不下去的,就算活下去了,也不再是原來的顏色。
    想不到他是這樣一個理想主義者,竟想著這麽一家子相親相愛,跟他的兩個父母全無半點相似之處,金昀暉狡猾得像頭狐狸,二姨娘圓滑得像條蛇,他們是如何造就出這樣一個兒子的呢?真是奇怪。玉言暗忖道。
    在柔和的月色中,她再一次想起寧澄江來,也許這個人是與她最為相似的,都喜歡用表麵的偽裝掩蓋住胸中的萬種心腸,盡管她從未看透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