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夜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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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最後一抹夕陽從天邊沉下去時,古之桓方始現身。這人出身富貴,相貌也著實俊美,天生著一副風流不羈的態度,可惜看著實在太年輕,雖然跟孩子有很大一段距離,總難以將他當成大人,至少他的年紀看起來絕不會比玉言大。當然,誰也不敢小覷他,誰讓他是丞相家的二公子呢?
    古之桓態度從容地進來,小荷知趣地帶上門出去,留他們倆獨處。玉言早已在桌邊恭候,她微笑著招手:“過來坐。”
    古之桓忽然變得拘謹起來,他蠍蠍螫螫地挨到桌邊,慢慢坐下,不敢說一句話。
    桌上早已擺好了碗碟,玉言為他盛了一碗白飯,另夾了一隻雞腿給他,柔聲道:“還沒用晚膳吧?快吃吧。”又倒了一杯清茶供他解膩。
    古之桓輕聲道了謝,他仿佛真是餓了,猛地扒拉起飯來,一麵舉起雞腿大吃大嚼。
    玉言暗暗好笑,輕聲道:“光吃白飯怎麽行?還得多吃些菜才好。”不住地給他夾菜。
    古之桓正眼也不敢瞧她,隻道:“不必勞煩你,我自己來就行了。”
    “咱們之間還客氣什麽,都已經是這種關係了。”
    古之桓聽這話有些邪僻,不敢搭言,隻顧埋頭進食。
    好容易一碗飯吃完,玉言看他嘴角沾了不少油漬,不覺笑起來:“吃也沒個吃相!”竟取出帕子替他擦拭幹淨。
    古之桓越發慌了,忙極力避開:“姑娘別這樣,旁人會誤會的!”
    “有什麽好誤會的?”玉言麵容無辜,“你進了我的房門,就是我的客人,不是順理成章的事麽?”越發欺身上前。
    古之桓不敢將她推開,隻好拚命把身子往後仰,避免兩人的碰觸,幾乎倒在地上。
    隻聽“撲通”一聲,椅子翻了,他真的倒在地上。
    玉言看他這樣窘迫,噗嗤一聲笑出來,忙伸手將他拉起來,咯咯笑道:“你沒受傷吧?”
    古之桓拍拍屁股上的灰,順勢爬起來,埋怨道:“姑娘,你就別作弄我了!”
    “是你自己掉下去的,與我何幹?”玉言笑道,“還是我太可怕,嚇得你坐都坐不穩了?”
    “我倒不是怕你,是怕……”
    門外忽然響起輕微的敲門聲,一聲,兩聲,三聲,很有節奏,如同某種約定好的暗號。
    古之桓立刻鬆了一口氣,他逃也似地跑過去開門,與來人打了個照麵,極有默契地交換了一下眼色,自己便悄悄出去,卻放那人進來。
    來人一身褐紋錦袍,帽簷低垂,仿佛隱沒在夜色中的幽靈。可是當他摘下帽子,露出一張風姿秀逸的麵龐,卻又讓人暗歎造物主的卓絕。
    來人正是寧澄江。
    寧澄江輕輕掩上門,徑自走到桌邊,看著她道:“你戲弄那老實人做什麽?”
    “你不來,我總是發悶,隻好逗他玩囉!”
    寧澄江溫柔地握住她的手,“你再忍耐些時,過些時就好了。”
    “我並沒有著急,”玉言將手自他掌心抽離,“你也不要衝動,如今時局未明,此事也急不得,還是徐徐圖之為好。”
    寧澄江歎了一口氣,“父皇這兩年身子大不如前了,我問過太醫,他雖然不敢明言,察言觀色,怕是沒多久好活了,左不過一兩年的事。”
    “你能知道的事,雍王也一定能知道,對麽?”
    “六哥……”寧澄江沉吟著,“他如今似是沉不住氣了,私底下動作頻頻,我瞧著他是對這皇位誌在必得……”
    “他若真這樣,反倒是你的福氣,能成大事者,必能忍常人所不能忍,隻有牢牢地穩住陣營,才能穩占先機。”
    “你真希望我去爭這個皇位嗎?”寧澄江默然。
    “你有得選嗎?”玉言微笑,“事情發展到這一步,早已沒有機會抽身,不是你死,就是他亡。就算你肯退讓,雍王殿下也不會放過你的,必欲殺之而後快。”
    “你是對的,”寧澄江終於點頭,“我有時候的確太優柔寡斷了。”
    “不是優柔寡斷,是不夠狠,在這個世界上,不狠的人是活不下去的,前世我那樣逆來順受,得到的是什麽?還不是慘淡收場!”她向來一針見血,“還好現在我想明白了,你若不狠,別人就會對你狠,所以我寧可放幹脆一點,免得礙手礙腳,反而誤了大事!”
    寧澄江默默地看著她,仿佛想說什麽而沒能說出口。
    玉言與他相處這麽些年,早就形成了應有的默契,一眼就看出他的意思。她微笑道:“是了,哪怕我今生步步為營、費盡心機,仍免不了落到現在的局麵,但至少我曾經努力過,天亡我,非戰之罪也!況且你瞧,我如今過得也很不錯呢!每天也不用早起請安,也不必看人眼色,照樣錦衣玉食,過得舒舒服服,豈不快哉!”
    寧澄江被她逗得笑起來,“這倒是,從前你總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樣,仿佛人人欠你錢似的,如今至少笑得多了。”
    兩人笑了一回,寧澄江覷著她的臉色,小心地道:“關於你的家人……”
    玉言看他臉色忽然變得鄭重,知道是不好的消息,隻道:“你隻管開口便是,如今的我還有什麽不能承受的。”
    寧澄江方一五一十地告訴她,原來西北環境惡劣,實在不是人住的地方,金昀暉等人流放到那裏,晝夜操勞不說,連吃飽穿暖也不能得,相繼染病身亡。他們死了大概已有些日子了,隻是地處偏遠,消息傳過來費時費力,才延誤了這許多時候。
    玉言簡直說不出是什麽感受,難過嗎?連難過好像都不夠及時,已經遲了許久。她隻是惘然。
    寧澄江看她默然,知道她不好受,忙又添上一句:“不過你大哥年輕力壯,仍舊很好,既然能熬過這一關,以後想必也會好的。”
    他看玉言仍不說話,隻當她為父親難過,便勸道:“你不要太傷心了,金大人能早登極樂,也是好事……”
    玉言搖了搖頭,“我不是為他傷心,他有什麽值得人為他難過的!我隻是可憐老夫人,辛辛苦苦了大半輩子,卻落得個慘淡收場,叫人可惜。”金昀暉當初為了承襲爵位,不惜與梁氏合謀殺死自己的侄兒,現在爵位沒得著,自己反身死異鄉,也是報應,玉言才懶得同情他。至於梅氏,玉言心裏總梗著一根刺,隱隱的不痛快,如今倒好,這根刺總算消除了,隻是她暗暗納罕:女眷本來是不必流放的,老夫人跟著去也罷了,原是為了看顧兒子,梅氏又為什麽一定要去呢,是為了顯示自己的賢德,還是她對金昀暉真的有一份真情?
    寧澄江道:“老夫人已然年邁,與其在那種地方受盡苦楚,能早日解脫也不壞……”
    “我明白了,謝謝你的好意。”玉言鎮定自若地道。
    “你我之間何必這樣客氣……”寧澄江露出一抹苦笑,他忽然站起身來,拿起帽子:“我該走了,改日再來看你。”
    玉言輕輕點了點頭,目光追溯著他的背影。將至門外,寧澄江又轉過身來,猶豫道:“你這邊……”
    玉言露出坦然的微笑,“你放心,有之桓在這裏,不會出什麽岔子的。”
    “叫得這樣親熱……”寧澄江嘟囔著,仿佛很有些醋意。他終於用力地拉開門,一隻腳跨出去,在他另一隻腳即將邁出的瞬間,身後傳來玉言清清楚楚的低語:“你放心,我隻把他當成我的弟弟。”
    寧澄江忽然覺得十分滿足,連腳步都跳脫起來,在地上發出重重的聲響。他連忙醒悟過來,貓著腰,輕輕穿過回廊,生怕驚動了人。
    玉言巴在門邊,一直到那身影安然消失不見,她才慢慢回到房裏。她的嘴角浮現出一絲隱約的微笑:寧澄江的心意她一直都知道,隻是從前她心上的負擔太重,一直不敢正視,如今卻仿佛慢慢能接受了,她心底湧起一點甜蜜的惶惑,簡直說不上是悲是喜,她真的可以肆無忌憚地接受這一份感情嗎?
    她靜靜地站在房中央,很出了一回神,方磨磨蹭蹭地躺到床上睡下。門窗雖然關得很好,耳畔卻還是可以模糊聽到男女的調笑聲,那男子的聲音自然是豪縱而熱情的,女子的聲音聽起來也很快樂,且不論她是否真的高興。
    玉言忽然有些不舒服,不禁皺起眉頭,倚翠閣就是這點不好,再好的屋子也擋不住那些聲音,簡直可以叫人亂了心智。好在,她終究不必落入那種境地,寧澄江會保護她的,可他會一直保護她嗎?他們是否真能有好的結局?這些事情她懶得去想,卻不能不想,更想不明白,所謂當局者迷大概就是這樣了。
    這一晚她費了很大的功夫才睡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