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時三刻。
    陽光正好。
    雖然足夠燦爛，照射地麵卻不至於升起白煙，距離暴曬的程度還有一段距離。
    稍稍活動，還是難免汗流浹背。
    唯有到了內勁武師程度，收斂氣息，毛孔緊閉，方才能操控汗水隨自家心意排放。
    顧白雲不是內勁武師。
    焦急地站在武館大門前的他額頭亮晶晶的，那是汗滴滾動時在反射陽光。
    “顧師傅，時間差不多了，該走了……”
    催促他的是來自縣衙的護衛，昨日，曾經隨著張師爺前來武館，今日，由他和同伴前來護衛顧白雲往城關碼頭倉庫談判，說是保護，看樣子卻像是押送。
    “再等一會……”
    顧白雲臉上堆著笑，陪著小心。
    這次出城談判，顧白雲乃是單刀赴會，並不曾帶著武館的其他人前往。
    武館除了他，還有三四個煉髒境武者。
    隻是，都處在養老狀態，氣血衰敗，不以筋骨為能，就算隨行也幫不上忙，反倒會成為笑柄，累贅。
    至於小輩人物，幾個真傳都是鍛骨境，之所以還留在武館，無非是家境貧寒，又或者無親無故，無處可去，留在武館的心思也未必純粹，帶去也無用。
    若真有意外？
    又何必連累。
    聶無雙？
    能托他請來鎮魔司的人隨行，便已經是天大的人情，再拜托他隨行，顧白雲沒有那麽厚的臉皮。
    十枚玉錦丸！
    折合白銀足足千兩！
    也算是一筆巨款，若非掌握著武館的庫藏，單靠顧白雲的積蓄，這一下便足以傾家蕩產。
    然而，真能請來一個鎮魔司的人。
    又打保票保自己平安，卻也值得！
    隻是，約定的時間是辰時三刻，現在，時間應該已經到了，那個人為何還不現身？
    “顧師傅！”
    護衛甲不耐煩了，提高了聲音。
    顧白雲深吸了一口氣，麵色一沉。
    區區一個鍛骨境，若非披著這身皮，狗仗人勢，又怎敢在他這個煉髒境武者麵前如此張狂？
    不發脾氣，真拿煉髒境不當人？
    就在這時，一個身披黑色皮甲戴著麵具手持橫刀的武者從長街那頭走了過來，他個子不高，步伐不大，行進間的速度卻很快，行雲流水一般，轉瞬便來到了武館門前。
    顧白雲臉上掠過一絲喜色。
    他遲疑了一下，望著站在台階下的黑甲蒙麵武者，輕聲問道。
    “閣下……”
    “顧師傅，某受人所托而來……”
    黑甲武者抱拳說道。
    聲音略顯沉悶，氣息充足，胸腔共鳴。
    一聽聲音就知道是那種很靠得住的成年人。
    “顧師傅……”
    看了台階下的黑甲武者一眼，護衛甲皺起眉頭，沒等他繼續，顧白雲嗆了他一聲。
    “怎麽？我顧某帶個人，還需要你們允許？”
    別看顧白雲個子不高，當他發怒的時候，有著境界碾壓，幾個護衛也就退縮了。
    氣勢這東西便是這樣。
    不是東風壓倒西風，就是西風壓倒東風。
    隨後，一行人便上了等候在一旁的兩輛馬車，一前一後朝著城外駛去。
    四個縣衙護衛，三個上了前一輛馬車，有一個和顧白雲以及那個黑甲武者上了第二輛馬車。
    上車後，顧白雲將一個瓷瓶遞給了黑甲武者。
    瓶內裝著五顆內勁武師專用的玉錦丸。
    武者接過放在懷裏，繼續沉默。
    車上，顧白雲嚐試和黑甲武者交流。
    對方卻隻是點頭或搖頭，就算出聲，也是哦哦呀呀的短句，想要打探出底細根腳絕無可能。
    至於縣衙護衛，黑甲武者更是當他不存在。
    如此，半個時辰左右，馬車在城外甲字號碼頭停下，下車後，麵前就是一棟兩層樓的倉庫。
    倉庫內，貨物不多。
    麻布口袋鼓囊囊的，一層層地疊靠著牆壁擺放。
    空氣中漂浮著一股藥香味，看來，袋子內裝的應該是藥材之類的東西。
    倉庫中間，空曠的地麵，擺放著桌椅，桌子是長方形的條桌，倉庫苦力們吃飯時用的餐桌，椅子隻有五張，上麵已經坐滿了人，其他的則是十幾張條凳。
    張師爺位於條桌上首，左側坐滿人的則是羅氏家族鍛兵鋪黑龍幫等敵對勢力。
    右側空空蕩蕩，一個人都沒有。
    顧白雲去往右側坐下。
    沒有椅子，隻有條凳。
    對麵的羅勇等人坐在椅子上，明顯比他高了一頭。
    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
    顧白雲沒有計較。
    黑甲武者並未坐下，而是站在了顧白雲身後。
    “這位是？”
    張師爺看了一眼黑甲武士，皺著眉頭，朝顧白雲問道。
    顧白雲尚未回答，對麵的羅勇猛地一拍桌子，騰地站起身來，指著顧白雲大聲嗬斥。
    “姓顧的，帶著一個藏頭露尾的鼠輩前來，爾意欲何為？是不是沒有談判的誠意？”
    這段時間以來，羅勇甚是意氣風發。
    出生以來，從未有過擁有過如此美妙的時刻。
    伏擊上陽武館受傷，也就沒能前往山莊道觀，因禍得福，反而活了下來，本方聯盟絕大部分內勁武師都死在了道觀內，現如今，整個聯盟由他做主。
    他和一旁坐著的趙天霸，兩個內勁武師聯手，實力足以碾壓那些失去了主心骨的幫派。
    即便是以前的老大鍛兵鋪，此時，也隻能位居其下，在他發話的時候，代表鍛兵鋪的三掌櫃，同樣是內勁武師的單衝也隻能保持沉默，不敢出聲。
    顧白雲麵色蒼白，緊咬牙關。
    他能感覺到自己身後的黑甲武者，呼吸節奏仍然保持著平緩，情緒貌似毫無波動。
    這讓他內心稍安。
    “是不是見不得人？”
    “取下你的麵具！”
    羅勇大聲叫囂，一臉狂妄。
    “咳咳……”
    上首，張師爺輕咳了兩聲。
    羅勇轉過身，臉上的表情瞬間變化，堆起了笑容，聲音頓時降低了八度。
    “張師爺，不是我不給你麵子，隻是……”
    突然間，張師爺站起身。
    他淡淡地看了一眼長桌兩旁的諸位，拿起了桌上的旱煙袋，輕聲說道。
    “我先出去抽一袋煙，你們搞定了這件事，再說……”
    說罷，他便朝倉庫外走去。
    幾個持刀的縣衙護衛緊跟在他身後。
    走了？
    他竟然走了？
    顧白雲一臉懵逼。
    一時間，說不出話來。
    眼看張師爺等人便要走出倉庫大門，他忙站起身，朝著大門那邊大聲喊道。
    “張師爺……”
    張師爺充耳不聞，腳步不停，很快走了出去。
    羅勇的人將厚重的大門緩緩推上，沉重的關門聲在倉庫內回蕩，四周暗了下來。
    唯一的天光從頭頂的明瓦落下。
    塵埃在光柱中小蟲子一般飛舞。
    長桌對麵，羅勇前仰後合地笑著。
    其他人附和著也在大笑。
    顧白雲的心往下一沉。
    自己這是被縣衙出賣了？
    今天，要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