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驚閨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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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驚閨肆
小東屋逼仄陰暗,當炕吊著一條破布簾子,勉強將一鋪大炕隔成兩個空間。是蘇明璫想的法子,好叫她脫換衣物方便些。
她還沒起床,弟妹在嚎啕,朱氏唉聲嘆氣地攪著一鍋棒渣粥,這時朱姥姥來了,瞧了瞧炕上那片破簾,使個眼色讓自己的老姑娘出去說話。
朱氏把倆娃往炕上一拴,跟著老娘往院子裏去了。
積雪滿院,朱姥姥嗬著手,從袖口抽出一封信給她,說:“有個小子送家來的,說是讓交給明璫,姓林,別就是那誰吧?娘不識字,不知道寫了啥,你看看,要是有什麽,我看你還是先別叫明璫知道。”
朱氏心想該不會是自己跟特派員交代明璫做暗娼的事傳到林家耳朵裏了?
提心吊膽地拆開信看了一遍,喜憂參半。憂的是,林家少爺要退婚,喜的是,明璫往八大胡同跑的事情並未外洩,不僅如此,字裏行間還透露著林家少爺是因為無法說服他父親,才私下寫信給明璫請求成全的。
林家老爺的脾性九城聞名,那是絕不會背信棄義退婚的,如果她拿著這封信找上門,不唯不會讓林少爺得逞,還會對林家老爺子起到激將作用,震怒起來,可能就強製兒子提前完婚。
朱氏灰暗的眼中升起一絲光明,隻是,這樣做萬一把未來姑爺惹惱咋辦?
朱氏回頭看了一眼小東屋那扇破門,又看了看門縫裏露出的倆小娃,尋思半晌,終究還是做了決定。
“娘,您幫我跑個腿。”
朱氏把信掖進自己袖口,進屋卷起炕上的藍花棉被,塞給她老娘,讓去當鋪把之前當掉的一件絲綿袍子贖回來。
朱姥姥說:“這怎生是好。倒春寒的天兒,夜裏還離不了厚被子吶!”
朱氏麵無表情,說出門總得有件像樣的衣裳,大不了白天贖回來,晚上再換回去就是了。朱姥姥不再說啥了,抱著那床棉被出門,然而跨門檻時絆了一下,險些摔倒,朱氏扶著朱姥姥嘆了口氣,說:“算了,明璫醒來再說吧。”
其實明璫已經醒了,她並未留意姨娘和朱姥姥在嘰咕些啥,她睜眼就滿腹心事,一會兒想那個抱打不平的人會不會成為自己的定時炸彈?一會兒想神秘人的事情。神秘人到底是誰?能無聲無息把東西放進小東屋。
不,也不是無聲無息,這不是把鎖給撬了嗎?等等,蘇明璫突然起身,披衣下炕就往外走,那架勢嚇了朱氏母女一跳。
朱氏問她要幹嘛去,她答說去跟院子裏的鄰居打聽那天傍晚有沒有看到是誰撬了她家的門鎖。
這會兒鄰居們正撿完煤核陸續回來,她挨家問了過去,結果都說沒留意,隻剩北屋的新鄰居,但想到他們是那天傍晚才搬進來的,不可能有什麽發現。於是作罷。
回屋後姨娘卷起炕上的藍花棉被塞了過來,讓她上當鋪換棉袍。
“換棉袍?你要見什麽人?”
明璫意識到姨娘要外出見客,但見什麽人需要格外穿戴體麵?
恰巧這時候弟弟不知為什麽哭鬧起來,姨娘連忙去哄。
弟妹雖然很少哭鬧,但要鬧開了沒有半個時辰哄不住,蘇明璫見狀,也便作罷,抱著那床蘭花棉被出去了。
胡同裏有兩個老媽子拎著破銅爛鐵,一麵跟小販換洋火,一麵唧唧咕咕地說著閑篇——
“剛才哪來的四個學生娃子?怪體麵的,胡同裏又搬來新住戶了?”
“可不嘛,搬過來有三天了,聽說是個有學問的人家,五個孩子,這四個小,還有個大的是閨女,在學堂裏做先生呢。”
蘇明璫聞言,不由得放慢了腳步。
老媽子的京片子脆生生的:“住哪院兒啊?”
“呶,最裏邊,雜院。”
“哎呦喂,怎住那兒啊,小東屋是一家漢奸,西屋的豔紅您也知道,是做那號買賣的,回頭把孩子帶壞嘍!”
“圖租子便宜呀!雖然是個有學問的人家,但家裏遭了難,也成了苦人。”
“唉,這年頭,好端端的體麵人家,光景也是說不成就不成了……”
蘇明璫走得再慢也逐漸拉開距離了,因此後麵的話聽不清,不過她對新鄰居已經萌生了敬意,她自己讀書不好,所以對學問人有種獨特的向往。
想到讀書,她也是悔不當初,小時候,父親讓她讀書,她全無興趣,隻喜歡到櫃上看大人算賬做生意,認為識的字隻要能看懂賬簿不至於在生意場上被騙就夠用了。來到北平後,也是想到學堂女娃多,潛在顧客多,才假模假式去清心女中上課了。直到一位女先生的出現徹底改變了她對學問的看法……
明璫至今都記得初次見到那位老師的情形。相比老家那些古板教條的先生們,這位老師給她的感覺是驚豔的、華彩的,她第一次見識到一個女子不靠衣裝襯托就能散發出清雅矜貴的氣質,那一刻,明璫悟了,也自慚形穢……
從當鋪換了棉袍回到吉市口胡同,時辰已是七點半,她走得很急,想著趕快把棉袍送回去好去學堂,沒留神在大門口與出來的人撞了個滿懷,擡頭一看,彼此都愣住了。
“蘇明璫?”
“西門老師?”
倆人同時出口,蘇明璫立刻就意識到,原來,那位讓她頓悟、引起她對學問人無限敬意的西門老師就是剛才老媽子們議論的那位新租客家的女兒。
“明璫,你也住這裏嗎?”
蘇明璫欣喜地點頭,“西門老師,您為啥跟女中辭工了呀,這些天不見您來上課,我好難過來著。”
蘇明璫在女中因為父親漢奸的身份被處處排擠,隻有西門老師沒有因為她有漢奸的背景而歧視她。
這個早晨變得格外明媚,原本壓在心頭的精神包袱也暫且卸下了,明璫:“您等我一下。”
說著噠噠噠跑進院子,把棉袍交給姨娘,拎著書袋出來,小虎牙亮閃閃地道:“西門老師,咱倆一道走。”
西門笑道:“今兒不巧,咱倆不順路,我去應輔仁的卯,在恭王府那邊。”
“那正好,我今兒不上學堂,三天沒開張了,我得賺錢,今兒去東交民巷賣頭花兒!”
說罷自來熟地挽上西門手臂,倆人一起往胡同口去了。
蘇明璫是個健談的,一路上小嘴叭叭說個不停,西門多數時候隻是在靜靜聽著,偶爾附和兩句。十六歲的明璫天真爛漫,比她當年還要缺心眼,一直把她送到輔仁門首,才揮手往東交民巷去了,西門望著那抹小巧的背影,想這竟是自己處心積慮要殺的人,一時間心緒萬千。蘇明璫被肅奸委員會審問三天也沒有交待明珠,所以,她們還有時間。
再等等,再等等吧……
如今,當務之急是解決金家西角樓的問題。她給福貴兒授課剛剛一月有餘,起初情報不確切,浪費了許久才查到物證在西角樓的某塊耐火磚的夾層內,後來通過觀察,摸清了金家的守衛習慣,尤其西角樓所在後院的仆婦輪值規律。
她連西角樓的鑰匙都配製好了,也伺機潛入過一次,但裏邊牆壁地麵使用耐火磚的地方很多,一塊磚一塊磚找過去,起碼需要三四天的功夫恐怕才能找到物證的所在,根本不是她趁著福貴兒做題的功夫以及趁仆婦輪值換班的間隙能完成的。而且這樣危險性很大,一個不小心被人發現,便將功虧一簣!
昨天她安慰母親,說自己有法子,但其實並無把握,再好的法子都比不了將金宅買下來更保險。
想到這,她不由又想昨天在金庫的場景。方丞不惜自爆準備出洋的計劃,可是怎麽一眨眼的功夫就翻臉了,一定是有什麽內情……算了,沒時間想了,進入西角樓迫在眉睫,殺明璫更是麻煩中的大麻煩,焦頭爛額,她哪裏有一點一隙的精力去思考其他啊……
不過方丞,你心裏到底打的什麽算盤?
“輕點,你輕點兒……”
敞闊的香山別墅大臥房,大銅床吱吱呀呀,雪白的紗簾若隱若現,隨風浮動,窗外群山連綿,天高雲淡。
方丞提起褲子下了床。
海東在他身後舉著針管和藥棉,嘟噥說:“打針哪有個不疼的……”
三爺那天在輔仁大學凍著了,一開始沒發燒,隻是有點咳,本以為沒什麽大礙,不料昨晚直接高燒三十九度。
海東在後方的時候,常到傷兵救護隊做誌願者,打針輸液什麽的都是手到擒來,那時候倒從未用在三爺身上,因為三爺身強體健很少生病,這次實在是燒得太兇,他又不肯請醫生,於是隻好海東上手,打了一針盤尼西林。
三爺剛下床便問:“黃春來過電話嗎?”
海東說:“哪能有這樣快,三爺,你先養病要緊啊。”
要他說,三爺這次高燒,八成是因為急火攻心。
看三爺那個低氣壓的樣子,海東心想有什麽可難過的,你們分開了七年又不是七天,連綠帽子都算不上!
廚房的人早已將早點擺了上來,因為三爺感冒身沉,後廚特意安排了百合綠豆清粥。
三爺從報欄抽了一份早報,一麵低頭看著一麵往露臺上的餐桌旁走去,他穿著黑色織錦緞睡袍、湖水色軟綢睡褲,就算高燒不退,也依舊高雅得體,這得益於從小的世家優渥,就算經歷數年潦倒,骨子裏的優雅也不會丟失。
嗓子疼的緣故,他實在胃口不佳,一碗清粥吃了將近一刻鐘。
恰在這時,黃春風風火火地來了。
“三爺,那個男人找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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