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回 行將就木(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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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眾人心中均想這生不如死是什麽處罰:廢除武功自然不可能,剛剛她露這一手,顯然這些年她的武功並未落下。受到其他的刑罰似乎也不像,她內息不亂,而且也無其他受傷的痕跡,被擊碎的左肩這些年早已好了。每個人心中排除了一些想法,最後還是困惑地看向柳橙。
    柳橙繼續道:“當時我輸了,已經做好了赴死的準備,沒想到掌門卻讓我照顧那個人,直到她死去。”眾人吃了一驚,麵麵相覷,均想:“那人武功如此之高,隻要把她傷治好了,並不需要花費太多的經曆照顧,怎麽會生不如死?”
    柳橙長歎一口氣道:“當年我看二人爭鬥如此厲害,罵對方也是一句比一句狠毒,自然而然的認為雙方是不共戴天的仇人,所以我雖然救了那個人,也隻是幫她吊著一條命,並未全力施救,等掌門說完她的要求之後,我想救時,早已拖延日久,為時已晚。”眾人長歎一口氣,暗想:“看來是此人已經死了,息瑤池又出了其他的條件。”
    柳橙道:“雖然我們全力施救,保住了她的性命,但她卻永久的沉睡著,無法醒來。除了跳動的脈搏和平穩的呼吸證明她還活著,再無一個活人的跡象。我每天得照顧一個無知無覺的人生活起居,直到她真正的死去。”
    眾人都是吃了一驚,沒想到天底下竟然還有這般的活死人,眾人或多或少照顧過一些重病或重傷之人,這其中辛苦均知曉,這樣的經曆恐怕比照顧重病重傷之人痛苦百倍。
    奚山河道:“你可以殺了她,一了百了。”柳橙道:“你以為我沒有想過?我甚至想過殺了她就自殺。”息瑤池忽然打斷柳橙道:“她甚至殺上雪蓮峰隻為讓我殺了她。”柳橙道:“沒錯。正因如此,掌門才定下了另一個賭約,她每年九月十五都會來這裏,下一盤棋,如果我贏了,她就放我離開,如果我輸了就再照顧一年。”
    眾人目標都看向息瑤池,柳橙道:“沒想到是嗎?這麽一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棋藝竟然如此之高?所以十年前我拜入了天仙門門牆之內,以武功而言,我這十多年來一直未服掌門,但棋藝已經是徹底折服。我曾經力邀旭日山莊琴莊主上山與我練棋,增進棋藝,隻可惜十年來一次也沒贏過,直到最近五年我再也未請過他,不過他倒是每年都來。”眾人看向琴日升,此時他正雙目緊閉,默默調養。
    柳橙繼續說道:“我就想天底下難道除了琴日升再無善弈者?我又邀請了許多知名國手,隻可惜這些文弱書生聽說要來這等苦寒之地,便再無音訊了。”柳橙停了一會兒,說道:“今年是我最後一年了,我邀請武林中的棋藝高手,讓他代我下棋。如果掌門贏了,我自此照顧周夢曉,至死不渝。如果掌門輸了,我便就此下山,再也不回來了。沒想到和李公子一番對弈,竟下出這前所未有的怪譜,又有各位或多或少下幾子,現在這個譜怕是無人能破了。”
    眾人麵麵相覷,沒想到一盤棋背後竟然還有如此驚心動魄的故事。柳橙講了這麽久,李露月仍然不下子,這時周圍忽然安靜,她感覺背後發涼,忙向周圍看去,卻見眾人表情各異,都沉默不語,這才舒了一口氣。
    這麽一來,登時斷了思路,長歎道:“極難,極難,晚輩也沒有辦法了。”說著,搖搖頭將手中的白棋放下。
    息瑤池看李露月起了身,說道:“柳橙,你這棋局似乎難住了許多人,看來隻有我能破解此局了。”柳橙道:“這局非我所擺,是我與諸位公子弈棋,一步一步最終下成了這個樣子,我剛剛思慮許久,白子雖然弱勢但黑子若想贏也是極難,當真是棋差一招,滿盤皆輸。”
    息瑤池道:“弈棋需要全心投入,這麽多人在周圍看著,難免分心。”眾人聽他這句話是公然逐客,但好弈之人,看到如此精彩的對決,又豈能就此離開?
    奚山河道:“若要殺你,棋必先完。對弈不完,生不如死。”息瑤池也是個中好手,自然名白奚山河這句話的意思。
    息瑤池嘿嘿一笑,繞著眾人走了一圈,又是嘿嘿一笑。忽然紅娘子猛地倒了下去,李岩吃了一驚,忙攔腰將她抱住,隻見紅娘子雙頰慘白,雙眼迷離,渾渾噩噩,顯然是中了毒。
    李岩大聲喝道:“息瑤池,拿解藥來!”他話音剛落,隻見李露月、奚山河的三個下人紛紛摔倒。
    姒信、奚山河、顧隱淵看到如此情形,忙屏住呼吸。但為時間已晚,姒信、李岩、奚山河緊跟著感覺頭部一陣暈眩,想要撐著身子站起來,但全身酸麻,用不上半點力氣。
    息瑤池哈哈笑道:“什麽公子、莊主,還不是一群裝模作樣的臭男人。如果我破了此局,這心裏一開心,說不定就將你們放了,如果我輸了,你們就等著送死吧。”說到此處,鬼魅一笑,道:“你們都期盼著我贏吧。”
    柳橙長歎一口氣,道:“你們都是江湖上的俊傑,忘了掌門除了武功極高,用毒的功夫也是一流。”
    眾人均是一臉懊喪,息瑤池剛剛上山時,都有凝神戒備,但故事聽得久了,逐漸放鬆了警惕。
    息瑤池看著眾人倒下,唯有顧隱淵還端坐,說道:“你內力果然厲害,不過我這白蓮無心散專門對付你們這些內力高深之人。不管你內力多麽高深,都無法抵抗,小子你不用拚死掙紮了。”
    顧隱淵緩緩站起身,躬身施禮道:“弟子顧隱淵拜見師叔、師祖,剛剛看師叔弈棋,不敢打擾。”
    息瑤池與柳橙都莫名其妙的看著顧隱淵,滿臉不可置信。息瑤池難以置信的是顧隱淵竟然渾然無事。柳橙難以置信的則是顧隱淵自稱自己的師侄,稱息瑤池為師祖。要知天仙門從未收過男弟子,那些精壯的漢子都是息瑤池豢養的奴隸。
    其實顧隱淵經過冰蟾治療,體內已有冰蟾之毒,這冰蟾和雪蓮都產自冰山,正好相克,故而全然無事。當然這個顧隱淵自己也不知道。
    息瑤池一雙杏眼緊緊盯著顧隱淵問道:“你來此做什麽?是要犯上作亂還是當麵自刎?”顧隱淵道:“弟子想和掌門一戰,生死由命。”
    息瑤池哈哈笑道:“不錯不錯!是個有膽大包天的人!你如果是個女人,我就原諒你師父和你的罪責了。”說著右手緩緩抬起,如同手揮琵琶一般食指、中指、無名指、小指、拇指接連點出,隻見五指或直衝、或斜劈、或橫削,似是“禦氣六力”中“惴惴暗器”的功夫,又似乎不是。
    她憑空點出,毫無痕跡,顧隱淵微微笑道:“師祖的武功果然比師父高得多,卻毫不防備,任由指力全部打在自己身上。
    息瑤池威震天下,認穴自是極準,這五指打在任何人身上,都有性命之尤,看顧隱淵卻慨然受之,心下納罕,暗忖:“這小子什麽意思?”又想到“小子狂妄自大,管你什麽意思,我天仙子還怕你不成!”
    卻不知顧隱淵雖然故意受她五指,心下也是惴惴,畢竟息瑤池的功力比鶴敏要高得多得多,若她用力過猛,極有可能一指要了自己的性命,但他的輕身之法在息瑤池如此霸道的指力之下,毫無用處。
    息瑤池五指點出,顧隱淵久封的穴道似乎又被激活,真氣跟著湧出,心頭暗喜。
    息瑤池看這一招未能打動顧隱淵,心下也有些顧忌,眼珠一轉,計上心頭,道:“既然你來了,不如就由你來代我出戰。你若贏了,我就放過你師父和你,破例將你收入門下。你若是輸了,我也還你自由身,但這些人我要殺個幹幹淨淨!”她後麵的話沒有說,但意思自然是:這些人算你殺的。
    顧隱淵道:“我不會下棋。”息瑤池笑道:“不會最好了,反正你已經是天下公敵了,也不在乎多幾樁血案,但不用擔心自己了。”顧隱淵道:“我就不獻醜了。”
    息瑤池厲聲道:“既然會就由你下,不然我現在就殺了這些人!”顧隱淵冷笑一聲道:“我背負俠名,要殺他們頗為不便,多謝師祖出手相助,如此一來,殺了一個反賊,兩個江湖惡棍,說不定我立刻就可以平反了。隻是可惜了李露月姑娘。”反賊自然是指李岩,江湖惡棍指的是奚山河和姒信。
    息瑤池吃了一驚,她看顧隱淵為人端正,沒想到竟然會說出如此“厚顏無恥”之言語。
    顧隱淵繼續道:“反正師祖已經惡名遠播,應該不在乎再多背幾條人命,就請師祖快速出手吧!”
    息瑤池氣的雙眼泛白,雙手是指接連變幻,猛地向顧隱淵攻來,隻見她雙手瞬間變出四種力道,隨即又變成八種力道,加上十根手指,瞬間生出七八十種指力向顧隱淵湧來。
    顧隱淵有了第一次,更不害怕,淡淡地道:“師祖,你武功不會不過如此吧。”
    息瑤池更增了三分憤怒,“禦氣六力”指力隻是其中一種,登時拳掌交加,拳勢凶猛,掌風赫赫,指法變幻,眾人雖倒在地上,但拳風、掌風掃過,便如同刀割挫磨一般。
    顧隱淵正十二經通暢,自動護住內髒,息瑤池的指力如同雨點般打在身上。
    柳橙這時上前道:“你當真是仇離的弟子?”顧隱淵道:“不敢欺瞞師叔。”柳橙道:“據我所知,追魂仙子棋藝也十分高明,何不下場一決?”
    顧隱淵吃了一驚,息瑤池讓他下場,本來就是讓他陷入兩難的抉擇。若是他贏了,柳橙隻能老死此地,若是他輸了,奚山河等人的性命便沒有了。他也想救人,但要救人需武功先恢複,是以故意嘲諷,以激怒息瑤池讓她來攻,待功力恢複,再想如何救人。
    息瑤池一番進攻,顧隱淵罕有的熱血沸騰,自是穴位已經鬆動,若再進攻個百餘招,估計經絡便會打通。
    顧隱淵見柳橙竟然也讓他來下棋,十分懊喪,不知她是何意,略微猶豫,便道:“我真不會下棋,不過既然師叔、師祖要求,便隨意下的一些。”
    顧隱淵坐於棋盤前說道:“李公子大氣,奚莊主持重,姒公子雄烈,李姑娘奇思,思來想去,恐怕隻有一招可用了。”說著,隨手抓起白子,放在一塊已給黑棋圍得密不通風的白棋之中,主動收氣,將自己大片活棋奉上給對方吃去,對方若不吃白棋,便會給白棋吃了,因此黑棋非吃不可。
    棋道之中,從無這等自殺的行徑。這塊白棋一死,白方眼看是全軍覆沒了。
    柳橙目瞪口呆的看著顧隱淵,一臉的不可思議。息瑤池不禁哈哈大笑。顧隱淵道:“既然讓我下,我又無心下子,隻好如此了。”說著站起身來說道:“我願賭服輸。”
    息瑤池哈哈笑道:“柳橙,你自由了!”隨即對顧隱淵說道:“你也自由了。看在咱們師出同門的份上,我就不殺他們了,不過這些人的命你自己去救吧,我是不會給解藥的!哈哈哈……”
    息瑤池說完,轉身大踏步走向一旁的木屋,神色極為古怪,說道:“周夢曉,我們終於見麵了!”說著雙掌平推,木屋的木門被強大的掌力一幢,從中斷裂向四周飛去。息瑤池麵色似是興奮,又似是難過,走上去竟然有些顫抖。
    息瑤池一步一步走到門前,忽然,隻聽得一聲巨響,從木屋內飛出一張椅子,夾雜著勁風,正中息瑤池胸口。
    息瑤池正在門前,根本沒有時間反應,隻是下意識的格擋了一下,身子便如同斷線的風箏一般飛了出來,重重落在地上。
    這一下兔起鶻落,沒有人意識到屋內竟然還有活人。跟著一個人緩緩從屋裏走了出來,隻見她三十多歲的樣子,樣貌甚美,麵露笑意道:“師姐,沒想到吧,我這個活死人竟然活了。”說著,仰頭大笑,她中氣十足,大笑之聲響徹雲霄,惹得周圍群鳥紛紛起飛。
    隻見周夢曉穿著一身純白的內衣,光著玉足,頭發散亂的披在身後,長期臥病顯得臉色有些蒼白,但剛剛這一手卻顯示出她內力精深。
    柳橙看著周夢曉,呆若木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