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回 蓋朔風迷途(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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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隱淵看那使者囂張,甚為討厭,飛身而起,按住在地上四處亂竄的矮壯漢子,隨手丟出。那高瘦漢子一箭正好射出,正中那漢子,但他皮糙肉厚,悶聲不吭,身子一展,又站在地上。
顧隱淵走到那使者麵前道:“貴使應該是蒙古人中最不器的吧?”那使者看他說的是漢語,用漢語說道:“是啊,不然怎麽會派我到哈薩克部,最厲害的都派到其他地方了。”
這次那翻譯沒有將之翻譯成哈薩克語,但聽得懂漢語的哈薩克族青年都反唇相譏,可惜他們漢語也隻是勉強聽懂,簡單會說,說起來不那麽流利,最後又變成哈薩克語大罵了。
顧隱淵道:“也是!不然閣下連和我們一戰的勇氣都沒有?”他這話戳破了那使者的詭計,隻是想故意搗亂,耍耍威風,揚長而去,並不想和哈薩克人正麵衝突!
人群中“好”的聲音忽然喊出,其他聽不懂二人說話的青年哈薩克人連忙相互詢問他究竟說了什麽。聽懂之後也跟著喊一聲“好”,不過稀稀拉拉的,沒有多少氣勢。
顧隱淵有意羞辱那使者,說道:“樹是死的,人是活的。我隻要用刀輕輕一劃,這樹就斷了,何必像個畜生一樣撞樹?”不少哈薩克人聽了這句話,都笑了起來。
矮壯漢子問使者道:“他們笑什麽?”使者道:“他們笑你力氣雖大,可是和畜生一樣,並不中用。”矮壯大怒,雙拳捶胸,厲聲喝道:“誰敢來和我比試比試?”
顧隱淵道:“不急!還有這根竹竿,中原有句話,叫做強弩之末不能穿魯縞矣。你連樹枝都射不穿,隻怕遇到野獸也隻有被吃的份兒。如果說他是禽獸的話,你就是禽獸不如!”
高瘦漢子也是勃然,大跨步上前,罵道:“有能耐和我較量較量!”
顧隱淵淡淡地道:“我出手怕閃了你們的腰。”說著,走到李露月麵前道:“這位姑娘恐怕你們都比不過!”他一麵和使者說話,一麵低聲囑咐著李露月。
李露月白天也衝鋒陷陣過,蒙古人有不少認識她的,但此時她換了女裝,一臉嬌柔的模樣,夜色又是極深,光影暗淡,一時沒有認出來。
李露月聽著顧隱淵的囑托,不斷點頭,上前喝道:“我們哈薩克人女子也比你們蒙古男子強,你們兩個一起來吧!”她說的是哈薩克語,那翻譯在一側負責翻譯。
二人大怒,一齊奔上,伸手要抓。顧隱淵站著不動,微微一笑。那使者忙伸手攔住二人,對楊吉爾道:“這位既要和我隨從比武,如有損傷,可怪不得誰,而且隻能一個對一個,旁人不可相助。”
楊吉爾“哼”了一聲。
李露月道:“一對一有何趣味?你叫兩個大家夥同時上來。”那使者道:“那麽你們出幾個人?”李露月道:“幾個人?當然就是我一人。”
眾人一聽,盡皆聳動,都覺她未免過分,楊吉爾也微微皺眉。但李露月多次救哈薩克族於危難之中,當是胸有成竹,便不再阻止。
李露月問道:“你們是兄弟嗎?”矮壯漢子道:“我叫黑熊,他叫瘦馬。是從小一起長大的兄弟。”
李露月聽到“瘦馬”之名,忍不住噗嗤一笑,月光之下,嬌豔如花,道:“你們是兄弟兩個,我們是夫妻兩個。”一麵說著,一麵挺胸上前,走到顧隱淵身邊拉起他的手。顧隱淵不忍拒絕,隻好任由她拉著。
她一言既出,哈薩克人都是大吃一驚,從未聽過天仙一般的哈薩克明月竟然已婚。
那使者冷笑道:“哼,你們哈薩克人這麽厲害?黑熊、瘦馬,一起上。”
二人應聲上前。
李露月道:“你們要怎麽比?如果是比在地上滾來滾去,那就不用比了,我現在就認輸。”
那使者眼珠一轉,對李露月道:“這是自然,要比吟詩作對,我們也自動認輸。”他看顧隱淵漢人打扮,故意如此說。
李露月道:“這樣吧。他們一個力氣大,一個射術精。那我就和這位畜生比力氣,和這位畜生不如的家夥比騎射,如何?”那使者忙道:“好!這可是你說的,到底要怎麽比?”
李露月指著二人道:“黑熊托著瘦馬,我丈夫托著我,我們彼此對射,哪方先掉下來或者是被射中算輸。”
那使者看李露月不過八九十斤,瘦馬雖然瘦,但個子極高,估計也在兩百斤之上,正要拒絕,忽的看到瘦馬一雙大長腿,計上心頭道:“好!就這麽定了!”
李露月縱身一躍,坐在顧隱淵肩上,早有哈薩克漢子把她的禦用寶雕弓拋過來。李露月伸手接過,道:“隱淵,靠你了。”
顧隱淵無奈,他隻是看那使者討厭,卻給自己惹出許多事來。
那邊瘦馬也騎在黑熊身上,但他太高而黑熊太矮,黑熊扛著瘦馬,雙腳還在地上。馬上有哈薩克的漢子們喊道:“不公平!雙腳離地!”
李露月揮手讓眾人安靜,道:“好了嗎?”那使者道:“好了!開始吧。”
話音剛落,瘦馬已經彎弓搭箭,射向李露月。寒芒閃過,才發現他已經偷偷換了長槍。顧隱淵向旁邊輕輕一挪,長槍貼著李露月的發梢飛過。
李露月大聲道:“來得好!我的去了!”說著做彎弓搭箭狀,手中卻無箭,虛引射出。
瘦馬看她射出無箭弓,忍不住哈哈大笑。不想卻在此時,一支箭已經迎麵而來。卻是李露月將箭悄悄藏在手腕後,空箭射出,這支箭立刻補上,緊隨其後。
瘦馬吃了一驚,急忙低頭,但他雙足一半在地上,一半懸空,這一突然低頭,黑熊沒反應過來,立足不穩,差點摔倒,強行將他拉起,箭擦著他的頭頂飛過,驚出一身冷汗。定睛看時,第三支箭已經過來。
瘦馬忙向左邊一閃,黑熊有了剛剛的教訓,死死抓住瘦馬的雙腿。瘦馬掙脫不開,身子扭曲成一個古怪的姿勢。
李露月手中箭連珠射出,瘦馬旁邊忽左忽右,瘦馬如同鍾擺一般,左搖右晃,黑熊抱著雙腿罵道:“別亂動!”瘦馬百忙之間回了一嘴:“那我就死了!”
這時瘦馬的身子已經和地麵平行,李露月又是一箭射向他胸口,瘦馬手長腳長,右手托地,向另一邊彈去。這下力氣極大,黑熊早被他左搖右晃立足不穩,腳下一個趔趄,向前撲到。瘦馬也掉下來。與黑熊不同的是,他倒在了一邊。
哈薩克人被二人滑稽模樣逗得哈哈大笑。
那使者忙伸手把黑熊拉起,隻見他滿口鮮血,哇哇大叫,原來已撞下了兩顆門牙。向顧隱淵和李露月撲來。瘦馬一定神,嘶聲狂吼,也撲上廝拚。
顧隱淵看二人四個碗口大的拳頭打到,雙手一抹一帶,二人的拳頭突然轉向,都砸了個空,身子收勢不住,“轟”的一聲,撞在一起,黑熊直接從瘦馬雙腿間鑽過去。瘦馬下體被黑熊頭撞到,捂著下體哇哇亂叫。
這時眾哈薩克人已經圍上來,隨時準備上前解救,李露月轉身大聲喊道:“大家退下。”眾哈薩克人向來聽她號令,一齊退開。
黑熊、瘦馬發了性,黑熊呼哨一聲,倏然躍起,如一頭猛鷹般向顧隱淵撲了下來,同時瘦馬張開手臂,截他退路,正是他們在山野中抓猛獸用慣了的技法。
顧隱淵看這二人放棄自己所長,也是天真爛漫之徒,隻是今天將他們惹怒了,這才發狂,見黑熊已經快要落下,緩緩上前幾步,瘦馬急忙上前來撲。
顧隱淵足下突然加速,閃身從瘦馬腋下衝出,他速度奇快,瘦馬根本來不及收勢,恰好黑熊掉下來,把黑熊抱了個不能動彈。
瘦馬抱著黑熊,如同大人抱著孩子,四肢亂晃,滑稽至極。李露月樂得眉開眼笑,拍手叫好,眼淚都要掉下來,眾哈薩克人更是呐喊歡呼。
黑熊氣的哇哇直叫,瘦馬這才手忙腳亂的將黑熊放開。
黑熊發了狠,蜷著身子向顧隱淵撞來。顧隱淵一抬手,正好按在他的頭上,紋絲不動。黑熊口中發出陣陣低吼,渾身上下的肌肉都變得緊繃,卻絲毫進不了一步。
瘦馬見狀,綽弓在手,抓起地上的長槍向顧隱淵接連射到。顧隱淵抓起黑熊,如同孩子的玩具球一般左支右擋,將長槍全部擋住,竟沒有一槍射中黑熊。
瘦馬吃了一驚,怕不小心射中了黑熊,停弓不射,回頭看著那使者。
這時,一直不發言的一人道:“對方有高手,撤!”他一直躲在身後,顧隱淵看不到他的樣子,但他現在功力既深,耳聰目明,這話聽得清清楚楚。
那使者上前,想打個圓場。
李露月走回哈薩克陣中,冷冷地對著那使者說道:“要打就打,兩天之後,不見不散!”
顧隱淵也放開黑熊。黑熊被他抓的頭暈目眩,在地上打著轉,瘦馬急忙上前扶住。
那使者道:“好!不見不散!”招呼黑熊和瘦馬離開。
黑熊、瘦馬兄弟呆呆地望著顧隱淵,非但不恨,反而齊生敬仰之心。黑熊先走上來,大拇指一豎,說道:“你好本事,我黑熊服了。”說著拜了下去。瘦馬也過來拜倒。
顧隱淵沒聽懂他們說什麽,但這個動作是看明白了,將二人扶起,讚二人天賦異稟,李露月看出他的窘境,上前翻譯。
兩兄弟聽了很是高興,黑熊道:“我們想跟著你,可以嗎?”顧隱淵沒想到二人竟然可愛至此,道:“好。”
兄弟二人聽了大喜,紛紛拜倒,那使者嗬斥不住,一個人和翻譯走了,連招呼都沒有打。
顧隱淵讓李露月先將兄弟二人安置在自己營帳附近,對他們傷到的人好生撫慰,免得生出別的異端,自己也返回營中。
李露月還有軍務要商議,和楊吉爾去中軍議事。
約莫半夜,李露月才來找他。看他沒有睡,問道:“你在等我?”顧隱淵想了想道:“是!大家商議的如何?”
李露月歎口氣道:“沒什麽好辦法,蒙古人馬快刀利,我們不是對手,隻能殊死一戰了。”
顧隱淵道:“我今日碰巧闖入蒙古陣中,大約有三隊騎兵,一隊步兵。蒙古大軍向來以騎兵的機動與快速著稱,怎麽會混入步兵?“
李露月道:“蒙古人建立元朝進入中原之後,騎兵於攻城時毫無用處,這才建立了步兵,不過這些步兵此次倒沒什麽大用,基本都是守衛中軍帳,打掃戰場所用。”
顧隱淵道:“這無異於降低自己的行軍速度,大漠廣闊之地,這不是自曝其短嗎?”李露月明白了顧隱淵的意思,道:“他們一路破城而來,迪化等地已經落入蒙古人之手。”
顧隱淵微微一笑道:“原來是這樣!巴圖爾琿台吉也是個人物,如今中原大亂,他豈能滿足於這西域,他是想快速剿滅哈薩克部,趁著冬天好生修整,來年揮軍東去,逐鹿中原。”
李露月點點頭,道:“要用移禍江東之計。”顧隱淵問道:“計將安出?”
李露月道:“如今西北大漠犬牙交錯,基本分為四塊:蒙古、回部、哈薩克和羅刹國,若把東部荒漠也算上,還有一個倚樓聽風雨。這四股勢力中蒙古最強,回部人數雖多,但散落各地,哈薩克部也不弱,但這次蒙古忽然襲擊,大家各自為戰,這才落了下風。倚樓聽風雨從西域大漠一直到幽雲之地都有樓眾。羅刹國勞師遠征,現在尚未集中力量。”
這些事情顧隱淵隻是聽說,並不十分清楚隻能默默點頭。
顧隱淵道:“如今蒙古是為了以西域換取中原,將西域各部一一驅逐,為闖王掃除後顧之憂,又挑唆哈薩克和羅刹國,到時羅刹國一到,蒙古人就撤,這時西北諸部見蒙古人走必然紛紛殺回,正好和剛剛整頓完畢哈薩克大軍相見。羅刹國見哈薩克東去南下,必然侵占西北諸部,雙方混戰一番,縱使哈薩克贏了,也無力南下,蒙古人自然可以放心南下。羅刹國貪得無厭,殘忍好殺,隻是為了劫掠一番,如果運氣好將西北納入治下,若是不成,也無所謂。所以蒙古人步兵攻城後便大肆殺戮,騎兵卻將諸部驅趕便不再追殺。而西北諸部都互不通氣,怎會關心其他諸部大軍。此時情勢危急,保命要緊,根本顧不得管哈薩克與羅刹國大軍東進。”
顧隱淵道:“看他三日約戰,想來羅刹國已經到了左近,他們已經準備撤退。不過馬上入冬,不便作戰,待開春等羅刹國和哈薩克大戰,便可伺機而動,進取中原。”
顧隱淵道:“所以我們隻能堅守,堅守到蒙古人無法從容退走。”李路由道:“不止堅守,還得襲擾,讓他們無法從容過冬,到時候蒙古、羅刹大戰,哈薩克才能坐收漁利!”
李露月有了對策,臉色卻愈發凝重,如果哈薩克各部匯集起來未必害怕蒙古人,如今此處隻是哈薩克中的一支,實力遠遠不如。雖然海口是誇出去了,但並無把握可以守住。而此時遠遁,蒙古人自然不會追擊了,但當頭遇到的是羅刹人。
顧隱淵道:“軍旅辛勞,早些休息啊吧。”李露月“唔”的應了一聲,道:“對不起,我今天冒昧了。”顧隱淵想拒絕又怕影響她決斷,到時全軍覆沒,想答應又覺負了沈幽絮,到時無言以對,思前想後,不知該如何說,隻好道:“此事以後再說吧。”
李露月道:“我知道了,早點休息吧。”離開營帳。
顧隱淵一夜難眠,聽外麵朔風鬥奇爭鳴一夜。
第二天風勢略小,顧隱淵走出營帳,卻見黑熊和瘦馬直挺挺的站在門前,問道:“有什麽事嗎?”二人聽不懂漢話,顧隱淵不會說蒙語,雙方麵麵相覷。
正好李露月巡哨回來,給三人翻譯了。黑熊和瘦馬做了他的屬下,自然一切要聽他的,所以一大早等他發號施令。顧隱淵沒有什麽要做的,想起不一而足神功中有不少其他門派的功夫,黑熊五短身材,就學一套地堂腿法。瘦馬射術極精,便教他一些暗器的手法。
交代了二人,李露月和顧隱淵回到帳中。李露月道:“希望下場大雪可以讓我們多堅守一會兒。”
顧隱淵心念一動,問道:“這股大風會吹多久?”李露月對大漠中的氣候極為了解,說道:“少則三五天,多則十天半月。”顧隱淵一聽,大喜道:“有了!這才叫天助我也!”
李露月喜道:“隱淵有何妙計?”顧隱淵道:“你可記得《三國演義》中曹操借寒風築沙成堡的故事?”
李露月點點頭道:“如果有座土城,確實更容易把守。”仍然麵帶憂色,道:“哈薩克人也以遊牧為生,並不擅長守城。而說到建城。我也不會。”
顧隱淵想起無暇的筆記裏有如何築城的記錄,立刻取出,快速翻弄,終於找到其中那頁道:“你能看懂嗎?”
這是一個在中原非常尋常的土工,十分簡單,李露月看一眼也就懂了,道:“多謝隱淵!我現在就去安排。”
顧隱淵把這幾頁撕下來交給李露月,李露月小心的收好,去尋楊吉爾商議。
這一去就是一整天,晚間時分,李露月才又來到營中道:“已經做好了分派,明後兩日偷偷囤積土石水源,等第三天夜晚動工,保證嚇蒙古兵一跳。”
顧隱淵道:“這土城雖然不及中原高手巧奪天工。但妙在城牆之上全是冰,莫說攀爬,連碰一下都會黏在牆上,步兵也攻不上來。”
李露月道:“沒錯!更何況西域諸部,多數不懂如何築城攻城,縱使比中原守城高手差了許多,也可震驚西域。”
二人縱聲大笑。
李露月忽然收住笑容道:“這邊結束我和你一起去中原。”顧隱淵道:“去做什麽?”李露月道:“去見你的戀人,告訴她我愛你。如果她一定要怪罪的話,就怪我恬不知恥好了。”
顧隱淵道:“你不必如此。”李露月道:“你真的愛她嗎?還是因為道德的束縛,不能背叛她?”顧隱淵一時語塞,想了許久才道:“愛!”
李露月嘴角擠出一絲笑容道:“希望你知道你在說什麽。”頭也不回的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