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回 玉女飛鳧(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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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世芳道:“這位大俠,真的嗎?大哥讓我傳信,反複告誡萬不可與對方發生衝突。沒想到……我竟然動手殺了人……真的沒事嗎?”
顧隱淵道:“我姓顧,孫公子此計確實厲害,隻是戰場之上,瞬息萬變,有些事情想不到,也是正常的。”
李自成從河南離開,返回長安,孫世瑞料想長安守軍必然去追殺。更重要的是,如今寒冬臘月,不便動兵,即不會有任何後顧之憂,萬一真的有人敢趁虛而入,此時身後還有河南孫傳庭的大軍。
他故意讓哈薩克人來攻,隻要長安守軍能守住一天,孫傳庭的大軍便到,到時哈薩克人一戰即退,便可順勢拿下長安,逼迫賀人龍一同剿滅李自成。沒想到賀人龍貪功冒進,竟然傾巢而出。更沒想到張達、王春偏偏就在這僅有的一天來攻。
賀人龍不傾巢而出,這個機會就不會有;張達、王春稍微有些遲疑,這個機會轉瞬即逝。
顧隱淵道:“他們呆不久的,朝廷大軍馬上就會殺到,張達所部雖然勇敢,未必比得了究竟沙場的西北大軍,二來人數極少,這麽大的城池根本守不住。”
孫世芳道:“他們會如何做?”顧隱淵道:“掃除殘敵,劫掠一番,然後化整為零,立刻撤離。”孫世芳道:“沒有別的可能?”顧隱淵道:“至少我想不到別的可能。”孫世芳道:“如果他放火焚城呢?”
顧隱淵無言以對,這種可能性並非沒有,隻是他覺得此事過於泯滅人性,根本不曾從這個角度考慮過。
顧隱淵道:“我出去看看,很快就回來。”孫世芳失魂落魄的,沒有聽進去。顧隱淵悄悄走出房門。
顧隱淵輕功極高,飛身躍牆,於重重樓層上飛奔而過。有人看到他的影子,紛紛放箭,他一麵躲避,一麵狂奔,尋常的弓箭根本傷他不得。
顧隱淵一路奔到將軍府外,卻見此處屍橫遍野,已經無人守衛。跳入府內,卻見府內靜悄悄的,一個人也沒有。穿過天井,過了中堂,後麵是一個池塘。按時間,今天正是新年,本來應該張燈結彩的,如今卻是死寂一片。
顧隱淵感受到有人靠近,猛地回頭,正是長平公主琴昭。她換了一身緊身的皮襖,身形窈窕,別有一番風致。身邊還是琴書棋和撫琴。
琴昭道:“我以為你不來了,沒想到你還是個守信之人。”顧隱淵拜倒道:“草民拜見公主。”琴昭輕歎一聲道:“起來吧。”琴昭道:“你們在外麵伺候著。顧公子你過來。”
琴昭走過一座小橋,來到一座八角亭,將周圍的燈籠一一點燃。顧隱淵隻是看著,不知道她葫蘆裏賣的什麽藥。
天氣雖然寒冷,但沒有風,周圍一片死寂。
琴昭忽然厲聲道:“顧隱淵!如果大明江山淪陷,你將是本朝第一罪人!”
顧隱淵微微一愣道:“如此大罪,草民承擔不起。”
琴昭冷哼一聲道:“闖賊這些年為禍中原,但一直不敢東進,隻因潼關和長安一直在朝廷手中,害怕被朝廷關門打狗。如今長安已破,你的屬下必會劫掠一番,將糧草洗劫一空。長安再如何堅固,沒有糧草,如何守衛?到時候長安、潼關接連失陷,闖賊兵鋒所指,大明江山岌岌可危。”
若是一個月前,顧隱淵必是戰戰兢兢,仔細思量是否真的與自己有關。如今卻道:“草民算個什麽東西?大明江山之淪陷,竟然要讓一介平民承擔,不知這番言語傳出去,會不會怡笑天下?”
琴昭輕哼一聲,不置可否。
顧隱淵道:“萬曆皇帝四十年不上朝,天啟皇帝沉迷於木匠,任用魏閹胡作非為。致使國力衰弱,盜匪橫行,關外四十七萬大軍卻被女真人區區六萬人擊潰。不知這些事情公主也要怪在草民身上?”
琴昭道:“朝廷過去確實有問題,父皇登基後已經著手改善。”聲音舒緩了許多。
顧隱淵冷笑道:“改善?崇禎皇帝十六年換了十多任首輔,七八個兵部尚書。在他心裏,有信任的人嗎?孫承宗督師被免職,袁崇煥督師被淩遲,現在孫傳庭督師也快被他逼死了!大明之滅若真要怪我,那煩請公主去把天啟皇帝從德陵中刨出來,好好問問他,為什麽任由魏忠賢為禍蘇州,引發了民變,不然的話草民還沒出生就有可能死在蘇州獄中了!”
琴昭氣的粉臉通紅,雙拳緊握,眼中快噴出火來,漸漸的,手慢慢鬆弛,眼淚順著眼角滑落,喃喃道:“你說的沒錯。你算個什麽東西,怎麽可能左右大明的命運?”
顧隱淵看她落淚,緋紅的雙頰瞬間變得蒼白,覺言語過於惡毒,抱拳道:“公主!草民出言無狀,請公主恕罪。”
琴昭轉過身去,卻並未揩掉臉上的淚痕,道:“你能整頓倚樓聽風雨的軍隊,歸朝廷所用嗎?”
顧隱淵道:“草民不知,草民隻是個江湖草莽,對於行伍之事,並不清楚。不過據草民所知,倚樓聽風雨之下大多都是土匪山賊,戰力不強。若要整頓,需花費不少時間。”後麵的話他雖然沒說,但意思已經很明顯了:我不清楚大明朝廷是否能撐到那個時候。
琴昭道:“本宮送你的那柄劍呢?”
顧隱淵聽她一問,腦中電光一閃,道:“那柄劍如此珍貴,草民一直放在隨身行囊中。現在沒有帶來。”
琴昭從袖中取出一隻短劍,背著身子伸過來,道:“是這隻嗎?”
顧隱淵看那劍不過一尺多,劍柄熠熠生輝,正是或非劍,忙問道:“公主如何得到此劍?”琴昭道:“佐佐木幫我偷出來的。”顧隱淵厲聲問道:“你把他們夫婦怎麽了?”
琴昭轉過身子,隻見她已經不再流淚,但臉上淚痕十分清楚,似是還有一些冰晶,但神色冷漠淡然,又成了那個高貴的長平公主,道:“我要的是劍,不是他們的命。”
顧隱淵長舒了一口氣道:“多謝公主。草民失態,請公主恕罪。”
琴昭道:“你也是大明子民,本宮想求你一件事,可否答應?”
顧隱淵聽她說話忽然客氣,問道:“可是去東瀛剿滅探明營之事?”
琴昭道:“現在探明營已經不重要了。大明江山岌岌可危,本宮想說的是,無論是闖賊還是韃子攻破京城,懇請你憑此劍直闖皇宮,救出父皇。”說著便要盈盈拜倒。
顧隱淵正要伸手攙扶,想她是千金貴體,自己豈敢伸手唐突,忙跟著拜倒道:“草民豈敢受公主如此大禮!公主請起!”
琴昭連著磕了三個頭,直起腰來。顧隱淵伏在地上,不敢起身。
琴昭道:“我站的久了,你扶我起來。”
顧隱淵知琴昭武功高強,還在琴書棋之上,隻在這裏站了片刻,不可能站不起來,好奇地抬頭看時,卻見她滿麵威嚴,忙起身,讓她把手搭在自己手臂上,將她扶起。
琴昭順勢一推已經把劍遞到他手中,顧隱淵正要拒絕。琴昭低聲道:“隻要父皇還在,便可永葆汪一江一家三口的富貴!”
顧隱淵一怔之下,劍已經落入手中,問道:“在旭日山莊,公主已經想到了今日?”
琴昭道:“我沒有那麽厲害,當時隻是覺得你是個可塑之才,留著於我有用。”
顧隱淵微微一笑,也不點破,如果隻是個可用之才,為何送自己這種皇家寶劍?道:“公主此去何處?”
琴昭白他一眼道:“收拾你留下的爛攤子,讓孫傳庭和賀人龍齊心共事,擋住闖賊。”隨即悠悠歎道:“如果我是個男子該多好!”顧隱淵道:“公主如果是個王子,按照太祖訓,公主要不在京城出不來,要不在外地回不去。”
琴昭道:“這麽說來,我倒要感謝我的女子身份了。”顧隱淵道:“公主乃是皇家血脈,無論男女,都是人中龍鳳。”
琴昭斜眼看著他,顧隱淵急忙將眼光收起,看向地麵。琴昭道:“你先走吧,後會有期。”
顧隱淵拜倒在地道:“多謝公主,草民告退!”
顧隱淵如同逃跑一般離開將軍府,直奔長安城外,於路之上,到處是屍體,有明軍的,也有普通百姓的,隻看的心驚膽戰。到了城門前,隻見眼前靜悄悄的,沒有絲毫人的聲音。想張達、王春早已趁著夜色率軍悄然撤離。
顧隱淵打開城門,果然無人攔截,一路向西,奔到了與眾人約定之處。季漠一直在焦急等待,見到顧隱淵,興奮不已,上前抱著他道:“師兄,這一戰重創朝廷,不但倚樓聽風雨揚眉吐氣,連下屬的義軍兄弟們也頌揚師兄神機妙算。”
顧隱淵道:“張達、王春呢?”季漠道:“他們已經率領大軍走了。他們人多走的慢,如果現在追趕,還來得及。”
顧隱淵道:“這倒不必,讓我去見見諸位樓眾高手。”
季漠領著顧隱淵來到一處破屋,此處之前當有人住,但兵荒馬亂的,荒廢已久。來到屋內,眾人皆等著顧隱淵,並未休息。
李若凡在左邊靠牆處盤膝而坐,由於宣陰精已死,六名弟子在其身後,神色肅穆。
奚山河、公孫幻在中間,公孫幻沒有弟子,奚山河身後是鎮東、平南、掃北三人,鎮東似乎受了傷,胸口處滲出點點血漬。
最右邊是五常公子,姬仁身形偉岸,雖牢獄生活顯得有些憔悴,身著一身白色長衫,已經汙穢不堪,但饒是如此,仍難掩其麵容如玉,不愧為玉筆之稱。姚義身形矮胖,身著一身金黃色長袍,雖然在塔中已經弄得又髒又破,仍看的出原來十分名貴的料子和十分精細的縫紉。婁智多日不見,如今卻神采奕奕,出人意料。
顧隱淵道:“李副樓主,奚莊主你身子可好?”李若凡道:“多謝顧大俠關心,顧大俠仗義出手,拯救七星門,七星門上下感激不盡。”
季漠大急,正要道:“李副樓主,師兄是我們的新樓主,你不可如此無禮。”顧隱淵知他意思,伸手將他拉住。公孫幻急忙起身,把季漠拉到一邊,低聲道:“如今尚未推選樓主。”
季漠恍然大悟,但還是道:“現在全樓上下應該沒有人會不服我師兄。”這話說的不大不小,但屋子本來就不大,眾人聽得清清楚楚。
李若凡起身,對著六名弟子道:“李某本是倚樓聽風雨副樓主之一,後因樓樓主失蹤,暫時在七星門棲身。如今李某受顧大俠大恩,願意追隨左右,七星門全門上下若願意追隨,若顧大俠願意收留,自是不棄。如若不願,師徒一場,就此革除門牆,自此各安天命。”
六名弟子齊刷刷拜倒道:“願聽從顧大俠指揮。”
李若凡轉過身子,對著顧隱淵拜倒道:“請顧大俠不棄。”顧隱淵明白了李若凡之意,他認得是顧隱淵這個人,而不是倚樓聽風雨的樓主身份。換言之,如果將來顧隱淵做了倚樓聽風雨的樓主,他有權豁免李若凡叛樓之罪過。如果他沒有做成樓主,倚樓聽風雨群龍無首,自然無人能治他的罪,他也會跟從顧隱淵而去。
想明此節,顧隱淵道:“李掌門請起。”他沒有用副樓主之稱,而是用掌門之稱,自是認可他現在的身份,至於倚樓聽風雨中的身份,可以慢慢再說。
李若凡與六名弟子起身,從懷中取出一個巴掌大的粉色蓮花花瓣,遞給顧隱淵道:“顧大俠,這是倚樓聽風雨的白蓮花瓣令,請您收下。”
顧隱淵知道這是認可他做樓主之意,伸手接過。
季漠見狀,哈哈大笑道:“李副樓主,你可嚇死大和尚我了。”
季漠確實是光頭,但平日裏說話做事基本和和尚無關,大家都忘了他是個和尚,這時他說出此言,都是哈哈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