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回 來日方長(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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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一段,顧隱淵撥馬慢下來,溫薑禮道:“他們的山寨離此多遠,中間有無其他山寨?倚樓峰太小,放不下這許多人。若重新修建房舍,還要耗費時間。”
薑禮道:“回稟樓主,張達、王春本屬於兩個山寨,不過兩個山寨極近,二人關係又好,這才一同行動。從孤山倚樓峰到二人的山寨約莫一百餘裏,中間並無其他山寨,畢竟此處一路坦途,但在兩個山寨兩翼,則有幾個大大小小的山寨,小的百十來人,多的三五千人。”
顧隱淵道:“師弟頗有謀略,但性子太急,難免為人所乘,待回到倚樓峰,勞煩薑舒懷做出一份剿匪攻略,趁著我等錢糧足備,率領大軍出其不意,掃平或降服周圍兩百裏所有山寨,成為本樓的眼睛。”薑禮道:“是!樓主!”
眼看天色將晚,二人快馬加鞭,返回倚樓峰。
剛到峰底,天色已經全黑,二人正準備上峰,顧隱淵道:“小心,有人!”如今倚樓聽風雨雖然重振,但人手不足,隻能守到山頂處,山腳處隻是有人巡邏,並無人布防。
薑禮凝神戒備,問道:“何人在此造次?”
這時,從黑暗中閃出一個人影,微微躬身道:“來者可是倚樓聽風雨樓主顧隱淵顧樓主。”
顧隱淵看來人樣貌俊朗,身著一身淺藍色緞子長襖,正是琴書棋。翻身下馬,道:“原來是琴少莊主,在下正是顧隱淵。”
琴書棋道:“少莊主之名不敢當。旭日山莊本就是皇家別院,在下隻是個公主的侍從。”
顧隱淵道:“難不成公主也到了?”
琴書棋道:“公主聽說顧大俠做了倚樓聽風雨的摟住,不辭勞苦,差人快馬加鞭去京城請了聖旨,並親自前來宣讀旨意。”
顧隱淵笑道:“我等江湖草莽,哪敢得公主高看,皇上垂憐。”
琴書棋道:“顧樓主此言差矣。倚樓聽風雨一直不為朝廷所容,如今皇上下旨,便是對顧樓主的肯定,這可是顧樓主做了樓主之後的第一功。再者也並非沒有朝廷封賞江湖門派之事,昔日說唐太宗封少林寺,成吉思汗封全真教,宋太祖封華山,乃至本朝太祖封武當。如今皇上隻是效仿先人而已。”
顧隱淵暗想:“如今這倚樓聽風雨之人也多是不願和朝廷作對,隻想自由自在做江湖中人而已,若能得皇帝赦免,也是好事。”回頭瞥一眼薑禮,卻見他神色複雜,也看不出是願意還是不願意。
顧隱淵道:“既然如此,有勞少莊主帶路。”
顧隱淵和薑禮跟隨琴書棋上峰,走了沒多遠,就看到眼前燈火明亮,上百個手持火把的朝中守衛守護者圍著一個身著黃袍的少女,隻見她頭戴九翬四風鳳冠霞帔,身著對襟大袖禮服,外披金黃色龍紋立領對襟長衫,下著金黃色鳳紋長裙。粉雕玉砌的本來舉手投足便充滿貴氣的琴昭,換了這身朝廷禮服,更是富貴逼人,不忍直視。
琴昭拜倒道:“回稟公主,顧樓主帶到。”
顧隱淵看周圍李若凡、釋驚雷等人具在,雙方都是凝神戒備,不敢亂動一分。
顧隱淵跟著上前拜倒道:“草民顧隱淵拜見長平公主。”倚樓聽風雨屬下見狀,跟著拜倒道:“草民拜見長平公主。”
琴昭看顧隱淵到了,容顏稍霽,道:“聖旨到,顧隱淵接旨。”
顧隱淵三呼萬歲。
琴昭從旁邊的屬下手中去過黃絹,打開念道:“敕曰:易經有雲天地交而萬物通也,上下交而其誌同也。君民同心,上下同欲,方可戰無不勝,無往不利。自顧隱淵執掌倚樓聽風雨以來,整頓樓務,重製樓規,歸置野性,忠君敬上,其心可嘉,其行可賞。封為天下第一持劍護衛,賜皇家令劍或非劍,憑劍可隨意出行皇宮。欽此。”
顧隱淵看隻是給了許多虛名,想到不必應付朝廷之事,反而變得坦然。至於或非劍,琴昭早就送給他了,隻是如此一來,進出皇宮更加名正言順了,連連磕頭,跪謝皇恩。
琴昭將聖旨交給顧隱淵,等他們起身,道:“你不請我去你的樓主宮裏坐坐?”顧隱淵道:“回稟公主,草民豈敢有宮殿可住,隻是一間破舊的小屋。”
琴昭道:“你可是父皇欽封的天下第一持劍護衛,天下獨一無二的官職,本宮特意問過父皇,是正二品的高官,不算是草民了。”
崇禎皇帝能給出正二品的高官確實是皇恩浩蕩了。
顧隱淵道:“公主說的是!”
琴昭道:“就我和無畫下去,你們都在此守衛。”周圍的侍衛道:“是!”
顧隱淵無奈,伸手道:“公主請。”
琴昭道:“我也算是半個江湖中人,武功還不錯,就從中間的轎籃下去吧。”說著身子一輕,先跳上了旁邊的鐵鎖。琴書棋做個請的姿勢,顧隱淵跟著跳上去。琴書棋殿後。
三人到了轎籃旁邊,跳入轎籃中,顧隱淵道:“公主小心站穩。”然後拉動機關,轎籃快速墜下。
琴昭麵帶微笑,麵容沒有絲毫的變化,等漸漸減速到了下層,琴昭才道:“果然是巧奪天工。”
穀中人少,燈火稀疏,顧隱淵道:“倚樓峰人丁奚落,百廢待興,公主小心腳下。”琴昭道:“你過來。”顧隱淵敢上前道:“是。”
琴昭伸手讓顧隱淵攙著,道:“你我一同上去。”
顧隱淵隻好應道:“是!”和琴昭並立向前,琴書棋在後。
琴昭問道:“顧樓主,你可知我為何取化名為琴昭?”
顧隱淵略加思索道:“琴應當是琴莊主之姓,昭者,日明也。想來是取自蜀漢時期大將軍薑伯約所言之‘社稷危而複安,日月幽而複明’之意。”
琴昭微微一笑道:“這個解釋本宮很喜歡。不過琴並非琴日升的姓,他本姓東方,是父皇賜姓為琴。他本就沉迷各種琴棋書畫,改為琴姓,別人也不會見疑。”
顧隱淵瞬間明白了,旭日山莊中的各種字畫,不過是宮中之物,暫時放到旭日山莊掩人耳目而已。
琴昭看他不言,道:“琴者,今日二王也。”
顧隱淵恍然大悟,所謂的今日二王,不過是如今大明朝廷麵對的兩大難題,一個是遼東的女真興起,一個是以李自成、張獻忠等為首的各地起義。問道:“敢問公主這昭乃何意?”
琴昭道:“昭乃秦昭襄王之意。”顧隱淵想秦昭襄王之生平,不知何意,隻好道:“請公主示下。”
琴昭道:“秦昭襄王在位五十六年,有四十年朝政由太後和穰侯把持,後內除外戚,外懾六國,威震天下。如今大明內憂外患,除了兩大心頭之禍,還有朝中的宦官幹政,東林黨爭!以本宮看來,其危害不亞於外有強敵,內有叛軍。”
顧隱淵道:“公主所言,草民……臣從未去過廟堂,不敢亂言。”
正說話間,忽然看到楊一心從上麵走下,看到顧隱淵道:“二哥,你去哪裏了?我剛剛去了你的屋裏,都沒見到你。”
琴昭瞥一眼顧隱淵道:“這位姑娘是……”顧隱淵忙道:“是在下的妹妹。”
琴昭道:“本宮特意看過你的檔案,令尊在你出生沒多久就死了,令堂後來嫁到了天正山莊,做了楊真的夫人,你哪裏來的……哦,本宮明白了,她是楊真和陸稻兒所生,是你同母異父的妹妹楊一心,對不對?”
楊一心道:“對啊!姐姐你怎麽知道的?我還有個同父異母的大哥楊洛友。”邊說邊走近,看到琴昭衣著華麗,嘖嘖稱讚道:“哇,姐姐的這件衣服好漂亮!我也好想要這麽一件漂亮衣服。”
顧隱淵聽得渾身直冒冷汗,忙道:“冰玉,休得胡說!”
楊一心道:“我沒有胡說啊,姐姐這件衣服真的很漂亮啊!而且姐姐也很漂亮。”看顧隱淵攙扶著琴昭,右手捂嘴,左手捂著肚子哈哈大笑起來。
顧隱淵對於楊一心一驚一乍的哭笑已經習以為常了。琴昭卻是滿臉疑惑地看著他。
楊一心指著琴昭道:“姐姐就是二哥的心上人吧,難怪這麽漂亮。”
琴昭麵露尷尬之色,看著顧隱淵,意思是:這是你和她說的嗎?就算是,這有什麽好笑的?為何大笑成這樣?
顧隱淵麵露無奈,道:“冰玉,這是本朝的長平公主,不可無禮!還不快給公主賠罪。”
楊一心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不見,拜倒在地道:“草民楊一心拜見公主。”話未說完,又忍不住想笑,但想起對麵是公主,不敢笑出來,結果從口中發出“噗”、“噗”的聲音。
琴昭無奈地搖頭道:“無畫,你照顧楊小姐,我和顧樓主有話要說。”琴書棋應道:“是!公主。”
琴昭拉著顧隱淵快步上了十幾級台階,道:“你這個妹妹挺有意思。”
顧隱淵道:“山野丫頭,不識禮數,請公主恕罪。”
琴昭談道:“如果本宮也能像她這樣想笑就笑,想哭就哭該有多好。”
顧隱淵道:“公主心係天下,須眉男子尚且不及,何況她一個小丫頭。”
琴昭道:“這次父皇給了本宮兩道聖旨,內容都差不多,不過我選擇了這一道,而另一道讓人退回去了。你可知那一道上麵寫了什麽?”
顧隱淵想了想道:“想來是讓臣入朝為官,或是入伍將兵。”
琴昭搖搖頭道:“都不是。那一道是招你做駙馬的。”顧隱淵微微一呆,不知當如何應對。
琴昭看他一眼,道:“你知我為何要退回嗎?”顧隱淵道:“臣一介草民,如何敢高攀公主高枝?”
琴昭停下腳步,轉過身子看著顧隱淵道:“當然不是這個理由。如果我不是公主的話,當年在藝韻島便要想方設法留客了。”
顧隱淵看她眼神熾熱,不敢直視,低著頭道:“多謝公主高看,臣誠惶誠恐。”
琴昭道:“原因其實很簡單。按照太祖皇帝立下的規矩,你若真的成了駙馬,你隻能做一隻籠中的金絲雀,我不想限製你的自由。”顧隱淵道:“多謝公主垂憐,臣感激不盡。”
琴昭看他低著頭,輕歎一聲,緩步繼續向上,顧隱淵也快步跟上。
一路之上,琴昭再未言語,顧隱淵也默默地跟在後麵。到了樓主寢室,顧隱淵推門把琴昭讓進去,道:“此處便是臣在此處的住所。寒舍簡陋,有辱公主之尊。”
琴昭走近屋內,顧隱淵先掌燈,讓琴昭在主位坐定,自己站在一邊。
琴昭道:“你也坐吧,不必客氣。”顧隱淵應了一聲,在下首的位子坐下。
琴昭道:“你覺得父皇是個什麽樣的人?”顧隱淵吃了一驚,道:“臣從未得見天顏,不敢妄自揣度。”
琴昭道:“他即位之後,大力鏟除閹黨,勤於政事,每天休息不足三個時辰,沒有窮奢極欲,沒有寵幸奸佞,沒有後宮幹政,也沒有誤信各種妖僧妖道。曆朝曆代亡國之君的舉動他一個都沒有,為何大明江山還是江河日下,毫無中興的跡象?”
顧隱淵無言以對,這些事情他從未聽過,隻是聽蘇州許多先生將崇禎狂妄自大,剛愎自用,那日在將軍府怒斥崇禎,也是基於此。實際對於當朝皇帝,並不了解。
顧隱淵道:“朝中之事,臣不甚了解,昔日妄言,也是一時義憤,請公主不要見怪。”
琴昭道:“你不過是被本宮責怪兩句反應便如此激烈,如果父皇真的成了亡國之君,天下人將如何說父皇?史書上又將如何記載父皇?”
顧隱淵無言以對,道:“臣隻是個普通的江湖中人,豈敢和皇上相提並論。而且這些問題過於複雜,恕臣無法回答。”
琴昭歎口氣道:“你若不願意說,本宮也勉強不得你。如今大事有變,探明營已經不是最要緊之事。”
顧隱淵道:“臣已經答應了探明營顯仁和尚的邀請,三月初一前往瑤光島會會他們的營長。”
琴昭神色沒有絲毫的變化道:“他們的營長從東瀛到中土了?”顧隱淵道:“據說是到了朝鮮。”
琴昭道:“本宮曾經派阮漪去了東瀛,學了伊賀派忍者的武功,但他們對於非東瀛之人十分忌憚,沒有成功打探進入探明營內部。但她倒也不錯,奪得了服部半藏的信任。”
顧隱淵道:“服部半藏不是德川家康時期的忍著嗎?”
琴昭抬眼看著他,顧隱淵發現她眼圈發紅,想是剛剛提起崇禎,無法抑製情緒。
琴昭道:“你怎麽知道服部半藏?”顧隱淵道:“一位武林前輩曾經去過東瀛,記錄了東瀛的許多武功,其中就提到了服部半藏。”
琴昭道:“伊賀忍者都是服部家族的,所以姓服部,但半藏並非名字,反而是類似於名號的一種叫法,就像少林方丈,現在是正法,就叫正法方丈,下一個換了元法,就是元法方丈,再換一個方法,就是方法方丈。”
顧隱淵道:“原來如此,倒也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