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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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外
每一次的不歡而散,像是有跡可循的雪花,一片一片地擠壓在肩頭,最後成為雪崩那剎的悲劇。
那日,是冬天。
長寧的冬日通常是漫長而冷漠,辦公室開著足足的暖氣,像是驅散開來一切的寒冷。可是卻在最溫暖處感受到生命脆弱的寒意。
“沈單。”
老曹手裏捏著電話,看著麵前有他半頭高的男孩,語氣慢而沉重。
沉默得看著沈單兩秒。
老曹遞給他假條: “你媽媽出事在醫院搶救,你家裏打電話讓你去。”
“……?”
起初,聽到這句話,男孩也不知是什麽反應,神色寡淡,看不出情緒。徑直接過假條,沉默地看了眼老曹。
他沒說話。
卻又好像說了什麽。
老曹不忍看他,知道承受這樣一件事,對於一個孩子來說並不容易。他嘆息了口氣, : “現在去,還來得及。”
沈單捏住假條,骨峰和背脊像在一瞬間被什麽不知名的東西壓踏了下來。
他垂著眉,眉眼間冷然,低笑了下,似是自哀,又似臨別前悲傷的號角。
辦公室裏極度的安靜。
窗戶忽的被辦公室想要抽煙的老師推開,呼烈的寒風像是針紮在骨頭,細細麻麻地一針一腳地戳破人心。
沈單抿了下唇,整個人被浸泡在寒水中,全身無力。他聲音嘶啞,眉眼低斂: “好,謝謝老師。”
辦公室門被蹭地打開,眼眶裏隻是一閃而過的清瘦身影。
騎著單車仿佛要去追隨風,耳邊是各色社會車輛齊鳴的汽笛聲,卻絲毫不溫柔,像是黎明的悲號。冬日沒有暖陽,隻是迎麵而來的人群和車流,沈單隻是一個勁地往前騎。
快點。
再快點。
還差一點。
等到醫院的時候,沈母已經被送進急診室搶救了。門口有王姨在等待。
王姨看見他,什麽也沒有說,隻是安靜而沉默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裏包含著情緒。
沈單無力地坐在靠牆的座位上,腦海裏回想過很多事,回憶像走馬觀花般在眼前閃現。
有沈母聲嘶力竭地向沈父的狼狽模樣。
有沈母一個人癱坐在地上,滿目悲涼,一個人捂著臉苦苦抽泣地模樣。
有沈父滿身冷漠,頭也不回就摔門而出的模樣。
也不知道是什麽時候,一個家開始變得支離破碎起來。
沈單兩手撐在腿上,整個頭深深地低下,側眼看著一直亮紅的指示燈。
忽的,他擡起頭,問王姨: “沈季恭呢?”
他已經開始不稱呼他為父親了。
王姨愣了下,有點難為地說: “沈總在外地談生意呢,太忙了,趕不回來。”
沈單聽了這句話,心裏也不知道是什麽滋味,扯著唇懶散一笑,低語地重複了一遍: “太忙了。”
語氣之間的冷漠已經顯然而見。
王姨趕緊補充道: “沈總已經在抓緊處理工作,很快就能趕回來。”
沈單沒有說話,仿佛暗示了結局。
然而直到沈母出院,沈季恭都沒有出現。
隻是在電話中偶爾的敷衍自己快回來了。
沈母是被搶救回來了,然而整個人的身心卻從此跌入深不可測的低穀,沒人知道她傻傻地坐在那在想些什麽。沈母排斥一切妄圖想要接近她的人,她獨自一個人掙紮著在房間吼叫,像是受了傷無人問津的怪物,自己躲在房間舔舌自己的傷口。
沈母得了重度抑鬱和輕微狂躁症。
再度被送進醫院。
沈單高三漫長的後期,除了那滿天飛似乎做不完的試卷,又多了從學校到醫院的路。
那條路,實在太過漫長,仿佛看不到盡頭。
每次從學校拖著沉重而疲憊的身體,騎著單車趕去學校。也有多少次,在無知覺的騎行中,從車上摔下來,被狠狠地撂到地麵。
又自己一個人掙紮著站起來。
那個時候,唯一的快樂和高興。
大概就是孟亦粥打來電話,聽到女孩清靈柔軟的聲音,聽到她一點點地說著自己近期發生的事。
仿佛孟亦粥所經歷的美好事件,沈單也在一同經歷。
很快,繁重的學習無法承擔沈單連續的奔波。
他的成績開始直線下降。
從年級第一,變成年級第十,再變成年級三十。
沒有任何一科老師找過他,所有老師都默認地支持他去支撐他的家庭。
高考結束那一刻,從座位站起來,遲緩地離開考點,沈單就知道可能一切都塵埃落定了。
他沒法去洛北大學了。
那種感覺很奇妙,像是曾經一直在自己手心被緊緊攥著的東西,忽然在自己張開手掌心的那一刻消失,找不到任何它的身影。
而消失的就是那張,他通往全國知名頂尖高校的通知書。
出校門的那瞬間,沈單第一眼就看見女孩。
夏日的夕陽來得早而熱烈,孟亦粥穿了一件白色連衣裙,裙擺被微風吹起,鼓成小包似。她明媚著一張笑臉,嘴角是淺淺的笑容。
她一手扶著單車,一手朝他揮手。
模樣看起來很高興。
她喊住他, “沈單!!!”
沈單出來的晚,校門已經關上一半,寬闊的斜坡上,沈單忍不住地笑,仿佛一切的不好情緒都在那一刻消散。
“嗯,在這。”
那個瞬間真的令人心平氣和,眼裏似乎隻能看見女孩。沈單走過去很自然地接下她的單車。
兩人慢吞吞地走在綠茵下的小道,說著話,往前走。
忽然之間,綠茵褪去,隻剩下漫天的橙黃。孟亦粥擡起頭來,認真地看著他說。
“沈單,我們在一起吧。”
其實,這樣一句話應該沈單來說才對。
也許是那天見到女孩的心情太過明媚,又或許是他自己都忍不住心動。
他沒有其他想法,隻是淡淡地說: “好。”
但很快高考完沒幾天,孟亦粥又和她母親飛去洛北。
兩個人開始正式的異地戀。
沈母住院時,沈季恭去看了她一眼。沒有任何表情,隻是給沈單轉了十幾萬的零花錢,就匆匆離開。
沈單沒有接收這筆錢,不久又去了一趟銀行特意把這筆錢給轉了回去。
沈父打電話過來問他為什麽。
沈單接通了電話,語氣很淡, “以後不用給我轉錢了。”
“你和我媽盡早離婚吧。”
那段時間真的極度壓抑,生活像是沒有盡頭的烏雲,看不見任何光亮。
孟亦粥時常會打視頻電話過來。
沈單不想讓她知道自己在醫院,每次都是躲在樓梯間,樓下草叢角落,接通女孩的視頻電話。
女孩像是沒有黑暗之中,打下來的一束光,可她太熾熱了。沈單隻能慢慢的移動努力去接近她。
這樣一個過程需要忍受千萬次被炙烤過後的痛苦,需要一個人裝作開心的模樣去忍耐一切。
沈單很快意識到這不正確。
這份喜歡開始讓他痛苦。
痛苦於自身所能與現實的萬般差距。
痛苦於對於喜歡的女孩卻不能好好把握。
痛苦於他們相愛的太不是正確的時間。
黑暗如摸不透的洪水泛濫整個包廂,杜鶴尋漫不經心地坐在一邊,翹著二郎腿懶散得看著沈單。
他忽的直起身來, “伯母最近怎麽樣?”
“老樣子。”沈單低著眉,端著酒杯就往肚子裏灌, “明天有場心理療養,也不知道情況會怎麽樣。”
“也別太擔心。”杜鶴尋搶走他的酒杯。
沈單扯了一點唇,少年氣的五官裏竟也有幾分成熟,他擡眼說: “就那樣唄。”
“擔心與不擔心,都是那樣。”
這話語明顯是最近累極了。杜鶴尋也沒多說什麽,隻是轉了個話題, “該報誌願吧?打算報哪所?”
“長寧大學。”沈單懶散地靠在卡座,眉眼低斂,聲音有點啞, “給我來支煙。”
“沒抽過,感受一把。”
杜鶴尋挑著眉笑了一下, “煙可不是什麽好玩意。”
“控製不好,隻會嗆到自己。”
話雖然是怎麽說,但杜鶴尋還是遞給沈單一根煙,他揉了揉煙屁股,給自己和沈單都燃上了。
包廂有專門的通風口,即使抽煙,也不會有很大氣味。
吸進去的第一口,沈單就已經掌握自熟。濃烈的煙草味灌入肺部,他從唇部拿走煙。
煙霧繚繞下,看不清麵容,他“嗬”一聲問: “你怎麽抽上煙的?”
“累的時候,就想點上兩根緩緩。”杜鶴尋漫不經心地夾著煙頭,緩緩地呼出口氣, “後來慢慢就有癮了。”
“有的時候,事情就是這樣。”
“掙脫不開,慢慢就成癮了。”
杜鶴尋唇角一鬆,看向沈單: “你可不要學我抽煙。”
“有的時候,把握不住的東西盡早放下,反而是件好事。”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沈單後來慢慢地揣摩了杜鶴尋這句話。
—— “有的東西盡早放下,反而是好事。”
然而不容他多想,沈母的檢驗報告出來了,沒有好轉,依舊保持著原樣。
又過了沒幾天,學校開始報考誌願。
報考前,老曹特意來到機房把沈單拎出去談話。
老曹問他: “你第一誌願報哪?”
“長寧大學。”沈單沒有絲毫猶豫,直接回答。
“選擇好了?”老曹盯著男孩的眼睛問,有點想勸他,但又顧忌到他的家庭, “其實你的分,也能沖沖洛北,雖然可能報不上什麽好專業,但top1的名聲還是很重要的。”
“你要是選擇了長寧也很好。”老曹拍了拍他的肩, “報的什麽專業?”
“法學。”
簡單二字。
老曹一愣,看著麵前明顯近幾個月清瘦不少的少年,笑了笑: “法學可不是那麽好學,好好上。”
其實很早之前,沈單就有考慮過未來自己要學什麽專業。之前一直在法律和天文之間徘徊。
但現在也算確定下來。
學法。
有他自己的私心,想幫沈母掙脫她和沈父之間的婚姻,也想盡自己一份力,去幫助社會。
因為有更多的人,沒能得到援助,甚至不知道維護自己的權益。
填完誌願之後,沈單一個人和朋友告別,登上公交車。
旁晚的公交擠滿了下班放學的人群,車間吵吵鬧鬧,卻又無比真實。
前窗被打開,風呼呼地吹開沈單的碎發,露出額頭,卻又多了幾分不羈的懶散。
他一個人低著眉,看著窗外互閃而過的風景。
想起沈母的病況說明,又想起自己家複雜的關係。
忽的腦海裏冒出杜鶴尋上次那句話。
—— “有的東西盡早放下,反而是好事。”
可是第一眼就喜歡的人,怎麽忍心放棄。
天色逐漸暗黃下來,孟亦粥的電話突如其來打過來。
沈單接通,靠在後排的座位上,安靜地聽著女孩的聲音。
她說她報了洛北大學,應該能上,又問沈單報了那兒。
沈單隻是安靜地說: “長寧大學。”
孟亦粥明顯是一愣,她沒有想到是這樣的回答。她很快反應過來安慰沈單,她講了很大一堆。
公交車到站停下,人群呼啦呼啦地下去,車廂裏充斥著各種聲音。沈單靜靜地看著人走人散,又看向自己空空蕩蕩的手掌心,忽的想通了。
他不想在他毫無能力的時候,給予女孩一個空洞的夢。
有的時候放棄,是為了更好的未來。
他說, “阿粥,我們分手吧。”
兩人的故事到此為止,卻從沒有結束。
上了大一,依舊很繁忙。沈單很少出現在校園裏,隻是偶爾有課,才會來一趟。
期間他做了不少事,勸說沈母離婚成功,開始了解專業知識,在慢慢地籌劃自己的將來。
雖是少年,卻也已經規劃好未來了。
突然在有一天從學校返往家的路上,也不知是為什麽,沈單開著車,又繞行到以前居住的老樓。
把車停在樓下,沈單愣了很久,剛想走人時,入眼一張貼在牆上的買房聯係小gg。
地址看上去很熟悉。
恍惚間,等沈單再緩過神來,電話已經接通。沈單簡單地和房主聊了下,也不知出於什麽心理,鬼迷心竅般說: “那見一麵吧,這房子我想要了。”
沈單手上有不少流動資金,他自己日常也會進行一些投資,買一套老公房明顯是不成問題的。
很快這套房就買了下來。沈單沒去過幾次,隻是裝修結束的時候看了幾眼。
他大學期間去過好幾次洛北。
其實也沒什麽原因,隻是突然間想到孟亦粥,心中猛然地很想去看看她。
於是就有一次,兩次……無數次。
去往洛北的路,像是忙碌無味的生活中,偶爾賞賜自己的糖,又如同沾了癮一般,一路不可知返。
杜鶴尋知道沈單和孟亦粥曾經是同桌,基本默認兩人關係很好。
沈單去洛北前,也會找杜鶴尋探探消息。
一來二去,問多了。
發現女孩日常也就去這幾個地方,寢室,圖書館,教室,自習室。
沈單後來也就不問杜鶴尋,基本直接去,就可以找到孟亦粥。他去了太多次,每一條孟亦粥曾經走過的路,他也曾經走過。
很偶然的一次。
沈單去圖書館找她,沒遇到。就自己去了食堂蹭朋友的飯卡來吃飯。
他視力很好,沒有近視。
和朋友一起站在隊伍裏排隊打飯時,沈單清晰地看見孟亦粥和幾個朋友從門口走過來。
她穿了一件淡紫色的短袖,是當時的潮流顏色。下搭簡單的牛仔褲,站在人群中央。
僅一眼,就看見了她。
朋友好奇地搗了下沈單,揶揄說: “看什麽呢?怎麽呆了,快往前站站,要到你了。”
沈單低下眉來,把手裏拿著的帽子帶上,低笑了下: “沒什麽。”
朋友不解: “大夏天的,你在室內帶什麽帽子?”
大概確實是帽子帶上太過顯眼,沈單很明顯地察覺到孟亦粥看過來的眼神,他的背脊在一瞬間繃直。
不自然,甚至下意識地逃避這目光,他側點身,回答朋友的話: “有點冷,帶上暖和一下。”
朋友用有病的眼神看了他一眼,沒多說。
站在幾米處的孟亦粥看到那抹帶著帽子的身影一愣,一時有點發呆。
室友看她, “怎麽了?”
“好像看到很久沒見的人了。”
孟亦粥不在意地笑了下,擺了擺手,覺得可能是自己眼花, “走吧,應該是我看錯了。”
“真的嗎?”室友拉著她,想往沈單那個方向看看, “要不去看看,萬一是呢?”
“不會的。”孟亦粥笑了下,拉著室友朝其他地方走, “他不會在這兒的。”
“應該隻是長的像。”
那次,是沈單大學四年來,離孟亦粥最近的一次。
雙方藏在人群中,隻有愛意在無聲翻滾。
可誰也不知。
再後來,大四基本不需要在返校,沈單借著杜鶴尋的投資,操弄兩年的律師事務所開始正式運作起來。
那段時間,參加的酒席很多。
他一個人在酒席上,和許多老狐貍玩著心機,給自己的律所帶來一點資源。
也很幸運,作為一個毫無背景的新人,得到了不少老律師的贊賞和支持。
一切都在平靜的上升中,生活把人拋到低穀之後,又給人希望,從崎嶇的道路上爬起,一路向高山而去。
他開始有能力應對一切。
又在臨近春節的某天,接到沈染葦的電話,她讓沈單來車站接她。
沈單雖然嘴上說著不打算去,但還是從律所提起下班,又順帶碰上陳時安,帶著一塊了。
高鐵附近不好停車,沈單把車停在附近的街道旁。下車沒多久,靠著車玩了會手機。
忽然,一個穿著略微單薄的女人走過來。
沈單看了一眼女人,麵無表情地收回視線,再次低頭玩起手機。
女人站到他麵前,笑容妍妍,聲音有點故意發軟, “帥哥,請問公交車站怎麽走啊?”
“自己查地圖。”沈單連頭也沒擡,冷漠得像一塊毫無情感的冰塊。
倒是一旁的陳時安立馬看清了局勢,明白這個女人明顯是過來搭訕的。
他笑了兩聲,主動說: “單哥,你先聊,我去找沈染葦妹妹。”
沈單冷淡地看了他一眼。
陳時安抵不住這眼神,立馬跑了。
女人見陳時安走了,又主動搭了幾句話。
沈單心裏的耐心已經到達頂峰,隻是教養告訴他,沉默著偶爾回答了幾句。
全程基本都在玩著手機。
最後,女人的耐心似乎也快無了,直截了當地說: “單哥,你能不能送我回家呀?”
後麵似乎又說了一句,沈單沒聽清,隻是冷冷地回了個“哦”字。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意思。
再擡眼間,隻是聽見遠遠的一陣車軲轆聲。
下意識地,沈單掀起眼皮來,望了過去。
看見了孟亦粥。
遠遠的,可依稀還是聽見心髒不受控製地跳動。
為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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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式寫完了。
沈單和孟亦粥的故事也到此為止。
這個故事並不完美,但現實中的故事卻從未結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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