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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成三聖母後跟哪吒四處添亂!
    哪吒一貫是個沒心沒肺的混賬。
    闖了再大的禍事,閉上眼,也能安然入睡。
    但這次有些不同,他閉上眼又睜開,睜開眼又閉上。
    平躺的姿勢變為側臥,他側著身,壓著心髒去聽一牆之隔的楊嬋的動靜。
    然而,折騰了一整天的楊嬋竟然沒有動靜。
    睡著了嗎
    哪吒冷笑一聲,這混蛋還敢睡覺
    他抬起手用手敲了敲牆,發出“咚咚”的響聲,笑著想著楊嬋定是一驚一乍地又開始折騰。
    不,她肯定還得加一句“你這天庭的走狗”
    然而,他等了許久,楊嬋那邊也依然沒有動靜。
    乾坤圈是他的神器,楊嬋一個凡人自然逃脫不了。
    哪吒心跳一停,心裏想,這麽久沒反應,這脆弱的凡人真餓死了嗎
    他忽然從床上爬起來,跳下床,失去了理智地往楊嬋那邊跑。
    楊嬋自然還在,隻是她手被乾坤圈禁錮,吊在牆邊,藍色的鮫紗包裹著她瘦弱的身體,濃密又亂糟糟的頭發,蓋住了她整張臉,外間月色偏愛於她,將她溫柔地攏在懷裏,可惜她不領情,月光再美,卻理都不理,看也不看。
    她垂著頭,跪坐靠在牆上,安靜地失去了所有的生機。
    哪吒呼吸一滯,心跳卻猛地跳動。
    安靜的屋子裏隻有他心髒跳動的聲音。
    他一直記得楊嬋是個凡人,但是他不知道凡人到底會有多脆弱。
    或許,楊嬋在凡人裏也算弱小的。
    不用動手,放在那裏不管,沒多久就會死的。
    哪吒踏了一步,喊“喂”
    他還不知道楊嬋是誰。
    楊嬋自然是沒有回應的,這一回,她沒了凶狠的動作,溫順得可怕。
    乾坤圈從牆上掉落,楊嬋的手被放下,就好像拴在她脖子上的狗鏈子被解開,她終於可以倒在地上。
    她“砰”的一聲,重重倒地。
    哪吒疾步上前,將她從地上拽起來,她便也跟著軟軟地栽在哪吒懷裏。
    一直喊打喊殺還以為有多厲害,結果抱起來軟乎乎的。
    連普通凡人都不如。
    哪吒撥開她麵上糾纏的發絲,發現她臉色蒼白,嘴唇幹裂,雙眼緊閉,呼吸都停了。
    哪吒大腦一片空白,他抱著她,無措又茫然。
    他低下頭,很輕易地就找到了壓在楊嬋裙擺上的幹糧,他撿起它,發現上麵一點痕跡也沒有。
    他拿著餅,轉頭看向懷裏的楊嬋,發現她一口也不肯吃。
    為什麽
    他不解又憤怒。
    人想活下去不是本能嗎
    他想要楊嬋再睜開眼睛。
    一向隻知道奪去他人性命的殺星竟然想要什麽人活下去。
    他去摁楊嬋的人中,他的手有些顫抖,要多不熟練有多不熟練,下手極重,好像快要將楊嬋脆弱的頭顱也掰碎了。
    幸好,楊嬋醒了,不然再這樣下去,她都要死無全屍了。
    她被劇烈的疼痛刺激從瀕死的狀態裏拽出來,那疼痛難以形容,好像要在腦子裏炸開了,她緊閉著眼睛,在哪吒的懷裏像隻魚一樣狼狽地撲騰,卻被哪吒死死抱住。
    “喂,”哪吒聲音有些沙啞,“你把眼睛睜開。”
    不清醒的大多數時間,楊嬋是乖巧且聽話的,她做了那麽多年哄人開心的小公主,乖巧粘人幾乎成了她性格的底色了。
    哪吒讓她將眼睛睜開,楊嬋便在劇烈地疼痛中,慢慢睜開了眼睛。
    月色柔和,楊嬋不需要適應光芒,眼睛慢慢睜大,視野從模糊變得清晰,眼前的哪吒也變得清晰起來。
    他眉間有一點鮮紅的朱砂,濃眉下是一雙狹長的鳳眼,然後是高挺的鼻梁,淡色的薄唇。
    五官雖然淩厲,但整張臉卻似滿月,稚嫩又柔和。
    他低垂著眉眼,目光晦暗,一瞬不瞬地盯著楊嬋。
    是這混賬東西。
    楊嬋神色逐漸清明,她不知自己已解了禁錮,隻用沒有乾坤圈的那隻手去推哪吒。
    但顯然,她那點力氣,放到哪吒眼裏完全不夠看。
    哪吒見到她那雙眼睛,見淺色的瞳孔失去了往日的光亮,那口氣還是沒有鬆下去。
    他撿起剛剛被他丟到地上的幹糧,堵到楊嬋嘴邊,冷聲命令道“吃。”
    楊嬋就不張嘴。
    哪吒低頭凝視著她,氣壓忽然低下來,風雨欲來。
    可惜,楊嬋奔波了這麽久,在崩潰之後,早已把恐懼忘到九霄雲外了。
    她有點累了,渾身沒力氣,身體又重又輕,重的想把她往地獄裏拖,卻又輕的想要讓她飄到雲端上去。
    一上一下,一搖一擺之間,楊嬋卻哪也不選,她頹然地閉上了眼睛。
    她和哪吒進入到一種無聲的對峙當中。
    就像是在馴鷹一樣。
    可惜,楊嬋性烈,把她當畜生去馴,她就寧願去死。
    哪吒呢,有那能力去馴,卻沒那耐性,尤其是感受到楊嬋愈發虛弱的脈搏,他在莫名的恐懼中感受到無以倫比的憤怒,他壓著脾氣,最後問了一遍“吃不吃”
    楊嬋不應。
    哪吒突兀地笑了一聲,然後突然動手生生掰開了楊嬋的嘴,不顧楊嬋的掙紮,強行把幹糧塞到她嘴裏。
    他把楊嬋的嘴當作了某種進食的容器,發現她的嘴太小了,就把幹糧撕開,一點一點往嘴裏塞,也不管楊嬋能不能咽,願不願意咽。
    反正他既不是什麽好人,也不是什麽好脾氣的冤大頭,他隻管塞滿了楊嬋的嘴,然後讓她活下去。
    但楊嬋已經很久沒有正常進食了。
    她的食道和腸胃幾近萎縮,何況又是這麽幹澀的餅,它們沒有經過水的浸泡,又硬又幹,堵在她的喉嚨前,堆在她的口腔裏,不一會兒就嚐到了血腥味,那些該死的餅幾乎要把她的喉嚨都劃破了。
    楊嬋想吐出來,但是哪吒用手蒙住了她的嘴,捧著她的頭往上拽,非要她把嘴裏的東西通通吃進去。
    可是這些東西,楊嬋現在根本咽不下去。
    她的喉嚨被堵住,她感覺又疼又哽,悶著一口氣,幾乎要被哽死了。
    幸好,哪吒在失去理智的憤怒中迷途知返,最終鬆了手。
    楊嬋回光返照一般有了力氣,一把推開他,側過身,撐著手,跪倒在地上,她低下頭,和著血和刺鼻腥臭的胃液將嘴裏的東西全都吐了出來。
    這一吐就沒有盡頭,楊嬋吐了又吐。
    吐完,她虛弱又疲憊,跪坐在地上,哪吒從她身後環住她,讓楊嬋想起還有這號混蛋。
    她本來就夠倒黴了,這混賬還要在她本就倒黴的人生裏雪上加霜,楊嬋難堪又委屈,她死死瞪著眼睛不讓眼淚沒出息地掉出來。
    哪吒不懂楊嬋為什麽會吐,他以為她是故意的,抱著她,問“為什麽不吃”
    楊嬋艱難地呼吸著,嚐著嘴裏酸澀的味道,感覺又要吐了,結果她這邊還沒算完,哪吒又拿著另外半張餅撕成更小的樣式,又一次掰開她的嘴往裏麵塞。
    楊嬋氣急,她不知哪裏生出的力氣,一把抓住哪吒的胳膊,咬住他掰自己嘴的手,狠狠往下啃,咬下哪吒掌心的一塊肉,露出掌心裏森森的白骨。
    疼痛讓憤怒中的哪吒更為癲狂,他用被楊嬋咬得血肉模糊的手去往下掐她的脖子。
    楊嬋又一次被他撞到牆上,她的後腦勺直接磕到了牆上,她頭疼得發暈,清醒過來時,哪吒那張帶著森冷笑意的臉已經欺上。
    他一字一句地說“我不如你。”
    “你是個真真正正,狼心狗肺,忘恩負義的狗東西。”
    楊嬋被緊緊掐著脖子,這一次哪吒是真要她去死。
    楊嬋不懼,反倒喜笑顏開,她進氣少,出氣多,說起話來輕如蚊呐,磕磕絆絆的。
    可是緊緊盯著楊嬋,掐著她的脖頸的哪吒卻知道她在說什麽,她的聲音傳出來,在到達哪吒耳前先去了他白骨森森的手裏,被他緊緊捏住。
    楊嬋臉上染著他的血,鬼氣森森,美豔異常,那雙琥珀色的眼睛前所未有的明亮。
    她紅著眼,落著淚,桀驁又不甘,她笑著說“你們神仙有什麽了不起”
    “不過是法力高強些,壽命漫長些,就敢憑著所謂的因果論,持強淩弱,欺負弱小,護佑蒼生早被你們忘到狗肚子裏去了。”
    “我是卑微如草芥,輕輕一捏就死了,不值一提。”
    “可你,又是什麽豬狗不如的東西,也配來高高在上地教訓我”
    哪吒一怔,下意識鬆了手。
    他是天生的殺星,能心無波瀾地對任何人下手,卻沒想到無法掐斷如此柔弱的凡人的脖頸。
    哪吒那手鬆開,又向上捧住了楊嬋的臉。
    他的血和楊嬋的淚水和在一起。
    他和楊嬋境遇相似,皆被這世間深深束縛,隻是一個流血,另一個流淚罷了。
    怪不得楊嬋的眼睛會如此明亮。
    因為,她和他一樣憤怒,一般不甘。
    哪吒是個異類,從小到大就是,妖孽、孽障、煞星,這世上任何不美好的詞,他們都要往他身上堆砌。
    隻是因為哪吒不同。
    隻是因為哪吒不肯低頭。
    他習慣了被這樣對待,在隻有自己理解自己的世界裏,不孤獨不寂寞,隻是迷茫和無聊,直到他遇到和他一樣的楊嬋。
    感受到來自靈魂深處的共鳴和震顫,才發現了自己的孤獨,發現了自己的痛苦。
    血染紅了楊嬋的臉,卻洗不盡這世間潑到她身上的汙濁。
    哪吒低下頭,瞥見了楊嬋手上被他套上的乾坤圈,想起楊嬋被他像狗一樣栓了那麽久,心想,他也成了助紂為虐的畜生。
    他一揮手撤了乾坤圈。
    楊嬋在他掌中失去了所有力氣,頭暈腦脹,重獲生機,劇烈地呼吸著。
    但她都成這樣了,還要立起滿身的尖刺,罵道“滾。”
    哪吒卻溫柔地、緊緊地將她攬入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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