米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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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穿成三聖母後跟哪吒四處添亂!
    楊嬋一覺睡到午時,睜開眼時哪吒已經不見了。
    朦朧的睡意一下子消散,楊嬋猛地睜開眼,從床上爬了起來,環顧四周,發現房間裏空蕩蕩的,她心下一緊,除了大亮的天色,一切都和昨夜的情境太像了。
    她不敢下床了,又躺了回去,往裏蜷,直到靠在牆上,才感覺到稀薄的安全感。
    她一直盯著關閉的那扇門,不敢閉眼睛。
    她盯得眼睛都發幹了,竟把哪吒給盯回來了。
    哪吒推開那扇老舊的木門,發出“吱吱呀呀”的響聲,楊嬋一抖,縮得更緊,然後和回來的哪吒四目相對。
    哪吒見她那個樣子,邁出的腳步又收回,奇道“你怎麽了”
    當真實的聲音傳到耳朵裏,楊嬋才悄悄鬆了口氣,廣袖下的手都被扣紅了,她默默從床上坐起來,低聲說“我以為撞鬼了。”
    哪吒一頓,提醒道“不是以為,咱們本來就是撞鬼了。”
    楊嬋垂眸,說“我討厭這個地方。”
    哪吒走過來,坐到床上,低頭看縮在牆角的人,溫聲道“現在天光大亮,一切正常,別害怕。”
    楊嬋抬頭看他,眼球微微顫動,還是在害怕,哪吒便擺出一副正經的神色,肯定道“真的。”
    楊嬋別過頭,哼了一聲,說“你又不是什麽好人,我幹嘛信你。”
    “我確實不是什麽好人,”哪吒笑道,“但我至少是個活人。”
    他抬起手,將手貼在她的額頭上,手上的溫度和脈搏輕微的跳動傳到楊嬋的額前,楊嬋眨眨眼,瞧著他那鮮活的麵目,終於沒那麽害怕了。
    她甚至產生了一點多餘的好奇心,抬起手,點了點哪吒眉心處的朱砂,問“這是什麽”
    哪吒一愣,鬆了手,想了想,答道“這是咒文,我剛入乾元山的時候,師父畫的,說我神魂不穩,需要定魂。”
    不止如此,太乙真人還給了一係列定魂的寶貝,但太乙送的東西太多,哪吒這個不靠譜的,除了手裏常用的幾件法寶,全丟乾坤袋裏了,都不知道塞到哪裏去了。
    楊嬋感歎道“你師父人真好。”
    哪吒笑道“是挺好的。”
    他一個徒弟當的不像徒弟像大爺,太乙也供著,被他一個混世魔王坑害的不輕,年紀一大把了,還得天天給他的小徒兒兜底。
    好好一個遺世獨立,逍遙自在的金仙口頭禪已經變成“不用謝為師,出去後,不要說見過我。”
    哪吒說“我出去轉了一圈,目前沒什麽意外,我帶你出去吃飯吧。”
    楊嬋想到之前的遭遇,喉嚨又開始發疼,她收回手,強烈拒絕“我不吃”
    哪吒可不是個能好好聽從人意見的君子,他一把把楊嬋扛到背上就走。
    他堅硬的肩膀正好抵著楊嬋的胃,楊嬋被顛得天旋地轉又要吐了,她捂住嘴,一隻拳頭死命去敲哪吒的胸口,哪吒沒理。
    “我要吐了”楊嬋終於喊出來。
    哪吒終於停住腳步。
    但他也不能放下楊嬋,楊嬋前科累累,他怕她跑了。
    他放下楊嬋,試圖跟她商量“那我背著你。”
    楊嬋捂住嘴,臉色蒼白,點了點頭。
    難得聽話,哪吒很滿意,把她背到背上,走的很穩當。
    楊嬋落到哪吒背上,手環住他的脖子,頭抵在哪吒的背上,過了好久才緩過來。
    一緩過來,就又變成狗,破口大罵“你這個混賬東西”
    哪吒輕哼一聲,在心裏回敬,你這忘恩負義,不知好壞的狗東西。
    他們倆走在林間,寂靜而幽深的樹林裏,落成一紅一藍交相輝映的點,成了翠綠的林間一抹別樣的色彩。
    這是蕭瑟的秋日,可幽深的林中卻綠樹成蔭,枝繁葉茂,生機勃勃,楊嬋環住哪吒的脖子,又一次聽到了悅耳的鳥鳴,她抬起頭,往上看,看到了當空照耀的烈日。
    秋天的太陽沒有夏日裏的灼熱傷眼,也因此,總也去驅散不開陰霾,烏雲總是一層又一層,一團又一團,層層疊加,將高遠明亮的太空越壓越矮。
    可此時,天空卻萬裏無雲,一碧如洗,仿佛回到了蟬鳴陣陣的夏日。
    那一會兒,楊嬋還是個沒吃過苦的小公主呢。
    金色的日光灑在這片大地上,高大茂密的樹木遮擋了日光,卻也不能完全遮掩日光,於是,溫暖的太陽還是像水一般流淌下來,曬成一道道形狀各異的光斑,織成了一件溫暖的大氅無私地賜予了行進中的旅人。
    哪吒餘光一瞥,發現楊嬋一直望天,便問“看什麽呢”
    楊嬋給了個很奇妙的回答,她說“我在看所能看到的一切。”
    “哦”哪吒虛心討教,“那這一切有什麽呢”
    “天地,日月,生靈,”楊嬋頓了頓,偏頭看向哪吒,淺色的瞳孔也被秋日溫暖的日光染上了金色,恍若上古時早已隕落的神女,哪吒忍不住為她轉過頭,聽她輕聲說,“還有我和你。”
    哪吒微微瞪大了眼睛。
    可下一秒,神女又變成了不識好歹的家夥,楊嬋奇道“看我做什麽看路啊。”
    她理所應當地使喚哪吒“我現在餓了,趕緊走。”
    哪吒轉回頭,翻了個白眼,懶得跟她計較。
    他們走出偏僻的樹林,又走到人群聚集的部落裏,楊嬋一看到人,又縮到了哪吒的背上,緊緊環住他的脖子。
    她悄悄問“既然都是鬼,那為什麽白天是正常的呢”
    哪吒想了想,答道“因為太陽落下了。”
    “日為陽,月為陰,白日裏蟄伏於陰間的鬼怪不能浮現在人間,現在投射的隻是密雲虛假的過往,當太陽落下,月亮升起時,輪回道才會向人間開啟,而在這時黑夜裏一切才是真正的真實。”
    “鬼域身處在人間和陰間的夾縫中,”哪吒說,“往生的魂靈很多時候因為各種原因沒有神靈指引進入輪回,所以,他們被迫滯留在人間。但上古時期,女媧為了維係天地秩序,嚴格劃分三界,天界、人間和陰間,長期滯留不屬於自己的地界必然被天道嚴厲懲罰,結局往往都是煙消雲散。”
    “所以,無法引渡的鬼,人間呆不得,陰間去不了,為了存在,自然而然開辟出了鬼域。”
    “這世上,因為各種各樣的執念,存在著很多鬼域。”
    “那我們也算去了不屬於我們的地界嗎”
    “是。”哪吒皺著眉,道,“鬼域和人間井水不犯河水,我們正常走是走不進去的。”
    “不知道到底怎麽進來的。”
    事已至此,楊嬋無意於探究如何進來的,她隻想知道該如何出去。
    哪吒答“除非有引渡的神靈,不然鬼域的任何鬼都是出不去的。”
    他強調道“不小心困入其中的人也是一樣的。”
    楊嬋一怔,臉色立即變得很難看,將哪吒抱得更緊了。
    哪吒瞧了她一眼,又說“但也不是完全沒辦法。”
    楊嬋埋在他的肩窩裏,像隻鴕鳥,聲音悶悶的“有什麽辦法”
    哪吒換股四周,看著被扭曲、受限的天地,答“把這地方徹底摧毀。”
    楊嬋立即抬起頭,期待地問“你能毀了它”
    哪吒輕笑一聲,故意說“我就是一個天庭的走狗,可沒那麽大的本事,走一步看一步吧。”
    楊嬋又縮回去了。
    她又信了。
    哪吒樂了,心裏想,怎麽就這麽好騙。
    哪吒一句話徹底擊垮了楊嬋的信心,她接下來的表現就像是即將上刑場的死刑犯,緊張中帶著絕望,絕望中又透著股命數已定的麻木。
    一路上都很沉默。
    哪吒還是找昨日的人,朝他要了碗米粥。
    楊嬋坐在庭院裏,接過熱乎乎的米粥,看著裏麵泛著醇香滋味的米粥,哽咽著說“昨夜,他們拽我的時候,我不僅摸到了屍體,還有黏糊糊的屍水我還聞到了屍臭。”
    哪吒蹲下來瞧她,但楊嬋不肯抬頭,她盯著米粥,眼淚開始往下掉,大顆大顆地落在碗裏。
    怕鬼怕成這樣了啊。
    楊嬋抽噎了一下,覺得丟人,又拿手去擦眼淚,她沒省力,就想擦幹了事,結果眼睛外麵被她擦了一大圈紅色。
    哪吒從她手中接過米粥,把她牽到水井旁,打了桶水,給她洗手。
    楊嬋難堪地說“你洗我手幹嘛啊,我又不髒。”
    哪吒無奈地說“你不是嫌棄人家鬼髒嗎給你洗洗手。”
    楊嬋弱弱反駁“我沒有嫌人家髒,我隻是害怕。”
    說罷,她眼睛滴溜溜地轉到那碗被放到一邊的粥上。
    哪吒明白了,她這是不敢吃了。
    他更無奈了,哄道“不是說了嗎白天隻是密雲過往的投射,跟晚上的沒關係。”
    “有關係,”楊嬋泣音裏帶著氣,“昨天拽我的鬼裏就有他。”
    她指著庭院裏背上農具,打算出門幹活的男人。
    人家懵逼,轉過頭來看她,楊嬋又不敢指他了。
    她默默縮到哪吒的身後。
    得。
    哪吒誠懇地問“您這是打算打他一頓出氣嗎”
    楊嬋說“我隻想讓他離我遠一點。”
    說著,那男人背著農具出門了。
    楊嬋鬆了口氣。
    洗完手,哪吒把碗又一次端到楊嬋麵前。
    楊嬋不敢吃,拿著碗,貓一樣,試探著嗅了嗅,又不知道受了點什麽虛空的刺激,炸毛了,立即把它端遠。
    哪吒撐著頭,歎道“真沒關係。”
    他已經說了幾十遍了,楊嬋是真不信啊。
    他隻能說“你再不吃,餓死了,跟他們沒什麽區別。”
    “先是屍僵,然後長屍斑,腐爛,在腐爛的同時,會發出屍臭,漸漸的,皮肉化成屍水樣樣俱全。”
    楊嬋瞪了他一眼。
    哪吒無所謂地說“沒事,我就等著你餓死,給你收屍呢。”
    楊嬋終於把碗端到嘴前,麵目扭曲,往那碗越靠越近,米粥香甜撲鼻,她卻滿腦子骷髏,她深吸一口氣,終於伸出小舌,舔了一口粥。
    她立即抬頭看向哪吒。
    哪吒嘲笑她“你以為舔一口就不會餓死了嗎”
    楊嬋狠狠皺著眉,抖著手,端起碗,把碗裏的米粥,小口小口地送進嘴裏。
    哪吒見狀,抬起手,拍了拍她的狗頭,以示嘉獎。
    楊嬋甩開了他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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